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识趣的点头:“那我去看一眼,等他们开熟了我再回来。”
眼看着小赵走得见不着人影了,夏菊花开口问李大丫:“你是担心小赵和红玲?”
李大丫便点头:“宝玲不提我还没注意,红玲和他都定亲两年了,到现在啥时候办事儿一句不提,我有点担心。”
刘二壮这才知道李大丫非得拉自己过来的原因,觉得媳妇有点小题大做:嫂子一天忙完生产队忙大队的事儿,大队外头的事儿也天天有人打电话,咋还为这点小事麻烦她。
夏菊花倒能理解李大丫的心情:红玲只比刘志双小不到两岁,虚岁已经二十二了,在农村这个年纪的姑娘如果没定亲的话,刻薄的人要说一句老姑娘。
好在她跟小赵两年前就定了亲,加上平安庄人现在没有时间说闲话,才没被人议论。可做为红玲的亲娘,李大丫担心闺女跟小赵之间出现问题,是必然的。
于是夏菊花看向刘志双,他就站了起来,边往院门口走还边卖乖:“看吧,娘你身边还得有个人,要不有啥事连个支使跑腿的都没有,更别提帮你旁敲侧击打听内幕了。”
夏菊花权当自己听不见,跟李大丫和安宝玲说起闲话。李大丫知道刘志双一向机灵,这一去肯定能问出小赵的真实想法,人也放松了点,向夏菊花说:“等秋收过了,说啥我也得自己盖房子搬出去。要是再不搬走,连志福志贵两人的媳妇都不好说。”
安宝玲也跟着点头:“可不是。老太太没作妖之前,人家小赵是啥态度,她一作妖,人家连门都不愿意登了。我们家秋天也盖房子,嫂子到时候我得请假。”
刘三壮听了点头,让刚才李大丫说话没有表示的刘二壮有些尴尬,他想了想说:“房子也不是说盖就盖的。”
“宅基地都申请下来了,大梁、椽子小齐也帮着买回来阴干好了,你说还缺啥?”本为就一肚子气的李大丫,说话前所未有的冲。
刘二壮就更尴尬,连忙解释:“盖房子不得用人?现在谁不是恨不得分成两个人使,能有空帮咱们盖房子?”
此时农村没有专业的建筑队,不管谁家盖房子,都是找几个关系好的人,帮着挖地基垒墙体,只有打门窗、上大梁这些才请大师傅。所以刘二壮说的也是实情,李大丫还真没话反驳。
不过安宝玲是铁了心今年一定要盖房,转头问夏菊花:“嫂子,你说我要是给人点钱算换工,能不能请到人?”
那有啥请不到的,平安庄生产队的人请不到还有外生产队的,外生产队请不到还有别的大队的。总之只要钱上不吃亏,想干活的人一抓一大把。
刘三壮便问:“那不成剥削了,要是有人告状咋办?”
安宝玲不干了:“咋是剥削呢,我是跟他们换工,又不是让他们白干。再说,我换工按平安庄的工分值算,他们还占便宜呢。”
刘三壮一想是这个理,又有些心疼钱:“那还不如找几个人帮忙呢。”
“大伙都忙着,让谁请假帮忙?”安宝玲并不认同刘三壮的主意:“到时候大家都得上粉条厂上班,挣的不比你那几个工分钱多?”
夏菊花静静看着两人斗嘴,一点调节的意思都没有。她觉得现在安宝玲能跟刘三壮这么理论挺好,谁说的家里的事儿只有男人能做主?
李大丫还惦记着刘志双跟小赵的谈话,也没管安宝玲两口子斗嘴的事儿。倒是刘二壮听得不自在:现在李大丫和安宝玲做啥事儿都相帮着,老三家跟人换工盖房子的话,他们家一定也得换。
有心想拉着李大丫也讨论一下,却发现李大丫一眼一眼看向院门口,刘二壮也歇了这个心思。刚才媳妇和老三媳妇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以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还是因为他亲娘作妖,倒不如真盖房子搬得离亲娘远远的。
第146章
刚才刘志双边走边说的那几句话,还回荡在刘二壮的耳边,让他不由的想回家问问亲娘,现在她后不后悔。为啥要这么问,刘二壮自己也没想明白,他觉得问完之后自己就能知道。
没让他有继续想的时间,院门外传来刘志双和小赵两个有说有笑的声音,李大丫身子便坐直了几分,有些紧张的看向门口。
很快刘志双就满脸带笑的跟同样笑容满面的小赵走进来,小赵直接开口向李大丫道歉:“婶子,都是我跟红玲没把话跟家里说明白,让你跟我叔担心了,是我做的不好。”
人一进门就道歉,把在座的几个人都说得一愣,关心则乱,红玲的亲娘李大丫忍不住开口问道:“结婚的事儿,你跟红玲两人商量过?”
小赵点点头说:“是,我跟红玲商量过结婚的事儿。她觉得在生产队当会计挺好,不愿意这么早过门,想多干两年。我也觉得我们年纪都不算大,她有自己的事干,还能照顾一下家里,就同意了。”
“这个死丫头,咋主意这么正呢。”李大丫没想到自己担心半天,是这么一个结果,不由骂起不在场的红玲来:“她都二十二了还不结婚,人家咋说她。”再说小赵比红玲还大着三岁呢,人家都二十五了,别人跟他这么大,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夏菊花关心的则是小赵家里对此有没有意见——虽然小赵在农机站上班,可他家是公社边上红旗大队的,人们的思想观念,应该跟平安庄大队差不多。万一因此对红玲有意见,对她结婚以后可没啥好处。
小赵便向夏菊花等人解释,他已经说服了爹娘,理由是平安庄生产队的工分值比本队高,所以红玲想多攒点嫁妆钱。晚出嫁却能给小家攒些家底,小赵的爹娘虽然有些不自在,也没太过反对。
对此夏菊花等人也不知该说啥好,尤其是安宝玲,觉得是因为自己话多才让李大丫白担心,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说:“二嫂,你别生红玲的气了,都是我多嘴才……”
“你也是为她好。挺大的姑娘定亲两年不出门子,搁谁心里也得寻思寻思。要我说你们还是早点把日子定了,嫁妆也不用红玲自己攒,有我和她爹呢。”
小赵听了连连摆手:“婶子,我不是真想让红玲带多少嫁妆,就是跟家里人这么一说。主要是红玲……”
不用问,一定是红玲舍不得会计的工作。这也很好理解,现在红玲每天给社员们记一下工分,再记记生产队的帐,就有十个工分到手。嫁到小赵家,人家生产队早有会计,不可能把红玲换上去,下地干活的话,她一天可记不上十个工分。
就算红玲跟原来的夏菊花一样能干,每天能记到十个工分,小赵家所在的生产队的工分值,跟平安庄的也不能比,所以红玲才不想过早结婚。
“小赵,要是红玲出嫁之后,还留在平安庄生产队,行不行?”夏菊花也觉得红玲好不容易学会会计,干了好几年一分钱的错没出,还得到全生产队的一致好评,因为结婚就放弃有点儿可惜。
主要是再想从平安庄生产队找出一个不比红玲差的人,夏菊花一时还寻不出来,所以有此一问。
小赵就有些为难:“我们都结婚了,她户口就得迁到我们生产队,还来平安庄上工,行吗?”
陈秋生现在的心思大半都在粉条厂,红玲这个会计在生产队很有些份量,所以夏菊花觉得她留在平安庄上工,问题不大。
可提到结婚得迁户口,夏菊花也有些为难了:小赵都有这样的担心,小赵家里愿意不愿意儿媳妇娶进门,却还回娘家生产队上工更不可知。万一人觉得,这是老刘家看不起赵家,或是觉得红玲娘家日子好过,让她无限制的从娘家索取补贴婆家,咋办?
“大娘,我想留在平安庄上工。”红玲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原来她发现刘志双找小赵,还背着自己不知道说啥,有些不放心便跟着过来,把大家的话都听进了耳中。
小赵见她进来,有些手足无措的说:“我在跟大娘她们商量呢。”
红玲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用跟大娘商量,连我爹娘也不用商量。”
李大丫气得站了起来,手哆嗦着指向闺女。夏菊花怕她太激动有啥过激行为不好收场,一面拉着她让她坐下,一面对红玲说:“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
对于夏菊花的话,红玲一向听得进,便说:“平安庄生产队的工分值比小赵他们那边高,我留在平安庄上工,挣的钱是小赵他们生产队的一倍还多,以后对我们的小家有好处,所以我想留下来。”
“可咱们结婚了,你也不能老住在娘家。”小赵有些为难的看着红玲,原本觉得对象自信中带着光芒,现在却觉得这自信有点刺眼。
红玲笑了:“公社到平安庄才多远,走路有一个小时也到了。我要是买辆自行车,来回骑着都用不了二十分钟。中午在家里吃顿饭,还能歇一觉呢。”
原来这丫头早想好了,才敢说出留在平安庄的话。夏菊花却要提醒她:“跟小赵结了婚,就是跟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一大家子人的家务,不说让你一个人都干,你也得分担一些。再这么来回跑着上工,你受得了吗?”
“有啥受不了的。”红玲不当一回事。她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娘得天天上工,家里的家务就由她来做了——不光得做小家的,整个院子打扫还有孙氏的衣裳,都得她洗。对于她来说,早起点晚睡点、干点家务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看着变得如此有主意的红玲,夏菊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归根到底,结婚还是红玲和小赵两个人的事儿,她们做长辈的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只好让小赵她们两个自己商量去。
看着两人相跟着走出院子,李大丫长叹一口气:“嫂子,你说这丫头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你担心两人不结婚,现在看人家两人不是不想结婚,你还叹啥气。”夏菊花只好这么劝她:“你实在心疼闺女,盖新房子的时候就给她留出一间房子来,刮风下雨的让她有个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啥办法,现在要等的是赵家的意见。
夏菊花见接下来几天小赵还天天跟着收割机到处跑,眼看着夏收都要完了,也没回家去过,心里便有些担心。不想部队从南方协调的一部分早红薯运到,走时还把第三批酸辣粉运走了,夏菊花的心思便又转到粉条厂调料的炒制上,腾不出心思再想他们两个人的事儿。
由于每天都有上万袋酸辣粉产出,调料的炒制由一个人完成,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夏菊花征求过赵仙枝几人的的意见后,把李招弟(刘二喜媳妇)、马小芹(刘力柱媳妇)、李文静(赵仙枝闺女)叫到粉条厂,手把手教她们跟自己一起炒调料。
现在调料包装有专人负责,这边炒好那边塑封机一开,就能包装好,把李招弟几个人稀罕得够呛,学炒制的劲头十足,就盼着把自己炒好的调料倒进进料口的那一刻。
眼看着调料在进料口一点点减少,出口处出现一袋袋规格相同的调料包,每一次都能让她们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夏菊花现在已经没有她们的这种感觉,只觉得冷库里的红薯总也不见少,调料总也炒不完。有时她想歇一歇,看到等着运走酸辣粉的卡车,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部队的反馈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全是好评。随着好评一起到来的,是一车接一车的红薯。真不知道部队是咋得到的信息,从哪儿协调来这么些红薯。每一次运红薯的卡车,都会带走一批酸辣粉,同时会付给粉条厂上一批拉走酸辣粉的加工费,及时足额的回款,给在粉条厂上班的社员们带来丰厚的回报。也让夏菊花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有些事儿离得越来越近了。
加工费付得及时,为了调动工人的积极性,粉条厂工资也提前两天开出:一共发出了四千多块钱,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除了定好的二十四块工资外,都拿到了六块钱的加班费,把全平安庄大队的人都震惊了。
一个月三十块钱,城里上班两三年的正式工,不过如此。
班组长们的加班费是十块,副厂长陈秋生的加班费是十五,而厂长夏菊花的加班费,超过了普通工人二十四块钱的工资达到二十五块钱。
没有一个人说夏菊花不该拿这么多加班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夏菊花,就不可能有粉条厂。哪怕说粉条厂没有夏菊花也能建起来,红薯的供应肯定不会衔接得这么顺畅——大夏天的,本地可没有这么多红薯供粉条厂两班倒着加工。
哪怕大家都已经发现,粉条厂的活计不比下地轻松,还是很羡慕那些在粉条厂上班的工人——干一个月拿一个月的现钱,足够买一年吃的粮食,谁不希望自己也能进厂上班?!
可惜粉条厂的岗位已经满了,大家不得不继续耕耘着土地,希望它的收获能多一些,不要跟粉条厂工人的收入差得太多。
现在各生产队的夏粮收成已经统计出来了,全大队平均亩产达到五百一十三斤,无疑是一个丰收年。留够公粮,分到大家手里的麦子同样是历年来最高的二百八十斤,哪怕秋收不增产,只要能稍微贴补一点儿,一年的口粮就不愁了。
正因为一年的口粮不愁,所以夏菊花等大队干部采纳了当时赵仙枝等人的玩笑话,安排社员们把刚刚整理好的土地上,都种了晚红薯——自己大队建了粉条厂,还老从外面运红薯过来,所有平安庄的社员都有些意难平。
漏粉,还是用自己种出来的红薯更得劲。
各生产队在春耕的时候为了交公粮,都种了早红薯,有了种晚红薯的打算后,便不舍得再把藤蔓喂猪,而是修剪到合适的长短,按林技术员的办法种进地里。
这下子养猪场的猪们便面临了口粮危机,好在有粉条厂绞浆后的红薯渣顶了一阵。有了薛技术员改进后的绞浆机,红薯渣出的并不多,仍不够五个生产队养猪厂用的。
夏菊花不得不打电话向齐小叔求助。齐小叔放下夏菊花的电话,再一个电话打出去,夏菊花便带着刘志福两个开上拖拉机,到糠醛厂拉糟。
齐小叔给人打电话说联系人是平安庄大队长夏菊花,因此夏菊花再忙,也得跑这一趟。至于换成刘志福开拖拉机,则是因为刘志双几天前已经自己去地区报到,相信过不了几天也会回来接小满娘两个。
虽然与齐小叔联系费了些工夫,不过买糟进行的很顺利,哪怕糟味不大好闻,闻时间长了,夏菊花也觉得可以忍受:拖拉机行驶在傍晚的乡道上,坐在副驾驶上凉风习习,把一天的热气都吹走了,连糟味也不知被刮到哪儿去了。
正美着,刘志福扶着车把的手就是一歪,拖拉机颠簸了两下,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跟在后头的拖拉机猛地刹车,坐在前车的夏菊花听到发动机不满的突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