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回来了。”
这时候,她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在宫中生怕行差踏错,刚刚一路上她都崩着,感觉自己都快崩要成了一根筷子了。
盛夫人看到她总算来了,连忙拉过她的手,又不动声色的快速将她打量了一下,还好,看起来没遇着什么事。
她看向一旁提着灯笼微微低头规规矩矩没有说话的福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不是……
但此时也不容她再多细想,大家都差不多坐下了,她们再站着反倒打眼,于是盛夫人对福全点了点头,温声道:“有劳公公了。”
盛昔微听后震惊!
嗯?公公?什么公公?这人不是小厮是公公?那刚刚那个男人怕不真是宫里的皇子!
她有些风中凌乱,而福全则笑了一下:“夫人言重了,既然小姐已经送到,奴才便回了。”
说完福全未多停留,提着灯笼又转身离开了。
盛昔微被她娘拉着坐下,忍不住轻声问:“娘,送我回来的这位,是个公公啊?”
盛夫人先是嗔怪的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这么半天的人去哪儿了,娘都要担心死了。”
而后又低声道:“刚刚送你过来的是太子身边的福全小公公,你不认识,可有冲撞到殿下?”
“唔……”盛昔微有些含糊。
怎么说呢,冲撞了,但没完全冲撞……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冲撞”吧。
但她张口就是:“没有,怎么会呢,娘,我有分寸。”
想着盛昔微在这方面确实礼教很好,刚刚看福全小公公的样子也不像发生了什么,盛夫人便放下心来。
母女俩话音落下没多久,便听见宫里小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听到纷纷起身跪拜,盛昔微在人群中也规规矩矩的垂首跪下,给皇上和太后问安。
片刻后,她的余光里瞥见一双黑靴和熟悉的墨蓝绣银丝祥云纹样的下摆从眼前掠过。
是刚刚被她不小心撞到的太子殿下。
盛昔微想起之前入宫的时候看到的疾驰快马,不是说太子殿下不大好了么?还来参加宫宴啊?不过刚刚瞧起来也没什么大碍啊……
而且太子殿下竟然不是个阴郁沉默的人呢,瞧起来还颇为清风朗月的。
她漫无边际的想了些有的没的,而走在皇上和太后身后的太子殿下,不合时宜的,突然想打个喷嚏。
他的目光从低垂着头的众人身上扫过,看到盛昔微时只稍稍停了停,再移开,平静的眼里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皇上既然来了,宫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诞辰的宫宴要由皇上亲自赐菜,礼仪繁琐,吃起来并不轻松,盛昔微只安静的坐着,看起来端方淑雅,微微眯着眼睛,昳丽的小脸上有浅浅的笑。
实际上,她是快要睡着了。
今日入宫起得早,加之进宫之后需要事事注意谨慎,精神多少有些绷着,这个时候耳边都是太监挨桌赐菜的话语,循环往复,除了菜品不同基本上也没什么差别,听久了实在让人困倦。
盛夫人在一旁瞧了她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盛昔微睁了睁眼,清醒了一些。
而这一切,叫坐在皇上下首,众人之上的萧熠看了个正着。
他一时觉得有些有趣,在宫宴上睡着的人可不多见。
不动声色的瞧了会,见盛昔微在要睡不睡的边缘拼命挣扎,脸上还要记着得体的微笑,好不辛苦的模样,萧熠看了都想给她赐张床。
忍不住唇边勾出一抹笑,被他抬手喝茶的动作掩了过去。
片刻后,他微微侧头,对福全轻声吩咐了一句,福全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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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昔微忍耐的辛苦,时不时的学刚刚娘亲的法子捏捏自己的手保持会清醒,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瞌睡都跑了半边。
“盛小姐,殿下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您可能用得着。”
盛昔微有些惊讶,是半个“老熟人”福全小公公?
福全的声音很低,微微弓着腰,在挨桌上菜的宫人里尽量不那么显眼。
他给盛昔微递上一个唇脂一般大小的小瓷碟,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就退下了,盛昔微都没来得及说话。
她朝上首看了看,太子殿下正在饮茶,目光看着前方,面色如常,盛昔微没有注意到在她将将要收回目光的时候,男人的眼里带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又低头打开小瓷碟,里头传来清凉的淡香,是薄荷的味道。
盛昔微只愣了一下便明白了,面上不好意思的泛起了红。
真是要命,在宫宴上打瞌睡还被太子殿下看到了!
实在是失礼!不仅失礼,还有点丢脸……
盛夫人就坐在盛昔微的身边,自然也察觉到了福全刚刚来的动静,她眼神看过来,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殿下有东西给你?”
“咳,”盛昔微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刚刚遇到殿下,没注意落下的东西。”
她可是太知道自己娘亲了,打瞌睡被她发现了没什么,若是被她知道还叫太子发现了,回去免不了要被说一通的。
盛夫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考虑到现在还在宫中,便也暂时没有深究。
待赐菜完毕,酒宴歌舞起来,觥筹交错间,宫宴渐渐热闹。
原本因为太子今日突然犯病的事情璟帝兴致还不是很高,但此刻看着太子眉眼间带着笑意,精神比下午的时候好了不少,他心里也高兴了一些。
宫宴过半,皇上当下大手一挥,要来点别具一格的活动。
“今日有众卿家为朕庆生,朕心甚悦,便玩个朕幼年常玩的游戏击鼓传花吧,众卿家无需拘谨,接着花了表演个才艺便是。”
皇上在上头说的乐呵,众人自然说好,盛昔微在下头心里直叹气。
为什么要玩击鼓传花啊,她幼时玩这游戏,花就没落在过别人手上!
第5章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盛昔微苦着脸,唉声叹气的在下头坐着,还不能让人发现,不然得被治个大不敬。
反正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不管她乐不乐意,这击鼓传花也是已成定局了。
很快就有宫人拿了一朵明黄的绸布大花来,皇上拿过来朝下扫了一圈,笑眯眯道:“就从兰妃这处开始吧。”
兰妃是太后的侄女,在宫中位份较高,坐在女眷这边的第一桌。
宫人将绸花送到了她手上,兰妃笑着接下来,应了声“是”。
鼓声轻快的节奏响起,绸花顺着在女眷这头往后传,皇上蒙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叫停全凭心意。
盛昔微与娘亲坐在第三桌,眼瞧着花传的越来越近了,她忍不住在心里默念,别停在我这,别停在我这,千万别停在我这……
虽然按照过去的经验来说,通常这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绸花到了第三桌,盛昔微目不转睛的盯着,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她这状态在一桌人里实在是过于明显,萧熠原本只是看个热闹,现在想不注意这个姑娘都不行了。
这些年他久在宫中,不常出去,实在是从未见过给人感觉这般灵动鲜活的姑娘。
她明明处处都很妥帖,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不同于其他人的活泼劲儿。
萧熠就这样看着盛昔微的眼睛盯着那个绸花移动,等绸花到了她身边的那位姑娘时,她好像连呼吸都要屏住了,微微抿着唇,脸颊有些泛红。
下一刻,花到了她手上,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进了旁边娘亲的怀里,姿势还算文雅,但实在迅速的不可思议。
在这之后,鼓声还没停,她好像很是惊讶,小小的张了张嘴,然后整个人都倏地放松下来,与刚刚的紧张简直判若两人,不知为何看起来还有种溢于言表的喜悦。
盛昔微当然喜悦了,这可是她十六年来,玩击鼓传花,第一次没有接着花呢!叫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开心!
实不相瞒,刚刚她连要表演个什么才艺都已经想好了。
盛昔微并没有去深究这次击鼓传花的“意外”究竟是为什么,反正清辉道长说了,当她摇出上上签的那一天,好运就会降临了。
也许这偶然的一次好运说明她离那一天不远了呢?
绸花到了下一桌,盛昔微一身轻松,毫无心理负担的做起了一个瞧热闹的路人,最终皇上叫停时,花落在了一个姑娘手上。
是兵部李尚书家的千金李妍葶。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在那桌人里很是显眼。
李妍葶站起来,朝上首行了个礼,然后以“月”为题作了首诗,皇上夸赞了两句,当下便有宫人端着屉走过去,屉上放了三个大荷包。
原来皇上不仅想看击鼓传花,连赏赐也不是往常那般直接就赏,而是选了三样东西放在荷包里。
小太监高声将赏赐的物件儿说了一遍,三样都是好物件儿,只是其中总有一个是最好的,选不选的中就全凭运气了。
李小姐的运气不差,选了个中间的,坐下时脸上都隐隐有些得意的神色。
都是京中世家府上的女孩儿,盛昔微知道李妍葶的性子其实是有些骄纵的,她不太喜欢,所以也未与她有什么交集,只是多少还是有点羡慕,看来这位李小姐运气不差呢!
不过她这眼神是不是太过热切了?看谁呢?
哦,看太子呢。
盛昔微这才发现,女眷这边,有好些姑娘都会时不时的往上首看两眼,目光的落脚点不用说,都是坐在皇上身边的太子殿下。
她想起早些时候祝卿卿与她说的那些八卦,据说京中的姑娘人人都倾慕太子殿下,殿下不仅生的清隽俊逸,才识更是不凡,若不是这身子,只怕太子妃的位置都要被人挤破头。
然而也是因为这身子,这些姑娘也就只是将太子殿下当个谪仙似的仰慕,若是让她们嫁入东宫,她们是万万不愿意的。
不知怎么的,盛昔微这么一想,感觉太子殿下真是好可怜一男的,可惜了可惜了。
远在上头坐着的萧熠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就突然一副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再过一会就该扼腕叹息了。
大抵是与世人一样,叹他的这副身子吧,萧熠自嘲的笑了一下。
那笑有些苦涩,转瞬即逝,盛昔微以为自己眼花了,等她在想定睛再看看,第二轮的击鼓传花已经开始了。
还好这次是从对面皇子那桌开始传的。
盛昔微觉着这轮应该是传不到自己这边了,毕竟后头还有那么多人呢,她继续毫无压力一身轻松的往对面瞧着热闹。
这时候绸花正传到第四桌的一位大人手里,他还没接稳,突然就见一只肥啾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一把叼起那绸花便跑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鸟身上,宫人们反应过来,想要去抓,却见它小小绕了一圈,朝着盛昔微就去了。
女眷这边有人发出几声低呼,盛昔微人都懵住了,就见那只肥啾朝她飞过来,然后“吧嗒”一下,绸花落在了她的怀里,与此同时,蒙着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皇上叫了停。
一脸懵的盛昔微:……???
这……这样也行的么!
萧熠瞧着这一幕,已经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皇上听见下头的动静,有些奇怪的摘下布条,一眼便看见了捧着绸花的盛昔微,她太打眼了,因为几乎整个千秋苑的人都在往她身上看。
瑞国公和盛夫人已经开始想说辞,等着皇上若是问起来好找补一下,坐在父亲身边的盛之冬和在千秋苑外头执勤刚巧路过的盛之秋则一脸无奈,小妹可真惨,每天都有新倒霉。
皇上倒没什么不愉,还乐呵呵的问一旁的太子和太后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这花不能传的这么快吧?
萧熠眉眼含笑,目光从盛昔微身上移开,温声道:“刚刚有一只喜鹊从杨大人手上叼走绸花送给了这位小姐。”
他没有说盛昔微的身份,因为按理说他是没有见过盛昔微的。
不过皇上看到盛夫人时大概也猜到了盛昔微的身份,他朗笑几声:“原来是瑞国公的掌上明珠,喜鹊寓意吉祥,既然如此,这个才艺便让盛家姑娘来吧。”
众人听后自然是连连道好,盛昔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扭捏,大方得体的起身应了“是”。
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在心里自我开导,看来之前就想好才艺也是没错的呢,击鼓传花这个游戏,还真是少不了她!
盛昔微虽然运气不大好,但这不妨碍她依然是个千金玉贵的小姐,世家贵女该学的礼艺书乐,琴棋书画她一样都没落下,其中最精通的是琵琶。
乐官很快将琵琶抱了上来,萧熠和璟帝听盛昔微说要用琵琶弹奏时眼里都有一瞬失神。
原因无他,琵琶不是大胤国中原常用的乐器,而是西域胡人传入中原的,习的人较少,元京城里就更不用说了。
而萧熠的母亲,已逝的皇后,祖上便有胡人血统,萧熠遗传了母亲的一双眼睛,是以瞳色才偏浅淡。
皇后生前最喜欢弹的乐器,也正是琵琶。
这其中的故事盛昔微自是不知道的,她弹了一曲《春江夜》,配着今夜月明星稀,宫中灯火琳琅,格外应景。
一曲罢,皇上带头抚掌,连赞三声“好!”。
旁边的太后慢了半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感慨的皇上,又越过皇上看向也含笑鼓掌的太子,而后也淡笑着鼓起了掌来。
盛昔微没想到自己这趟好像发挥的还挺好,要不皇上刚刚怎么还说要另外再赏她呢?
璟帝听了琵琶奏,勾起了一些往事,于是对盛昔微多赏了两匹冰绡丝,之后自然是跟前头一样,让宫人去准备三样荷包供她挑选。
萧熠在一旁听着,想起之前听闻的那些盛家小小姐的“光荣事迹”,又想起刚刚那位李小姐是当场打开了荷包的,他敛眸想了想,低声与福全说了几句,递给他一样物件儿。
福全愣了一下,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心里一阵诧异,但还是很快拿了东西退下,跟在那个去后头准备荷包的太监身后走了。
没过多久,太监端着屉出来,走到了盛昔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