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变的是，每一世她都孤苦伶仃。
她周围的人纷纷成家立业，有了丈夫孩子之后逐渐回归家庭，只有她始终都是一个人。
她一个人走过了一世又一世。
……
晏回看着她不断的轮回、死去，再轮回。
晏回以为她会坚持不下去。
随着转世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和复沧的经历也只能算是她众多轮回中的一世罢了。
每一次晏回去凡世找到她，将记忆还给她的时候，他都以为思弦会说放弃。
她和复沧的记忆其实已经很遥远了，远比不上眼前的世界真实，而且，对转生后的思弦来说，眼前的这一世才是现在真实存在且经历着的。
但是她没有。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曾经的记忆，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什么，然后选择了继续收集信仰。
她从不曾放弃。
晏回一直在天宫任职。
神族陨落后，仙族代替神族成了六界统治者。有了权力就有了纷争。
晏回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纷争，也不加入任何派系。
他甚至忍住了自己所有的好奇心，只关注着思弦的进展。他深知，想要活得够久就不能有任何好奇心，也不能参与任何权力的争斗。
他表现出一副淡漠名利的模样，始终飘忽在天宫的权力体系之外。他只想活得够久，在思弦每一次回到地府的时候，至少还有人在那里等着她。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原本破碎的神格逐渐恢复了流动的银色，而思弦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
就像晏回早就预见的那样，随着神格的恢复，思弦的身体开始逐渐破败。她并不是神族，神格强大的力量根本不是她能承受的。
而这个时候，思弦迎来了雷劫。
修复神格本就是逆天而行，会迎来雷劫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然而，思弦此时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雷劫的一击。
晏回看到雷云的时候匆匆往那边赶，却没能赶上，等他找到思弦的时候，看到她靠在一棵大树下奄奄一息，脆弱的样子仿佛一碰就会消散。
晏回停下了脚步，甚至有些不敢走上前去。
他的声音隐含颤抖，只克制地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她笑着摇了下头，“万物镜碎了。”
整整四十九道雷云，并没有劈到思弦身上，被万物镜全部接了下来，镜子碎成了一大一小的两半。
“它陪了我这么久。”思弦此时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就连说话也显得尤为艰难。
她心疼地摸着手上的镜子，除了断裂的地方，镜身上也充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她问道，“它会不会怪我。”
“你别说话。”晏回将自己从天宫带下来的丹药喂给她。
思弦吃了下去，但是身体却并没有得到改善。
原本破碎的神格已经恢复了八成，而思弦的身体也已经接近极限。
“只差一点点了。”思弦脸色苍白，但仍坚持着想要站起来，“晏回，你送我回轮回道，为我选一个好一点的身世……”
“你不要动。”晏回红了眼眶，甚至控制不住地有些生气，“你现在就和我回天宫，我认识一个会炼丹的老神仙，我让他救你。”
晏回想要抱她起来，却看见思弦摆了下手。
“没用的。”她笑了下，脸色苍白地说道：“晏回，我快死了。”
她轮回的时候已经死过很多次，但这次不一样，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原来临死之前是这样的感觉。其实也没有多可怕，就是……”她眼睛眨了眨，“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她好贪心，她不甘心现在就死去，她还想撑着再活一点时间，想看见神格被修复，她还想看见他回来。
晏回偏过头去，不忍再看她。
如果说很久以前，他曾经怪过思弦，也讨厌过她，现在的他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他甚至想劝她放下。
过去这么久，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神族早就成为了历史，连他都接受了复沧陨落已久的事实，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固执。
他第一次如此强烈的希望时间可以倒流。
若是如此，他不会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对她说那么过分的话，不会在复沧陨落后气急败坏迁怒于她，也不会在以前因为个人情绪事事和她对着干，他甚至，会在更早的时候就阻止她……
他重新看过去，发现思弦已经睡着了。
他没有送她去地府，而是带她回了北域。
魔域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仙族和妖族的争斗给了魔族喘息的机会，在复沧和思弦离开之后，大家也相继离开了北域，去其他地方谋求发展。
晏回将她送回了她曾经的屋子，这里一直由晏回打理，至今仍是老样子。
思弦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寄放在身体里的神格不见了。
她到处找没有找到，万物镜里也没有，思弦慌了。
晏回说：“也许是他自己离开了。”
“他回来了吗？”思弦问道。
晏回也不知道，但是看到她期盼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他说道：“回来了，我能感觉得到。”
神格只是死物，不会自己离开，复沧说不定……是真的回来了，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脱离了她的身体，避免给她造成更大的损害。
若是神格真的被她修复完全，思弦恐怕连一片灰都不会剩下。
思弦闻言笑了一下，“那就好。”
她忍受着身体和灵魂双重的疼痛，希冀地望着窗外：“那我在这里等他，等他回来。”
思弦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不光是身体的问题，她的魂魄同样受损严重。
身体上的疼痛，让思弦不得不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他还欠我一个愿望。”思弦想起以前，和晏回说道，“以前在凡间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我，结果他就消失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他……不要再是神族。”
思弦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
过了一会，思弦没有了声音，晏回的手颤抖地探了过去，发现思弦已经没有了呼吸。
第58章 你和云涧……很熟吗……
晏回久久地站在原地, 大脑中空白一片，甚至忘记了呼吸。
那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原本已经碎成两块的万物镜, 作为主体的那一块也消失了。
晏回将万物镜的另一半碎片捡了起来。
他想起初到魔域的那天，他满肚子的气, 看见思弦的时候, 他不客气地问道：“你就是那个狐狸精？”
“你是在夸我好看吗？”思弦笑着说道, “啊，那多不好意思。”
晏回要被她的不要脸气死了。
如今，北域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但是……他们都走了，到头来，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还有你。”晏回拿着手上万物镜的碎片，“只有你陪着我了。”
碎片没办法回答他。
思弦的身体已经破败，不适合再用，在思弦陨落之前，万物镜带走了她破损的魂魄。
万物镜是复沧留给思弦的东西，会代替复沧守护她。万物镜最重要的材料是混沌石，在天地初开的时候, 和天地一起诞生，是神物, 哪怕现在已经破碎，其中蕴含的天地之力也不是凡物可以比的。
它将思弦的魂魄放在了万物镜里, 此后, 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来修补，几乎耗尽了混沌石内所有的神力，最后才让她转世。
万物镜也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 变回了最初始的混沌石，回到了自己初生的地方。
墨昀闭上眼睛，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他从不知道，她为他做了这么多。
他想起万物镜曾经给他的提示，他才是她的劫难。
她为他无数次的转生，次次付出了生命，只为了收集足够的信仰修复他的神格。
那些画面太过触目惊心，墨昀根本不忍心再看。
原本丢失的记忆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
她曾说，希望他下辈子不要再是神族。
这辈子，他转生成了仙族，而她依旧是魔族。
他叫墨昀，是天族的太子，她叫曦言，是从小便和他有了婚约的未婚妻。
他不再是一个神族，而她也用三清盏治好了身上因为神格的影响而残留的旧疾，身体恢复如初。
他和她在落庭山再次相遇。
万物镜里出现了他们相遇的画面。
曦言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衣，眼间盘着一条鞭子，躲在草丛之中偷看。她的衣物实在鲜艳，让墨昀想要忽略都难。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他好像想的是，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其他埋伏的散仙，好歹穿得比较低调，躲避起来也不容易被发现，她倒好，躲在草丛里偷看的样子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藏了个人似的。
墨昀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他从万物镜里看到自己离开，忍不住皱了下眉，恨不得将那时候不解风情的自己从镜子里抠出来，让现在的自己过去——墨昀自认为自己现在颇具情趣。
看到曦言追上去的时候会忍不住心情愉悦，看到自己的闷声不作为会面露嫌弃。
他看到了自己糟糕的表现，自然也看到了当初曦言是怎么在落庭山的时候出演苦肉计欺骗自己上当。
墨昀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自己上当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未婚妻实在可爱。
不过，以后不能再让她上演苦肉计了，苦肉计疼的是自己，他以后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墨昀已经想起了一切，他想起他们一起在落庭山烤鱼，想起了他们一起养的渣球和青芃鸟，想起了在魔域的洞穴里，他们拥在一起亲吻。
也想起了在魔宫的时候，曦言给他弹到一半的《凤求凰》。
上辈子身为神族，复沧能感应到的情绪总是很淡，甚至压根感受不到，只能靠自己去猜。而现在，似乎是想要补偿他一般，太过浓烈的情绪久久地在胸腔里回荡。
浓烈到生疼。
……
灵均说墨昀在卧房里休息，曦言也没去打扰他。
墨昀之前为了制作万物镜，不眠不休了好些天，曦言怕自己会添乱，除了偶尔在外面观望一下，都好些天没看到墨昀了。
现在万物镜应该是做好了，还迎来了雷劫。十二道雷云劈下，被雷劈到的地方焦黑一片，灵均正带着人到处修修补补，熟练的样子看得人有些心疼。
没见到墨昀，曦言始终有些不放心，于是临睡之前，曦言没忍住散步去了墨昀的卧房门口，在门口瞅了瞅。
她试探地敲了下门，里面似乎没有声音。
“我进来啦。”曦言说道。
也不知道雷云有没有劈到他，自己偷偷进去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她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去，接着便被人往里一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后的门已经关了，自己正被墨昀压在门板之上。
曦言：？
“你……”
她话还没说完，墨昀沉沉的气息便压了下来，紧接着，呼吸被掠夺，曦言未尽的话全被吞没在了唇齿之间。
“唔~~”曦言呻/吟了一声，手攒住墨昀胸前的衣裳，头被迫仰了起来，承受对方狂风骤雨般的吻。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屋子里只有夜明珠发出的浅淡光亮，还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曦言的手被墨昀高举过头顶，唇齿相贴之间都是彼此灼热而滚烫的气息。
曦言总觉得发生了一点什么，墨昀跟转了性一样，这一点也不像他。不过她很快便没有心思去想其他，被墨昀亲得全身发软，脑子里晕乎乎的，光是保持站立的姿势就耗费了她全部的心神。
过了好一会，曦言才被放开。墨昀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之间，痒痒的，曦言有点想笑。
“墨昀。”曦言推了推他，“你……怎么了？”
“很想你，阿言。”墨昀声音沙哑地说，“我全部想起来了。”
他伸手，指腹刮蹭过曦言的脸蛋，“对不起。”
墨昀的指腹很烫，被他擦过的地方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
曦言觉得有些高兴，还有点害羞。
“你真的记起来了吗？”曦言再次问道。
“嗯，真的记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百花山的事情吗？”曦言开始和他事后算账，“你说我勾引你，还说没有被我勾引到。”
“是我口是心非。”墨昀认错认得很快，“唔，我当时绝对被勾引到了。”
曦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当时你都乐死了吧，有一个这么漂亮又可爱的未婚妻。”
“嗯，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
“真的？难道不是为了准备第二天的论法会？”
墨昀给了她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道法书那么无聊的东西，我也不喜欢看。”
两人还站在门边，墨昀一直抱着她没有松手。
想到什么，墨昀说道，“玉雕丢了，被火烧化了，是你亲手雕的。”
“那我再给你雕一个。”其实曦言也觉得之前那个雕得不好，她在外游历这几年还特意练过，想着以后送他一个好看的。
“我明天就让灵均去选一块好看的玉。”
“两块。”墨昀说道，“我和你一起雕。”
“好。”曦言应了下来。
墨昀又低下头来亲她，他这次亲得很温柔，绵绵密密的吻，他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地舔舐、吮吸，趁她不备将舌头伸了进去，曦言的身后就靠着门板，墨昀将手垫在她的后脑勺上，一只手托着她的腰，专注又沉沦地亲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