是伤心。
真切的，在胸口的位置，他感觉到了这种悲伤的情绪，汹涌而又真实，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曦言一直注意着墨昀这边，见他面色突然有些不对劲，便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吗？”
墨昀摇头，他的情绪向来都很克制，他说，“只是了解了一些事情。”
顿了一下，他又轻轻补充了一句，“感觉到了伤心。”
曦言愣了一下，她很了解墨昀，他一直都是一个颇为克制的人，很少情绪外露，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很明确地说出来。
“你要抱我吗？”曦言说道，“你抱我一下，想到自己伤心的时候还有我陪在你身边，这样想一想，会不会觉得开心一点。”
曦言朝他望去，墨昀也望着她。
过了一会，墨昀伸手过来，将她拉到了怀里。他双手将她搂得很紧，因为天火的原因，墨昀的体温偏烫，曦言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还有并不平静的心绪。
她抬起手，同样抱住了他。
藏书阁里非常安静，落针可闻，两个人抱在一起，感觉到了彼此的体温。
过了好一会，墨昀才松开了她，说道：“谢谢。”
曦言摸了摸鼻子：“我们在里面呆了这么久了，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啊，看书也要劳逸结合。”
墨昀同意了。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之前流露出的脆弱情绪都只是错觉。
他将有用的玉简装了起来，剩下的全部放了回去。
曦言高兴地拉着他的手：“走啦走啦。”
她的手灵巧地钻进他的手心，牢牢拉住了他的手，不容他拒绝。
墨昀能感觉到手心传来的触感，她的手比他的要小，温度也要更低一些，放到他手心里只有小小的一只。
墨昀的心里生出一种极异样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牵过他。
他努力去想，却只看到记忆力空白的一片。
仿佛他所有的记忆都被人故意藏了起来，就像曾经那一片让他很难感受到情绪的雾气一样。
墨昀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得重造万物镜了，墨昀心想，有了万物镜，记忆也好，曾经也好，都可以找回来。
第48章 天宫3
两人出了藏书阁, 刚到外头便遇到了一个拦路的仙子。
对方穿着一袭石榴色仙袍，和普通的仙娥比起来，她的衣服看起来品阶更高, 也更加华丽。
她看到墨昀后直接走了过来，先向墨昀行了一礼, 这才问道：“殿下, 不知悦容送过去的药材, 殿下用着可还合适？”
墨昀闻言说道：“麻烦了。”
悦容仙子神色一喜，目光虚虚略过了旁边的曦言，继续说道：“能为殿下分忧, 是悦容的福分。悦容今日将方子改良了一番，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时间……”
墨昀打断了她，“你去和灵均商量，灵均会向我汇报。”
他说完点头致意了一下，没有再停留，目光扫向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曦言，说道：“不是要逛天宫？”
曦言立刻回神：“要。”
然后拉着墨昀飞快走掉。
曦言刚听到悦容两个字觉得有点耳熟，后面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秋沐仙子口中对墨昀有意的那位仙子吗？
长得倒是花容月貌。
曦言对墨昀这番干净利落的拒绝非常满意，心中欢喜, 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假模假样地说：“你看你, 多好看一个仙子，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你也忒不会怜香惜玉了。”
墨昀看了她一眼, 曦言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偏生嘴上要这么一说，似乎在拼命暗示墨昀：“快来反驳我呀。”
墨昀扯了下嘴角：“你希望我怎么怜香惜玉。”
顿了下又说, “我下次会注意的。”
曦言没等到预想中的反驳，闻言大惊失色，匆匆亡羊补牢：“倒也不必。我觉得为仙最重要的就是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你是天族的太子，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
“我觉得你刚刚就做得特别好，你自己的心意才最重要。”
墨昀看她，曦言立刻咧嘴一笑，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
墨昀觉得心情似乎愉快了不少，也就没有再故意说点什么刺激她。
曦言见他不说什么“下次注意”的话了，终于放心，转而问道：“她刚刚说的药材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
“没有。”墨昀说，“是灵均闲操心。”
墨昀的身体被天火重塑，体质不太稳定，需要经常泡寒冰池镇压。灵均不放心，这才找悦容仙子要了副药材，实际并没多少大用。墨昀没有拒绝也是看在灵均的一片心意。
墨昀稍微解释了一下，曦言偷偷给墨昀摸了个脉。曦言对这些不是很懂，但听墨昀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曾用天火重塑身躯，曦言光是听着便觉得触目惊心，总觉得事情没有墨昀说的这么简单。
曦言没说什么，但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说是逛天宫，其实就是漫无目的散了会步。
天宫的景色很美，而且不像魔域那么阴沉。随便一处都能看到云雾缭绕间明亮又壮观的景象。
回到晨明殿的时候，灵均第一个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等灵均让开，曦言发现后面跟着一起过来的人竟然是凤行。他走过来，先是对着墨昀叫了一声“哥”，又看向曦言，恭敬道：“嫂子。”
曦言望向墨昀。
去藏书阁之前她才朝他告了状，这么快他就将凤行叫了过来，还让他叫她嫂子，这人是不是有点闷骚。
墨昀被她看得略有些不自在，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没有。”她给墨昀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他的肩膀，“觉得你挺可爱的。”
墨昀：？
凤行很少来晨明殿，因为天后并不希望他和墨昀走得太近，但是凤行一直都很崇拜墨昀。
其实不止凤行，但凡对修炼有些上心的仙没有一个不崇拜墨昀的。因为墨昀太强了。
毕竟除了墨昀，没有人能在千岁之前就修成上仙。这种修炼速度，是他们出去吹牛也不敢吹的程度。
墨昀以前对凤行也是爱搭不理，今天突然转了性，让灵均邀请凤行晚上过来用个便饭。灵均当时还感觉非常奇怪，现在突然有些悟了。
殿下一定是想将凤行殿下拉拢过来。天后敢对公主做些什么，殿下就对她儿子做些什么。
凤行殿下和天后的关系并不算非常亲厚，而他又一直崇拜殿下，完全可以将人争取过来。灵均在心里替殿下的计划点了个赞，赶紧进去张罗。
相比在天后面前拘谨的模样，凤行平时看起来要活泼不少。趁墨昀现在肯理他，他拿出一些修炼上的问题来问墨昀，墨昀一一作答，同时还给曦言夹了一筷子菜：“尝尝这个。”
曦言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怎么转性了，竟然还会给她夹菜了。
曦言觉得自己也不能示弱，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回去。
凤行在旁边看着，由衷夸了一句：“哥和公主感情真好。”
墨昀矜持道：“还行吧，互相不讨厌。”
曦言：“……”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局根本就是墨昀设的。说这种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曦言说道：“对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还算门当户对，勉勉强强凑合着过罢了。”
她朝墨昀一挑眉：“对吧，墨昀。”
墨昀不说话了，给她夹一筷子排骨：“吃饭。”
饭后，凤行便走了。
曦言还记挂着之前墨昀身体的事，于是找个时间联系了文护法，和他说了说。
文护法是知道墨昀身上发生的事的，他略一沉吟，说道：“我记得宝库里收着一块万年寒冰髓，你拿去给他，说不定可以用上。”
“是我让人送过来还是……”
“我回来一趟。”曦言说道。
她打算把小毛球和青芃一起带过来。
墨昀现在失忆了，让他多看见一些以前熟悉的东西，说不定可以快点想起来。
曦言说走就走，为了不打扰墨昀每日晨起的练剑，她只和灵均说了声，一大早就走了。
直到墨昀练完剑又去泡完了寒冰池，照例等着曦言起床过来陪他用早点的时候，才从灵均的口中得知曦言已经离开了。
墨昀坐在桌边，桌子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半数以上都是曦言喜欢吃的。
九宵剑立在旁边，剑柄上挂着两串耀眼的剑穗——墨昀前几天心情好，剑穗又给它挂了回去。
他望着九霄，九霄感觉不太妙，转身想要飞走，九霄动作很快，可惜没等他飞出去便被墨昀握在了手上。
他端详了一会九霄，最后视线落在了两串剑穗之上，花里胡哨的剑穗和银色的九霄剑并不相配。
“没收了。”墨昀说道。
刚拿回剑穗没两天的九霄：……嘤。
墨昀要重造万物镜。
万物镜是复沧的法器之一，是神器中的神器，材料设计都是万里挑一。墨昀去了书房，拿出自己前几天便开始起草的设计图，打算将剩下的部分画完。
书房里很安静，墨昀提笔的动作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过一会，一张沾着墨水的的废纸被墨昀扔进了废纸篓里。
他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这才将灵均叫了过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公主回来没？”
灵均惊讶地睁大眼睛：“殿下，曦言公主才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
墨昀愣了一下，然后皱了下眉。为什么他感觉今天时辰变慢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在书房画了好几个时辰了。
他挥了挥手打算让灵均下去，在灵均离开之前又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灵均挠了挠头：“没说具体时辰，公主说她要回魔宫一趟，很快回来。”
墨昀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墨昀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曦言还没回来。
他去晨明殿门口散了会步，问灵均：“什么时辰了？”
“未时。”灵均说道。
“殿下要不要进去歇歇。”灵均委婉道，“殿下今天已经散了五回步了。”
墨昀抿了下唇，正待说句什么，一个仙官在门口朝墨昀福了福，说是天君有请。
“君上找殿下做什么？”灵均小声嘟囔道。
天君对墨昀的态度向来是不理不问，只有某些必须和墨昀一起出场的场合，才会表现出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出来。
灵均是晨明殿的仙官。当初墨昀将他从一个官阶很低的小仙提成晨明殿的管事仙官，看中的就是他的忠心。
其他方面尚且不论，灵均的心绝对是向着墨昀的。
墨昀没说什么，让灵均在晨明殿里等曦言回来，自己跟着过来报信的仙官走了过去。
到了天君平时私下议事的灵虚殿，除了天君，还有好几位仙官都在，玉衡星君也在。
“墨昀，你来了。”天君最近对墨昀的态度软和了不少。主要是不软和一点根本没办法对话，他冷，墨昀比他更冷。
墨昀以前尚且顾及着天君的面子，不会明着和天君对着干，现在是完全不看天君脸色，我行我素，反过来天君还得看他脸色。
天君哪怕不爽，但如今墨昀的修为深不可测，更是收服了天火，就连他也不敢得罪自己这个儿子。
墨昀点了下头，等着他道明意图。
见天君摆着谱没有说话，一个仙官代为说道：“君上把大家叫过来是为了商量殿下和魔族公主曦言的婚约。”
“以前我们忌惮魔族是因为魔君太强，无人能敌，如今……”
仙官迟疑了一下，天君接过了话头，将目光落在墨昀身上，“若是你想取消婚约，未尝不可。”
下面几个仙官跟着点头。
墨昀觉醒那天，天生异象，那股恐怖的威压他们至今还记得。墨昀本就天生神骨，如今觉醒了神格，修为早就不是其他人能比。
天君这么说多少也存了些试探的意思，墨昀如今修为几何只有他自己清楚。天君已是金仙修为，他尚且能从墨昀身上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压制，说明墨昀的修为至少是金仙以上了。若是由他对上魔君，不知有多少胜算。
有了天君开口，其他仙官也跟着议论纷纷。
在一部分仙官看来，当初这个婚约本来就是被逼无奈才订下的，是仙族的耻辱。如今既然太子殿下觉醒了神格，也不需要再看魔君脸色，应该及早将婚约退了。趁魔族现在还没发展壮大，早日除去。
还有一部分觉得前面的做法太偏激了，这个婚约有利无害，曦言嫁到天宫来，既拿捏住了魔君，还将魔族和他们绑在了一条船上。没必要非得挑起战争。
本来这件事也没这么着急，只是近几日曦言竟然追到了天宫来。他们从百花仙子那得到的消息，曦言是追着太子殿下来的天宫，显然是看上了墨昀。婚约的事情显然不能再拖着了。
大家讨论得激烈，似乎墨昀的终身大事被他们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决定了。
玉衡星君倒是没有说话，只拿了把扇子在旁边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完了吗？”墨昀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冷，原本讨论得热烈的众仙都在瞬间感受到了墨昀的怒气，灵虚殿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做主。”墨昀沉声道。
“我们也是想替殿下分忧。”一个仙官谨慎开口，“殿下有什么想法，也大可以说出来，下官自然会替殿下考虑。”
“曦言这几天一直住在晨明殿，你们应该知道。”墨昀说道。
仙官们不知道墨昀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能顺着回道：“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