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要为云鬟赎身,让她进府当个妾,可惜家里的母老虎实在可怕,他每每提起此事,夫妻都是好一顿闹腾。
“云鬟正等着您呢。”老鸨十分会察言观色,满面笑意地将明苑带到了楼上。
一开门,只瞧见身形窈窕的姑娘正在对镜自梳,见了明苑进来,却将梳子一放,扭过头去。
明苑脸上堆笑,好声好气地上前哄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生气了?”
“你都多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女子晶莹红润的唇微微翘起,不满的嗔他一眼,眉梢眼角俱是娇俏。
“我这不是前些日子忙,这一得了空便来看你了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是支成色上好的玉镯子,晶莹剔透,在烛火下泛着荧荧蓝光。
“瞧瞧,这是什么?”说着,他将镯子套进了云鬟手腕上。
女人白皙的手腕配上剔透的镯子,煞是好看。
云鬟扭头看他:“你这是发财了?”
这玉镯子一看便非凡品,两人相好十年,这男人还从未如此大方过。
明苑哈哈大笑,只说自己是遇到了贵人,平步青云。
“以后别说是玉镯子,就是宝石头面我也给你买,”他搂住云鬟的肩,又道,“你上次不是还说那什么碧罗得了一套八宝金步摇在你面前显摆吗,过两日,爷我也送你一套!”
闻言,云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带着玉镯子的手转而搂住了明苑火热的脖子,靠近他的耳边,声音柔媚:“那说好了,大人可不许骗我……”
娇媚的声音配上云鬟含情的眸子,明苑咽了一口唾沫,转身抱着女子就往床上去——
云鬟躺在床上,白皙的脚在他身上挑逗。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轻纱,姿势诱人,明苑的气息逐渐加粗,人影将她妖娆身影笼罩。
云鬟看着男人眼里展露无疑的欲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男人嘛,不过如此……
她的手勾上明苑的腰带,正欲解开,却忽然听见一阵呼啸之声——
声音还没消散,眼前的男人却没了脑袋!
鲜血喷涌而出……
又是一声闷响,明苑的头跌落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云鬟脚边……她一低头,与那头颅面面相觑,只见明苑还睁着眼,脸上仍带着情*欲的颜色。
脖颈间的鲜血喷泄而出,像是夏日暴雨,瞬间浇满了整座屋子,床上,地上,墙上,肉眼可见之处统统染上了猩红血液,宛若人间地狱。浓厚的血腥气在房间里传开……
云鬟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旋即“咚”的一声晕倒在了床上。染了血的手腕上,玉镯子泛着浅浅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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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调任的工部尚书还未上任便被人在青楼里砍了头,这消息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迅速地传遍了通京上下。
有人说,明苑是与人结了仇,这才被杀,还有人说,他是因为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才被砍……关于他死亡的种种众说纷纭,叫人辨不明真假。
前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蜀皇当晚正宿在隆昌宫,忽而听闻此事,摔碎了叶鸢最喜欢的一套八宝镶金茶碗,令常修连同大理寺一定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听闻明苑的死讯,常修一下子便想到了昨日中午在东宁楼遇见他,有意躲闪的模样如今看来更是可疑,当即招来了手下两个探子前去东宁楼,自己则和大理寺卿一道去了案发的钟韵楼。
明苑死的时候,正是钟韵楼最热闹的时刻,云鬟一声惊叫,引来了不少客人,都见到了明苑死时的惨状,而云鬟作为第一目击者,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疯疯癫癫地缩在床上,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死,死,血……”
见状,大理寺卿崔楚华与常修相视一眼,皱了皱眉。
“大夫看过了吗?”常修问鸨母。
鸨母忙道:“回大人,看过了,大夫说,受了大惊吓,喝了安神药也不管用。”
崔楚华闻言,上前两步想要靠近云鬟,云鬟却颤抖得厉害,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床榻里缩,双手抱着大腿,手腕上那支玉镯子分外显眼。
崔楚华一愣,不顾云鬟挣扎,抓起她的手,往天光下看去——只见那碧玉镯子上,刻了一朵微不可察的紫鸢。
“这镯子,你哪里来的?”她问道。
云鬟被她吓了一大跳,使了好大力气挣脱她的手,连滚带爬地缩进了床帐里面。
老鸨见状,忙道:“这镯子我从未见她戴过,怕不是昨晚那明大人送的。”
常修看向崔楚华阴沉的脸,问道:“崔大人,这镯子可有什么不妥?”
崔楚华挑眉:“没什么,只是这镯子成色上好,不像是北街女子能戴得起的。”
西门街巷作为通京的风流之地,有南北之分,南边的青楼装修雅致,姑娘们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若想与她们春晓一度,不光银子要撒够,人还得有才情,是通京风流达官贵人惯爱去的地方,挥金如土,并非明苑一个小小的侍郎能够承担的。
相较南边,北街的青楼便要朴素许多,一分钱一分货,明明白白写在牌子上,没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楼里的姑娘们倚仗的就是自己容貌和床上功夫,所见即所得。
当然,这样一来,这北街的恩客们送礼,自然也不如南街大方。
崔楚华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云鬟,只道:“若说是明苑送的,倒也说得过去,刚刚升迁,想要好好为自己的小情人挥霍一把,倒也说得过去。”
鸨母闻言,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了这位贵气的女官一眼,眉宇之间满是诧异。
崔楚华今年二十五,是个女子,且是个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的漂亮姑娘。寻常世家姑娘到了她这个年纪,多已嫁人成家,做了正头娘子,一则接触不到这灯红酒绿的事情,就算是听闻了,也只会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然而崔楚华在提起明苑和云鬟关系的时候,口气却十分轻巧,甚至于不以为意。
对于崔楚华的直白,常修早已见怪不怪,低头打量了云鬟手中的玉镯子一眼,旋即移开了目光,提议道:“既然也问不出来什么,咱们先去明苑家里看看吧。”
崔楚华点头应是,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明苑死时的屋子——
虽然尸体已经被大理寺抬走,然而满屋的血腥气仍未散去,猩红鲜血干涸后变作绛紫色,染满了整个房间。
她移开目光,却觉背后一阵寒凉。
饶是她见惯了命案,还是觉得这杀手,好生凶残。
得知明苑的死讯,他的发妻脸色虽然不虞,却一点泪痕也无,为常修和崔楚华倒了两杯热茶,微微发黄的脸神色淡然地望着他们。
崔楚华坐在一旁,斟酌再三,刚刚开口唤了一声“明夫人”却被她打断。
“大人唤我秋娘便是。”
“好,秋娘……明大人死前,可有对你说过什么,可有提起过自己的有什么仇人?”
闻言,秋娘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冷笑一声:“仇人?他最大的仇人怕不就是我。”
她对自己亡夫不加掩饰地厌恶让崔楚华和常修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崔楚华谨慎问道:“秋娘,这话如何说起?”
秋娘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满院子的落叶上,眨了眨眼,神色冷淡:“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那中山狼小人得志!”
秋娘与明苑来自北方一座小城,在明苑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秋娘的爹娘在小城里开了一间首饰铺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家底厚实。
“当初我看上他的时候,以为他有志气,为人又老实本分,却不料只是被他三言两语迷住了眼睛。”
秋娘的父母当初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架不住秋娘这独女在家哭闹,非明苑不嫁,被逼得实在没了法子,最后只能松口,不光将女儿嫁了出去,还赔了大半个家底作为嫁妆,只盼女儿能舒心和乐地过日子。
想起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父母,秋娘叹了口气:“他那年秋试三甲及第,夺了榜眼,随后便进了翰林院,我也随他一并入京。他父母死得早,一点儿家底也没有,便是我将自己的嫁妆,我爹娘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供他打点上下。后来我爹娘去世,家里没有旁支,这家产便全部到了我手上。”
“也就是那段时间,明苑跟我说打点缺钱,这银子便从我手里像水一样流了出去,过了几年,他成了工部侍郎,我手里的家底却近乎被他掏空了……也就是那时候,那白眼儿狼露了本性!”
眼见秋娘手里已经没有什么钱财可供他花销,明苑对结发妻子越发不耐烦起来。
“差不多那个时候,他通过那些狐朋狗友,认识了钟韵楼那小妖精,连家也不常回了,一回来便是对我甩脸色,甚至还想将那女人抬回家。”
自己辛辛苦苦供出来的丈夫一朝得志,过河拆桥,秋娘心中怎能不恨?
“昨日早上,升迁工部尚书的旨意一到,他看我的眼色都变了,若不是昨晚老天开眼,估摸着我便要被他找个借口休了吧。”
秋娘一番自白让常修和崔楚华十分惊讶。
她这无异于是在揭露自己有杀害明远的动机。
迎着他们怀疑视线,秋娘又是嘲讽一笑:“二位大人也别这样看着我,明苑虽然恶心,但还不值得我陪上下半辈子脏了自己的手。”
她目光坦荡,似乎并不畏他们怀疑。
崔楚华又问:“那你可曾听过大人提起过别的什么可疑的?”
“可疑?”秋娘回想了一番,撇了撇嘴,“若说是可疑,我倒觉得他能当上工部尚书最是可疑。这样的人,怎会入了天子的眼?这怕才是最可笑的。”
“啊,对了,”她忽而想起什么,“几个月前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特别高兴,喝了许多酒,醉得糊里糊涂地一直说自己遇上了贵人。我还当他是白日做梦,没承想过了两月,他竟真的升迁了。”
“贵人?他可有说这贵人是谁?”
秋娘摇摇头:“不曾。”
秋娘言语里对明苑满是怨怼,却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两人出了明府,分道扬镳。
常修与崔楚华两人出了明府,分道扬镳。崔楚华下午本该回到大理寺,然而却转头骑马回了家。
见了她的父亲,开门见山:“明苑的死和崔家可有关系?”
她父亲崔朗在礼部当差,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你的礼数哪里去了?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一回来开口便是质问,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崔楚华望着眼前男人,不耐地皱了皱眉:“明苑的手上有只崔家的蓝玉镯子,若是此事与崔家有关,常修定然会一查到底。”
她今日没有对常修说实话……崔家祖上是做玉器起家,如今还有许多玉器铺子遍布通京。云鬟手上那只玉镯乃是极品,那个小小的鸢尾花痕迹正是他们崔家的证明。
那种品貌的镯子,向来都不会那到铺子上去卖,而是会当作礼物,送给需要打点的人。
叶贵妃与赵家出事后,陛下清理账册,五门世家除了公孙家和陆家,都有所牵连。陛下余怒未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他知晓崔家打点明苑一事,无疑是火上浇油。
崔楚华虽说对自己的父亲,对崔家有诸多不满和看不上眼的地方,但她也很清楚,自己一介女子之身能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和她的出身不无关联。
若是崔家受了陛下厌恶,她自然也会受到牵连。
“你与叔父祖父在盘算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问一句,明苑的死崔家可有关系?”
崔朗皱了皱眉,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那便好,那镯子在钟韵楼的云鬟手里,等风头过去,还是处理了的好。”
语罢,她微微垂首,道了声“告辞”,却被崔朗叫住:“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去给你母亲请个安吧。”
闻言,崔楚华挑了挑眉,冷笑一声:“母亲?您说笑了,我母亲早二十年前就没了,您后院这个,我可不认。”
她说罢此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崔府,独留下崔朗吹胡子瞪眼,大呼“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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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苑之死血腥而离奇,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北山大营里也有许多人议论。
陆畅因为在夺旗赛里与王荣违规斗殴,被取消了资格不说,还被打了十五军棍,在家里休养了一个多月才重新归队。
原本以他的情况,该像王荣一样除名,永不录用,然而最后关头,龙四海却为他求了情。
她觉得陆畅在行军方面有天赋,若是好好规训,加以培养,以后许能成为一员悍将。
从家里回来的陆畅就像是被暴雨打蔫儿了的花,再不似往日那么上窜下跳,教习说东绝不往西,老老实实听训练习,让秦寒连连称奇。
他这小舅子,性格浪荡,从小到大被他那岳父打烂不知多少竹条,都没能改掉他的轻浮性子,没想到十五军棍下去,竟然有奇效。
列队中,龙四海正在演示枪法,身旁的崔四和左达却还在对明苑的死喋喋不休。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陆畅听得心烦气躁,转过头去,冷冷横了二人一眼。
接收到他颇为不耐的目光,崔四和左达识趣地噤了声。
台上,龙四海收了枪,清了清嗓子:“好了,这枪法我已经分解了,现在我便和秦教头一道给你们演示如何用这缨枪对战。”
说着,她扭头望向秦寒,朝他点头示意。秦寒拎了刀上来,走到一半却被恰好正在巡视的景随风拦住。
秋阳下,他朝龙四海微微一笑:“我来。”
说罢,便从一旁随意抽了把剑,上了比武台。
这一下子,在场的士兵都来了精神。
他们一进北山大营就曾听说过,龙四海的枪法和景随风的剑法并称双绝。两人离开北山大营后,便再没人见识过这“双绝”对上。
崔四轻轻推了推身旁的赵沉渊,低声道:“今天要饱眼福了。”
赵沉渊没搭理他,一双眼却是紧紧地追随着站在台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