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抱着被子做美梦,二姐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摇醒,给她甩了两件束袖衣服,一双小白靴。
迟惊鹿揉着迷蒙的睡眼:“干嘛呀?”
季越音已经收拾停当,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英姿:“去看马球,快起来,别磨叽。”
迟惊鹿很想说不去行不行,她好困,不管是马球足球还是溜溜球她统统都没兴趣。
迟惊鹿:我想拒绝,可我不敢。
她草草穿上衣服,打着呵欠随二姐上了马车,在车上又小憩了一会儿,一炷香之后,来到了金陵最热闹的地方。
这里是最大的马球场,跟现代的足球场差不多,一片柔软的绿茵草地,两端各有一个木制门框,四周看台上坐满了官家女眷,个个薄施粉黛,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
迟惊鹿:昏昏欲睡.JPG
季越音嫌弃地推推她:“诶诶,醒醒,你哈喇子流我袖子上了!”
一声令下,宽阔的草坪上,二十几匹骏马开始飞驰,长腿劲瘦有力,飞扬的马尾结扎起来。
马背上是各官家子弟,穿着低调奢华的锦缎劲装,头戴各色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亮闪闪的眼睛都盯着拳头大的镂空七宝球。
少年们将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精致的下颌和细嫩的脖颈。
他们常年养尊处优,身材样貌不输女眷,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翻身上马便能赢得紧紧追随的目光。
绿茵红马,是少年人才有的气息。
迟惊鹿一瞬间就知道为什么二姐非要把她拉来了。
此时,季越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其中一位马球生,啧啧赞叹:“官家子弟果然气度非凡,不是玉门关那些寻常美男能比的。”
迟惊鹿擦擦口水,也表示赞同:“这哪里是马球生,这分明是我的下半生!”
季越音瞥了她一眼:“出息。”
季越音看着看着,目光沉了下来。迟惊鹿明显感觉到身边人气压变低,周围空气变冷,她小心翼翼地问:“二姐,你怎么了?”
顺着二姐逐渐冷却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是有一对观众比较显眼。
白发苍苍的老头,一身缎蓝朝服整整齐齐穿戴好,看样子是相当高的官员品阶,老头身边是个背着书袋子的小年轻,看起来十分年轻,奶里奶气的,倒是清秀。
季越音挑眉:“三弟也来了?”
迟惊鹿瞳孔地震:什么?!这俩哪个是我三哥?!
还好季越音及时补充:“看见那老头没?他是工部侍郎,姓李,少府监、将作监、都水监全部都归他管,他旁边的是关门弟子,也是他的学生。”
迟惊鹿挠头:“这跟三哥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呀?”
季越音冷笑:“老头位高权重,那学生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书呆子,他们可不会显得无聊来看马球,能让他们纡尊降贵来这里的理由恐怕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周围的女眷一片低声惊呼,捏着帕子的手抖得跟电风扇似的。
迟惊鹿抬头望去,只见绿茵场上闯进来一人一马,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横冲直撞进了她的眼。
年轻的男子穿着束袖劲装,蹬了双及膝黑靴,靴筒笔直刚硬,线条流畅。
别家男子衣服上多是暗绣,即便有明绣的,也都是些飞鹤、青松之类,他倒好,用金线绣了满袍的嫣红桃花。
大片大片地盛开,开得肆无忌惮,毫无顾虑。
疾风劲驰,袍尾桃花翻飞,连带着他的眼尾都染上一片艳色。
他搭着两条长腿,眯起好看的桃花眼,驱马走到马场边缘,冲瞭望台轻笑:“哟,八妹来了。”
迟惊鹿:?
小奶油及时上线:【亲爱的宿主,这就是你三哥季一宁,金陵城最会玩的公子哥,常年雄踞“金陵姑娘最想勾搭的男人”榜一。】
迟惊鹿:“……”
下一刻,他随意侧身一探,竟直接掳了个漂亮姑娘上马,轻轻一抽,她月银色的腰带就被卷进了他手中,堪堪绑在他腰上,将两人贴身系在一起。
那姑娘又羞又笑:“三爷,你真坏。”
原著中,季一宁天赋异禀,一双巧手鬼斧神工,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在朝廷当差时没怎么造福百姓,倒是黑化后疯狂报复社会,东边安个炸弹,西边放点火/药包。
大哥、二姐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金陵一手遮天、鱼肉乡里时,季一宁独自一人跑到郊外,弄毁了一座湖桥,致使地方支援朝廷的数万军队无法及时南下,季府兄妹成功直逼皇城。
他还搭建了一座设计精巧的巨大钟楼,每月到八妹季惊鹿的死忌时,钟声就会准时响起,在黑暗的深夜穿透整个金陵,声音苍凉空灵。
吓得整个金陵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而现在,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纵横欢场的纨绔。
马球开始了,这场即便在现代也要被誉为王族运动的比赛,惊险刺激,不仅要求骑马者要有良好的身体素质,还要有精密的头脑和准确的预判力。
飞驰的马儿在主人的驾驭下相互追逐,看得人热血沸腾,肾上腺素飙升。
季一宁洋洋洒洒挥动月杆,在阳光下划出淡金色的光辉,一杆一杆又一杆,杆杆打在女眷们的软肋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把月杆放在怀中姑娘的手里,一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一手捉着她的胳膊。
姑娘有些慌乱:“咱们这是做什么?”
他低低地笑了:“不是说想学马球?”
姑娘睨了他一眼:“三爷,这可是一年一次的比赛……你让我替你打?”
季一宁:“那又如何,你高兴吗?”
姑娘点点头:“高兴,特别高兴。”
“那就得了,放开了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迟惊鹿拽拽二姐:“你听。”
季越音皱眉:“怎么了,欢呼声是很大啊。”
女眷们声如莺啼,欢呼雀跃着飞出手帕。
迟惊鹿:“不,不是这些,你再听。”
季越音:“……啥啊,我聋了?”
迟惊鹿冲她挤挤眼:“是心跳的声音。”
季越音:“……”
季越音:阿弥陀佛,罪过呀。
.
比赛结束了,以三哥一杆漂亮的进球作为终结。
在少年们炽热目光的注视下,裁判郑重地给季一宁颁上奖品,是一颗金制的镂空七宝球。
七宝球是朝廷颁发的,为的是鼓励官宦贵族子弟们多运动,所以相当名贵,每年只有一颗,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很高的荣誉,是强者的证明。
季一宁拿起来把玩一番:“确实不错。”
然后一把就扔到了观众席的女眷堆里,又引来一浪浪的惊呼。
裁判:……
迟惊鹿:……
对手:……
季一宁有些无辜:“怎么了,不行么,家里太多,放不下了。”
迟惊鹿正准备上去跟三哥打声招呼,便看见那蓝衣老头抢了先,带着人围了场子。
迟惊鹿:三哥是不是犯事了,这刚出场就“进去”了?
小奶油青筋直跳:【拜托,人家是工部,不是大理寺……】
老头拱手道:“三少爷。”
季一宁揉揉太阳穴:“不是吧,又来?你们已经跟了我很久了,搞什么,追杀啊?”
老头不急不恼,缓缓开口:“三少爷,工期将近,实在希望你能指点一二,老朽感激不尽。”
迟惊鹿迷茫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老头会对三哥这么恭敬?”
小奶油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皇上忧心运河的水运,让王爷监制工部,制成一架水运仪。可整个工部埋头研究了大半年,没有丝毫头绪。】
【所以侍郎大人拉下面子,请你三哥帮忙,因为这事只有他能办成,是不是挺尴尬的。】
迟惊鹿:堂堂工部侍郎当众被人下脸子,看样子还不止一次,确实挺尴尬的。
老头身边的小年轻忍不住了:“季一宁,我们已经请了你大半个月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季一宁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姑娘先笑了:“三爷,果真跟你说的一样,像个呆头鹅。”
季一宁:“是吧?”
姑娘点点头:“嗯,特别像。”
小年轻:“……”
老头眸色深沉,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他虽然爱才,可也没到这份上,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被一个姑娘取笑,他心中不悦,准备走人。
“侍郎大人就这么走了?”季一宁在马背上笑呵呵,“走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小年轻差点拔剑了:“季!一!宁!你不要太过分!”
“好了好了,真是不经逗。”季一宁玩够了,把身边的姑娘凌空甩起,将将落在侍郎大人面前。
“大人真要走?不想知道皇上要的水运仪到底长什么样子么?”姑娘轻笑一声,旋即背过身去。
她松开衣襟,滚雪细纱长裙从雪白的肩头滑落,露出绝美的腰身。
小年轻一下子羞红了脸,立刻捂住眼睛。
老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没有立即避开,他微微一愣,只见美人细嫩柔滑的背上,一副水运仪工程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构思精巧,机关重重,巧夺天工。
上面还严谨地标注着细长隽秀的字体:天关、左天锁、右天锁、关舌、枢轮……
便是学习多年,专门考学进工部的人,也要对这手笔敬畏三分。
姑娘穿好衣服,娇笑道:“三爷昨晚……可真是厉害极了。”
迟惊鹿:苍天呐大地呐。
迟惊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迟惊鹿:这大家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一个比一个能祸祸QAQ
【宿主,你忘了季子星吗?他真的很乖耶。】
眼前浮现出季子星腼腆无辜的小眼神,那种温顺,那种听话,那种仙气儿……
迟惊鹿捂着胸口:“何止,我九弟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
第8章 学渣给学霸讲题
少年提笔练字,清瘦的身影倒映在雪白的墙上。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扫了一眼,转身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抽出一把开了刃的小刀,把腕间墨色束发带解开,掀起包扎的白布。
他盯着快速愈合的伤口,静静了一会儿。
后果断的对着手腕划了下去。
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似乎都能听到轻微的“噗嗤”声。
鲜红的血一滴两滴,落在冰凉的地上。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迟惊鹿大喊:“季子星,开门!”
他快速地把刀藏起来,开了门。
“季子星,你在干嘛呢?”迟惊鹿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慢死了。”
少年垂下眼眸,清晨的阳光照在薄薄的眼皮上,似乎都能看到其中流淌的血液。
“八姐找我?”
迟惊鹿点点头:“嗯,没什么事儿,就是闲得无聊过来找你玩儿。”
季子星显然有些不适应:“八姐……也会跟子星一起玩的吗?”
迟惊鹿顿了一下,季惊鹿是不屑于靠近弟弟的,硬要说的话,她玩季子星还差不多。
“额,我……”幸好迟惊鹿眼睛很尖,一下就看到了屋里的书架,“我来找你借几本书。”
迟惊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这木屋并不大,弥漫着木质的香气,像是一方小小的天地。
在这巴掌大的牢笼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架,上面摆了些书卷。
“这么多书啊。”迟惊鹿惊叹道,“整个季府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你的多。”
从老大到老八,没有一个爱读书的,除了三哥还算跟学习沾点边,剩下的都是标准学渣。
在全员学渣的氛围里,默默无闻的季子星居然攒了这么多书,简直鹤立鸡群。
季子星却有些不好意思:“嗯,都是哥哥姐姐们不要了的,他们怕扔掉以后被爹发现,就都塞给我了。”
迟惊鹿:“……”
这都什么人呐……
她仰头看着,一本一本接一本的,光看书名就晦涩难懂,什么《淮南子》《九机兵制》《太公六韬》,听都没听说过。
“这些你都看过吗?”
“没……哥哥姐姐年长,他们看的很多书,我都看不懂。”
迟惊鹿:真巧,我也看不懂。
迟惊鹿:既然大家都是学渣,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趁迟惊鹿在挑书,季子星关上门,不动声色地走到墙角,把方才滴落的血迹清理干净。
然后转过身来,腼腆地笑笑:“八姐想看哪本?”
迟惊鹿随手指了一本:“我随便看看,不挑。”
“嗯。”季子星乖乖把书递到她手里,“不用急着还我,八姐喜欢的话,就送给八姐。”
迟惊鹿挥挥手:“不用,我不拿走,就在这儿看。”
季子星愣了一下,旋即像个小风火轮似的,慌乱地把桌子上的宣纸都收起来,砚台扣上,腾好一块干干净净的地方。
“八姐……八姐坐这儿吧,”他有些尴尬地搓搓衣角,“平时没有人来……所以没有多余的椅子……”
“无所谓,我要想舒服就不上你这儿呆着了。”
她坐好翻书,突觉这句话有点歧义,抬头看看季子星,他眸光微黯,缓缓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