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不要什么万物镜，我要你活着，复沧，我只要你活着。”
复沧没说话，或者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曦言扑过去抱住他，他艰难地伸手，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然后，身体化为银色的光点，消散在曦言的怀中。
那天大雪下了整天整夜，魔域全部覆盖在了一片雪白之中，魔族所有人张望着山顶的方向，呜呜地哭泣。
据说，神格破碎以后，神族活得最长的神也只活了不到千年。
而复沧庇护了他们整整一万年，直到最后一位神族陨落，诛杀令彻底消失，他才放心离去。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仙族和妖族正斗得不可开交，鬼族也蠢蠢欲动，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已经没落的魔族，也不在乎这一小片贫瘠的土地。
魔族已经安全了。
晏回匆匆从其他地方赶回，回来的时候，复沧已经走了，彻底消散于天地。
破碎的神格在神陨落之后理应回归天地，但是莫执发现，将神格剥离出来，用神器禁锢，就可以把神格留下来。
在莫执之前，没有人做过剥离自己的神格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所以神格全都回归了天地。
现在，复沧的神格也留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神格禁锢在了万物镜里，制作成了“守护”，留给了曦言。
哪怕他离开了，万物镜也会一直守护她。
曦言看着手里的东西，复沧的神格是银色的，和星月优昙的颜色一样，很漂亮，流淌的银色里似乎还残留着复沧的气息。
曦言眨了下眼睛，眼泪“啪嗒”砸在上面，留下一层水雾。
晏回接受不了事实，看到曦言手里的东西更是大受刺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晏回红着眼眶，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大声吼她，推她，“是你害死了他，你这个灾星，死的人不该是神……”
曦言被他推得往后退，心里同样非常难受。
“我不能死。”她抓着手中的镜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不相信会没有办法，神格还在，我一定能救活他。”
……
曦言已经彻底陷入了对过去的痛苦回忆之中，她挥舞着双手，嘴里不断喊着什么，不停流眼泪。
星月优昙是复沧所创，他对自己创造的花很是了解。花里有他的祝福，不同的人第一次看到星月优昙会得到不同的反馈，但一般来说，这种反馈都是正面的东西。
比如说，星月优昙给墨昀的反馈是缓解他曾经的神骨之痛。
墨昀不知道曦言看到了什么，但出于对自己创造出的星月优昙的信任，本来没打算打断她，直到曦言的脸色越来越痛苦。墨昀这才蹙眉，将一道神力打入她的体内，将她从梦魇的状态拉了回来。
曦言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头便看到了墨昀的脸。
墨昀尚未反应过来，曦言已经扑过来死死抱住了他。
她的脸挨着他的胸口，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她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左手从他的后背上移开摸上他的手背，是温热的。
墨昀先是被曦言抱住，又被她摸了手，身体有些僵硬，意识到胸口的湿润，到底没有推开她。
“怎么了？”他问道。
“我好想你。”曦言抱着他，周身熟悉又温暖的气息让她感觉很安心。
像是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回了曾经缺掉的一块。
不管是复沧还是墨昀，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原来她欠他的已经这么多。
墨昀猜测她说的是失忆以前的自己。
他曾经也许是认识曦言的，但是他失忆了，自然也不记得以前的一切。
而曦言的模样，显然是想起了两人的从前。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仙族，会谈情说爱并不奇怪。
但其实，神族是不需要伴侣的，强大的力量注定了他们会受到更多的约束。
神域里诸多神族，没有听说有谁娶过妻子。
墨昀的心中百般想法。然而，视线落到怀中的曦言身上，他最终也只是伸出左手，在曦言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且任她摸着他的右手不放。
这世间总有东西能让神也无可奈何，就比如，怀中之人的眼泪。
第52章 雪兽
虽然一开始是曦言陪墨昀去神域, 但到了神域之后，反而变成了墨昀反过来安慰曦言。
神域里除了他俩空无一人，哪怕墨昀能用神力复苏神域里曾经的景象, 但那些陨落的神族也永远回不来了。
不管对曦言还是墨昀，这都是一处伤心之地。对墨昀而言, 是物伤其类, 对曦言而言, 眼前的景象也难不让她回忆起刚刚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从而回忆起复沧的陨落。
复沧在神域的住处也很僻静，在一处山崖之上。布局和他在魔域的住处差不多, 周围种满了星月优昙。
除非受到神族的允诺，不然一般人根本无法来到神域，这也是为什么神族陨落之后，神域便破败了。曦言很难想象，复沧以前是如何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地方一直住下去的。
“你以前……不会无聊吗？”曦言试探地问道。
墨昀摇了下头：“不会。”
因为身为神族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无聊。
两人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只是一起在曾经的神域里走了走，便离开了。
从神域回来之后，墨昀便开始着手做万物镜。
万物镜是神器，威能甚至远在神器之上, 设计十分精巧，需要的材料更是复杂。
为了不出任何差错, 墨昀画了细致的工序图。
曦言对炼器只能说一窍不通，但不妨碍她时不时跟在墨昀身边吹一吹彩虹屁。
墨昀提笔的姿势特别好看, 专注做事情的时候, 曦言觉得自己可以盯着他看一辈子。
墨昀起初还试图阻止她，后来干脆不管她了。
曦言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有时候会帮墨昀磨个墨, 递点东西。而且，她也会画画，虽然不会设计机关，但是誊抄这种事还是能帮着做的。
小镜子的探险话本写了好些天终于彻底完成，第一时间给曦言送了一本，让她给出修改意见。
曦言虽然自己不会写话本，但是阅本无数，每天用光影石和小镜子一起讨论哪里需要修改，一时之间，竟然还挺忙。
眼见曦言一段时间没有了消息，文护法闲暇之时联系曦言，曦言苦恼中又带点炫耀地说：“我最近可忙了。”
文护法很配合：“哦？”
曦言得意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最近正在一边写书，一边参与神器的制作。”
文护法笑了一声，了然道：“写书？应该是改错别字更加准确吧。”
书肯定是窥天镜写的，曦言也就能帮忙改改错别字。
曦言被戳穿了也不恼，“那不也是写书的一环吗？改错别字是多么重要的工作，直接影响了读者的阅读体验。”
“神器呢？”文护法说道，“我可不知道你还会炼器。”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你不会做了个玩具，将它取名神器吧。”
文护法深以为然，觉得自己猜到了精髓。
曦言：“……你不要乱说，我们是真的在制作一个很厉害的东西。”
“我们？”文护法饶有兴趣，“你参与的部分呢？”
“我……”曦言含含糊糊地说道，“磨墨啊，誊抄啊，递笔啊……”
曦言说完也觉得很没面子，立刻打住，硬着头皮说，“总之……都是不可取代的工作。”
文护法笑得前俯后仰：“公主，你可真忙。”
“看来你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文护法说，“我特意为你研制了点新东西，不过你应该不需要了。”
“什么？”曦言问道。
“钟情丹。”文护法说，“让人短时间爱上你的一种丹药，不过时效有限。我听说墨昀失忆了，我本来想的是，为了避免麻烦，可以先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就算丹药效果过了，我们和君上一起找到九重天来，逼他成婚，他也没什么办法……”
曦言：“……”
文护法不甘心自己辛苦研制的丹药毫用武之地，仍在卖力推销，“要吗？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使用方法我写在瓶子上了，效果立竿见影。”
曦言还没说什么，一道身影过来，然后联系便断了。
文护法：“……”
可惜了他的丹药，用了不少好东西呢。
曦言看见墨昀过来，立刻举起双手撇清关系：“那都是他自己的想法，跟我没关系的。”
见墨昀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曦言继续辩解，“我要是有这种想法，我直接给你来点春/药不好吗？一样生米煮成熟饭，哪需要这么麻烦。”
曦言点了点脑子的位置：“他脑子真的不太好，我就聪明多了。”
墨昀：“……”
他是神，任何药对他来说，化解只需一时片刻，根本起不了作用。
但他并没打算和曦言在这讨论春/药的问题，绕过曦言往里走去。
曦言跟上去握住他的手，意外的发现墨昀的手心握起来温度比平时高了很多。
她有些担心，原本只是虚虚拉着，现在整只手都握了上去，疑惑道：“怎么温度这么高？”
墨昀收回了手：“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身上的温度不太正常，我让灵均找人来给你看看。”曦言很担心，想去叫灵均，被墨昀拉了回来。
曦言抬头，发现墨昀的耳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淡淡的绯红，墨昀说道：“不是什么问题，我……心情有起伏的时候就会这样。”
曦言后知后觉有些反应过来：“你刚刚……是不是害羞了？”
不然耳朵怎么红了。
“没有。”墨昀径直往前走。
墨昀的表情管理一向很好，就算内心有什么大的波动也很难让人察觉。曦言是第一次发现，他害羞的时候，身体的温度会变高。
曦言猜测应该是天火的缘故。
她追上去跟在墨昀身边，关心地问道：“那你不会不舒服吗？”
“不会。”墨昀说道。
他伸手，指尖窜出一簇红色的火苗。火苗在墨昀指尖跳动，然后落到地上，地上的青石板立刻被烧了个对穿。
不等它继续烧下去，墨昀伸手打了一道神力出去，将它熄灭了。
曦言不由得想到，灵均又要来修地板了。
“是它不安分。”墨昀说道。
体温升高也好，耳朵变红也好，都是天火惹的祸，和他墨昀没有任何关系。
曦言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抿着嘴憋笑憋得很辛苦。
她家未婚夫未免有些太可爱了。
没过一会，灵均果然发现了路上被烧坏的青石板。
他没忍住来找墨昀控诉：“殿下，你之前说过不会再乱烧东西……”
曦言连忙说道：“东西都是天火烧的，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灵均一时愣住了，“啊？可是……”
“没有可是，都是天火的错。”曦言说，“你去忙吧。”
灵均晕晕乎乎地出去了。
墨昀：“……”
他总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
墨昀花了三天，将万物镜其他部分制作完成。
墨昀制作万物镜的时候，曦言就坐在旁边帮小镜子审核话本，然后将她最终审核完的话本给小镜子送了过去。
从飘渺山回来，曦言刚好在门口撞见墨昀，看样子，墨昀是要外出。
“你要去哪？”曦言问道。
“出去找万物镜剩下的材料，可以会去几天。”墨昀说道，“你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暂时回魔族。”
“我和你一起去。”曦言立刻说道，并且举起手保证，“我就在旁边看，自己顾好自己，肯定不给你添麻烦。”
墨昀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灵均站在一旁，同样默默举起一只爪子表示：“殿下，我也想去，我也不会添麻烦。”
墨昀没看他，抓起曦言的手，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均：“……”
呜呜呜。
两人先去了不周山。
不周山在仙域西北海之外，终年飘雪，山上天寒地冻，大部分生灵都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因此山上生灵很少。
墨昀要去的是不周山最高处的一处镜湖。
万物镜最重要的材料混沌石就在湖底。
混沌石天地间只有一块，在天地初开之时和天地一起形成，后来被复沧无意中捡到，花心思拿去做成了万物镜。
万物镜顾名思义，能从镜中看到世间万物，无论是起源、过去还是未来。
但是未来千变万化，存在很多意外，万物镜也并不能总是窥到全貌，然而，已经发生的过去，万物镜却是能完整重现出来的。
混沌石整个天地之间也只有一块，且和墨昀有感应，所以墨昀能直接找到它。
他和曦言一起来到了镜湖。
不周山是个很特殊的地方，风雪也和外面不太一样，除了冷，吹在身上还很疼。据说凡人如果能顶住风霜的肆虐，从山底下爬上不周山顶峰，身体和经脉能被沿路的风雪不断锻炼改造，直接飞升成仙。
不过，曦言活了五百多年，并没有听说有哪个凡人靠着爬上不周山成仙的。
除了肆虐的风雪，从不周山越往上走，身上的压力也会陡然增大。
曦言虽然有修为在身，但镜湖已经接近不周山顶，这里风雪尤其猛烈，如果没有术法的抵挡，几乎睁不开眼睛，即使是曦言，也感觉到了稍许的不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