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羽默了一下,“那怎么才能逮住人面符?”
“除非她吸食了阿璃的魂魄,拘魂的宝器或大阵才会对她有作用。但换句话说,魂魄是不可逆的,缺一分都不行。虽然把魂魄从她肚里掏出来还能给阿璃按回去,但原生的就是原生的,后天修复的永远也达不到之前那么契合。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绯羽紧了紧手指,“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找到使用人面符的人,杀了他,人面符就会跟着碎裂。”
绯羽又沉默了一会儿,“人面符怎么知道阿璃都认识谁?”
白泽道:“这就是人面符最厉害的地方。她附身阿璃之后,阿璃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人会全部复制到她脑海里。朋友、亲人、师父都会一一显示。”
绯羽冷冷道:“所以她管你叫夫君?”
白泽微顿一下,眼里露出一点笑意,“是啊,她怎么会……乱叫呢?”
阿璃赶到峰顶时,恰恰看到白泽头顶的小花有一片变成了粉色。她立刻停下脚步,一脸疑惑,“我不在的时候,崽崽们也可以互相感化对方吗?”
系统道:“当然不可能了。除了你,谁也无法让花瓣变色。”
阿璃皱眉,“那怎么白泽的花有一片变成了粉色呢?”
系统也跟着疑惑起来,“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白泽和绯羽自然也看到了阿璃,不同的是,他们一个神情温和,一个面如冰霜。白泽一把拉过阿璃,拂去她肩膀上的冰雪,“你还敢你一个人在外面跑,就不怕被人面符附身?”
阿璃顿时知道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已经来过这里了,“人面符现在去哪了?”
“跑了。”白泽道。
“跑了?”阿璃有点难以置信,怎么两位上神在这里都抓不住人面符吗?
白泽看出她心中所想,遂把人面符难抓的原因给她讲了一遍。
“那我怎么办?”阿璃问。
绯羽淡淡道:“你与你夫君住一块,不就安全了?”
阿璃一脸莫名其妙,“我夫君是谁?”
白泽轻笑,“是刚才那个人面符胡叫的。人面符附身之后,会看到你认识的所有人,你对这些人的归类也会被她一同接受。”
阿璃顿时有点无语,绯羽吃的哪门子飞醋啊。如果他能看到人面符的脑子里想什么,他一定能看到大家的头顶写的都是夫君。
*
阴森的大殿下,少女一脸不解,“我长得还不够像她吗?”
季幽淡淡道:“很像。”
“那为什么你们却不把我当成她呢?”少女愤愤不平,“我遇到的每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没一会儿大家就辩出了真假……”
“女人?”季幽微微一怔。
“是一个叫苏雨柔的人,我见阿璃记忆里有她,而且标注着女黑崽。我觉得名字古怪,便去看了看。谁知对方一下子便认出了我,还想用剑捅我。可是我明明就扮的很像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季幽淡淡道:“假的就是假的,这是扮不来的。”
少女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问,“可是我跟她有一模一样的脸,你们喜欢的不就是这张脸吗?”
季幽情绪更淡,“我不知道她长相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她是清风我就喜欢清风,她是阿璃,我便喜欢阿璃。我喜欢她,从来都不是因为那张脸。就算她再换个长相,我也会喜欢得紧。”
“可是……那个使用人面符的人告诉我,只要拥有像阿璃那样光鲜亮丽的外表,那么大家就会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了。我只想让大家都看着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被忽视,被踩在脚底了。”
季幽淡漠的眸光有了一丝变化,他看着那张与阿璃一样的脸涌出颓丧和难过,坚硬的心难得有了一点同情,“很寂寞吧?我以前也与你差不多,游走在大荒,没有一个人肯理我,大家看到我就四下散开。那个时候我就像你一样,盼望着有人肯理我一下就好了。”
“后来呢?”少女忍不住问。
“后来我遇到了阿璃,她每天都来看我,给我送好吃的东西。虽然那段日子并不算长,但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刻。”
少女眼里涌出一丝羡慕,“我也想要这样的人。但是我估计是等不到了。”
“为什么?”季幽问。
少女有些难过地说,“阿璃周围的人太厉害了,甚至还有那种一眼能看破我的人。我怕是不能再挨近她了。可是吸不到魂魄我就不能成为真正的人。”
“其实也不然,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她急切地抬起眼,昏暗中,男人的脸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
“你去长安吧,去一条叫做安富的巷子。我也不知你最后能不能达成所愿,但是卦象是这么显示的。”季幽食指微曲,轻轻敲敲桌案。在上面,有一副牛角的卦具在胡乱散着,显示出安富的字样。
少女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道:“你人真好,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和颜悦色的。只是……你不是很喜欢阿璃么,为什么愿意帮我呢?”
“可能是因为我们生活在黑暗里吧,”季幽淡淡道,“我给你指出的方法并不会伤害到阿璃,如果会伤害到她,我就不会告诉你了。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得偿所愿,这得看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了。”
少女默了一会儿,“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她给季幽行了一个礼,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大殿。
季幽神色淡淡,手指捏起一张锦卷,上面写着人面符附身阿璃的经过,还写着请将她哄到安富巷,千万,千万不要引起她的猜忌。末尾写着李洛。
他自然知道李洛,但他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把信送到他手边的?
*
阿璃刚从空气中显露出来,就失声尖叫。一股巨大的吸力迅速将她吸了过去,眼睛一黑,她被缩成小小一团。
“郎君,抓住了。”随风笑着把锦囊用绳子栓了好几圈,甚至打了一个死结。
“给我。”李洛伸手,随风立刻将锦囊递过去。
飞蓬忍不住问:“郎君,常太傅的女儿也不好贸然杀死吧?”
随风瞥了他一眼,“你傻啊,我们可以制造一些凡人看不出来的事件,或者缓慢杀死她。”
李洛淡淡道:“不杀她。”
“不杀?”两人惊讶地同时发声。
“嗯,不杀。”李洛重复了一遍。
随风疑惑道:“不杀死使用人面符的人,就不能破坏人面符。那么阿璃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中。”
李洛没有理他,而是微微仰起脸看着远处灯笼上大大的常字。
“你可以用术法将我变得看不见吧?”
随风愣怔了下,“可以的。”
“嗯,”李洛轻轻颔首,“那就变吧。”
第77章
白日里下了雨, 地面没干。到了夜晚,浓云飘散了些,月亮浮现了出来, 地面的积水上面, 接映着盈盈星光。
一队打着灯笼的侍卫从穿花小门经过,听到不远处传来踩踏积水的声音,不约而同将脸扭了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大概是水潭里的青蛙跳上来了。”领头的笑着说。
其余人跟着一笑, 常府后院有个不大的水潭, 一到秋天就闹蛙灾, 抓也抓不完。
侍卫们脚步不停地朝远走去, 没看到积水的旁边那块干了的地面上,缓缓出现几个脚印。
“郎君,前面那个绣楼就是常家三娘子住的地方了。”随风小声道。
李洛微微仰起脸, 注视着不远处那栋雕着木樨花的漂亮绣楼,女子们低低的说笑声被夜风送了过来。
“去把那些人弄晕。”他轻声吩咐。
身边传来随风极轻的一声“是”后, 远处的绣楼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李洛不快不慢地沿着石子路走到绣楼下,雕着花的木门“吱扭”一声打开, 露出里面的众生相。
婢女们有的倚着花窗说笑,有的合力拎着一桶热水在往楼上走。还有的小一点的婢女坐在角落用珠子穿花, 一派女儿国的景象。但现在她们通通像被凝固了一般,维持着上一秒的动作, 眼神是木的,嗓音被堵在了喉咙里,连意识都被暂停了。
“郎君,这些人的五官都遮蔽了, 院外也做了结界,凡是靠近这里的人都会下意识避开。这个术法差不多能维持半个时辰。”随风对着空气道。
李洛点点头,“把我身上的术法解开。”
一道微光闪过,李洛顿时显露在空气中,青圭色的圆领袖箭袍,衬着肤色如冷玉一般,眸色黑黢黢的,只消望一眼便让人心口发凉。
他绕过抬水的婢女,从楼梯上走上去。二楼也如一楼一样,所有人都被定格在空气中。一个婢女在帮一个女子卸钗环,另一个婢女正弯腰铺床。
李洛走到那位体格高大的女子身后,淡淡地看着铜镜里映出的容颜。
常家有鲜卑血统,常敏君的面貌十分立体,透着骄纵的美。李洛看着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与这位三娘子有多少交集,怎么就令她恨到这种地步,不惜用到世上最后一枚人面符。
“撤掉她身上的术法。”他吩咐道。
随风立刻在常敏君的耳侧打了一个响指。几乎是一瞬间,常敏君像惊醒了一般身体猛地一弹,她的头发还抓在婢女的手中,这么一弹立刻扯到了头皮。常敏君尖叫一声,扭头朝婢女脸上扇去。
空气中响起脆亮的巴掌声,婢女的脸被打偏了过去,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保持着被打偏偏的模样,木愣愣张着嘴。
常敏君微怔了一下,又是爆发出剧烈的惨叫,碰倒了盛着珠钗的胡床,“噼里啪啦”珠宝撒了一地。
“来人,来人,有鬼啊。”常敏君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里,却摸到了一双短靴。她顿时瘫倒在地继续尖叫,却在余光中瞥到了李洛的脸。
李洛懒洋洋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区区异象都怕,怎么敢碰的人面符?”
常敏君愣怔,顿时明白人面符事发,李洛来找她了。怪不得这两个婢女跟木头人似的,怪不得她喊了这么多声楼下就像死人一样。
经管她心里有些慌张,仍刻意摆出不在乎的态度,用鼻子哼笑,“郎君可知这是我的闺房,大唐的太子就是这样的修养吗?夜闯官宅。若让我阿耶知道了……”
李洛淡淡看她一眼,仿佛看死人一样,什么都不说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常敏君顿时变色,“你不敢,我爹爹是太傅,我姑母是你的母后……”
李洛轻笑着打断她,“我母后早就葬入地宫了,哪来的母后?”
常敏君眸光不自然闪烁了一下,想起这位殿下的母亲正是陛下第一任妻子,但即刻她就眼神凶狠起来,“我姑母是陛下亲封的正宫皇后,你不承认她便是否决陛下,是不忠不义。我明日便进宫面见姑母。”
李洛瞥了眼放在墙角的滴漏,随风只给了他半个时辰,这会儿已经过去半刻,他不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要对阿璃使用人面符,既然想替换掉她,何不让人面符在她身上多附身一段时间,这么早早就分裂出来,一下就被识破了。”
常敏君微怔一下,失笑道,“郎君竟然这样想?可见郎君不懂女人。我为什么要让人面符替换掉她呢?替掉她,郎君不还是会喜欢她吗?我就是想让世上多出一个苏幼璃,当美人不再独一无二,看郎君还会不会喜欢她?”
常敏君微微仰着脸,烛光照着她的脸孔,眼里盛满了嫉妒,“我从小就爱慕郎君,郎君在书房念书时,我坐在角落看着你。郎君在校场练剑时,我就在箭楼看你,郎君在城外跑马放鹰,我坐在牛车里看着你。这样从小陪伴大的情谊,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天山的女子?”
李洛有些无语,“你偷偷跟着我便是从小陪伴大的情谊?这情谊未免也太好蹭了些。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自我感动而已。”
常敏君当下面红耳赤,她当然听出对方的鄙夷,但就因为太明显才更恼火,“可郎君对女子向来懒得理会,我一直跟着你,你却从未驱赶我,我以为……”
李洛讽笑着打断她,“年少时我一无所有,身边没有侍卫只有一个侍从。不用说那些王兄王弟,就连你们这样的贵勋子弟都惹不起,我如何驱赶你?更何况我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你,实在不知道你一直跟在后边。如果知道你是这个心思,我大概会恶心到永远不去这些地方吧。”
常敏君脸色难看,一张脸红了又红,白了又白。她自小受尽宠爱,怎么能受得了这番冷嘲?
她恨恨道:“我真后悔那张人面符没有写你的名字,若是替换了你……”
李洛问:“是啊,我也奇怪,你为什么不对我使用?”
常敏君狠狠盯了李洛半晌,终究是败在他那张俊颜上,“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换掉郎君。我只想让郎君不再对那个女子动心,我可一点都没想过伤害郎君。这张人面符本是我费尽心思找到想要献给郎君的。”
“我想着人面符既然可以轻易替换一个人,一定能帮上郎君。可郎君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心只顾着讨好那个刁媚的女子。”她双手捣地,“我真恨郎君,真恨郎君。”
李洛垂了垂眼,羽睫下闪过一道未及捕捉的流光,人面符可真是可怕,若使用在他身上,怕是连随风和飞蓬都察觉不了,就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换掉了。
常敏君抬起脸,“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等人面符吸到她的一点魂魄,我就把人面符撕毁。那样,郎君的美人少了三魂六魄就会变得痴傻,看那个时候,郎君还会不会如现在一般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