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军营里,三分之二的将士早已在荆州沿岸待命,少部分将士要跟他们同去,军营内有条不紊地收整着,营帐外却有士兵快速走进,“报告萧将军,桃叶县梁家梁钰先生想拜见您,此时就在军营外。”
萧听云的目光从面前的地图上移开,深黑的眼眸快速闪过一抹了然,他应了声让人去外面的会客帐子相见。
营中的将士如今都有了统一的装束,无论是何军服都是绿色的,他穿着深绿棉衣外面还套着甲胄。
萧听云走进会客大帐时,就见帐中有一老一少二人,其老者背负双手在帐中来回踱步,听到步声当即看来,老者浑浊的双眼倏地生出了光亮,大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朝里面拉道:“听云,快些进来,舅舅有话同你说。”
此人便是慈和皇太后的亲哥哥,前些日子正锡帝登基,当初早逝的先皇后也就随着成了皇太后,也有了谥号。
老者眸光如炬,一言一句就在论断天下,他语速极快:“听云,如今正锡帝妄图勤王实则大势已去,若此时你依靠三州兵力起事,朝中还有不少朝臣本就支持你,很快便能重掌河山!”
“你本就是天启朝皇长子,还是嫡子,这偌大天下本就该是你的。”
老者说着已手舞足蹈起来。
萧听云微微蹙眉,他如今失忆对这些有血缘的表亲其实并无任何印象。
萧听云沉吟一声开口,反而问道:“您对先帝如何看?舅舅,我想听您的真话。”
若是往常,某些话只能一辈子藏在心里,冒出只言片语那便是大不敬,可事到如今先帝已逝,天启朝更是危在旦夕,老者也无了心中的顾忌。
“云儿既想听真话,那舅舅便说了。”
苍老满是沟壑的面容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厌恶,他唾骂起来:“你父皇当初为一届宫女所生,幼年孤苦无依,被你皇爷爷所厌弃。我梁家当时也是朝中权贵,你母更是京中贵女。你父皇为你母所系,我梁家自此便和你父皇牵成一条线。若非有我梁家支持,你父皇未必能登上大宝!”
这话藏在心中数年,他从未吐露过,今日说出口可真是痛快。
这位妹婿真真可恨,靠他梁家上位,却好生薄情寡义。皇后妹妹难产而死,他梁家也在其后被清算而被迫回到老家桃源郡,就连萧听云身为嫡长子在宫中过得也不好。
萧听云神色如初,拱手反问道:“舅舅如今让我行之事,何不是当初我父所行之事?不都是借他人之势?”
帐中二人都是一震。
萧听云这话一说,梁家二人便明了他心中是怎般想的了。老者顿时有些着急了,嘴里不住地说他本就是天启朝的嫡长子之类芸芸。
萧听云淡声答道:“舅舅表兄不知如今乱军四起,乱的是天启朝?而我以往的身份,代表的便是天启朝。”
老百姓对这个朝代已然失望。
旧的王朝将要过去,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他也很想看看这个赵曦口中与以往那般多的朝代不同的时代,在她的带领下将是何模样。
萧听云说罢便走出帐子,冲外面的士兵道:“送里头二位回去。”
士兵严肃点头:“是。”
一直都未说话的梁钰若有所思,只有那老者捶胸顿足不断地道:“只怪他未有记忆,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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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已过,江南一片惶惶不安。
无数躲在家中的朝臣已开始畅想如何在新帝面前表个忠心。听闻那陈霸王虽读了些书却不精,是个粗汉。至于草原人便更不用提了,令人闻风丧胆。
这些朝臣也不晓得他们能不能在这两方之下有条活路,心里忐忑不安。
至于皇帝?此时除了少部分朝臣还在坚持,其余大臣都在谋后路了。
听闻后宫中已有妃嫔公主自缢,他们不知皇帝现如今是如何想的。
“勤王!蜀州州牧赵旭大人带二十万将士前来勤王!”
这消息传出,朝野上下哗然。
圣上下诏勤王都不知多久了,有些外地的将领口上说着定来,结果磨磨蹭蹭还在半路上,大家心里都门儿清。
“这是怎么回事?蜀州州牧?他们何时动身的?”有大臣暗觉不对劲问道。
天启朝的水运并不算发达,蜀州更是各种险滩,蜀州老百姓若想去江南更多人还是会选择马车,二十万大军出发不知需要多久。
定然是早就提前出发的!
有大臣暗暗拍腿:“这哪里是来勤王的,这分明是……”
话戛然而止,大家心里都明白了。
那便看看到底未来是谁吧。
这些大臣觉着是蜀州州牧早就出兵要起事,只是恰巧在中途撞上了正锡帝下诏勤王。
可长江沿岸的草原人和陈霸天部将,站在寒风凛凛的江口,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战船萦绕在江上寒雾之中,都傻了眼。
“探子,你们是如何行事的?他们定然出兵半月有余,为何我们不知此事?”一头麻花辫的粗壮汉子破口大骂起来。
手下将士被骂得颇为委屈,他们还真不知呀,也没听说他们出兵半月了啊。
战船之上赵旭拿着一只军用望远镜,笑得意味深长:“小样儿,傻了吧。老子坐船只用了一天一夜!”
战船上不仅有安装了蒸汽机,就连传统的风帆也在使用,战船虽是木制的,但参考了历史上大明海船的结构所造,放在天启朝这不发达的水运上就是大杀器。
船上将士震撼不已,他们竟不知这般快就到了江南,这真是神仙的小舟呀。
“一天一夜算什么?”赵旭撇嘴,颇为失望地道:“我当初没去学开直升飞机,要不然两个小时就到了。”
别墅西院的停机坪上有好几架直升飞机,明明油也有了,硬生生没人能开得动。
船上将士精神奕奕,他们大多都经过训练不再晕船,哪怕有也服用了医学院的晕船药缓解许多。
萧听云拿着望远镜,沉声道:“要到了。”
赵旭扬唇冷笑:“给我杀进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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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王了,蜀州州牧赵旭来勤王了。
狼狈不堪的正锡帝已好几日不敢歇息,眼中满是红色血丝,他本已抱着将死的念想,骤然听闻大军勤王来了,正锡帝坐在御书房的地上,看着远处太后先前送来的白绫毒药和匕首,激动得又哭又笑起来。
至少,不用死了。
自从蜀州大军顺江杀来,情势急转。
那些蜀州军也不知是否是天降神力,一个个武力超群,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武器投掷,就连草原人也节节败退。
也不想想赵旭对那些将士是怎么训练的!
天启朝征兵可不管身高体重之类,是男人就征。可想入蜀州军队可就不同了,那可不是想入便能入的。
体能合格能入的,在营中更是遭受赵旭那从现代带去的训练那一套,哪怕没有各种炸.药,光是这些将士的战力就能在这里横着走。
草原首领想起之前在荆州以北郡县吃过的亏,真是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就一身寒颤。
听说荆州流传着一句话“没有一个草原人能活着离开荆州”,不仅将士凶猛,那些老百姓也不是善茬。
他有不好的预感,他有心理阴影……
“霸王霸王不好了,草原人连夜撤军退到长江以北去了。”
农民起义军的陈霸天听着手下将士来报,有些懵。跑,跑了?
皇城就在眼前,说话二分天下的草原人给跑了?
从来只见草原人撵着人跑,没见过他们被吓跑的啊,这蜀州军也确实厉害……
陈霸天有不详的预感,他的军队和草原人不一样,他的兵士良莠不齐,全都是些老百姓农民转投组成的。
本就连日败退,又听说蜀州有亩产数十石的粮食,此等谣言根本就是在动摇军心。
四月份,江南花红柳绿,春季盎然。
蜀州军以一己之力赶跑草原人和陈霸天的叛军,重新光复江东江北。老百姓称之其为神兵天降,竟连草原人都打残了。
之前在荆州的事更是被广为流传。
老百姓站在街道两侧,看着那些壮硕的将士们,眉目中都是好奇。
这蜀州军怎么这般厉害了?听说他们不仅打仗厉害,就连将士也死得极少!
在战场上,哪怕被刀剑破个口子,那都是能要人命的事,可他们好得很。
“你说为什么我们厉害?”有捞了一大把军功的将士心情颇好,“因为我们跟着神仙啊。”
赵家一家人在他们心里都是神仙。
一个个蜀州将士都说头儿是神仙,还说得绘声绘色极其认真,老百姓一次不信两次不信,听到三四次也渐渐忍不住怀疑相信起来了。
城中各种言论像青草一般疯长,都说赵家是神仙下凡,是为了解救他们芸芸众生,是要让他们吃饱饭过好日子的。
赵旭他们来到宫门口,赵旭骑在马上看着面前的宫墙,点评地笑道:“不如我们那儿的皇宫。”
不过到底是新都比不得的,而且充满了江南水乡的柔美,赵旭觉着曦曦定然喜欢这种江南园林风格的建筑。
门口的太监也换了衣袍,尖细的嗓音带着讨好之色开口:“请将军下马不带佩刀入内,陛下和诸位大臣已等着了。”
赵旭讥笑了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跟我讲皇帝排场?”
他红旗下长大的,就没皇帝臣子这概念!
再说了不带佩刀?他有火铳啊!
赵旭懒得搭理那太监,一夹马腹直接骑马入内,身后张寿王豹庞云虎这些将领也是有样学样,骑马就跟着进去了。
那些朝臣们更是惊骇不已,想要发难却看着宫门口满是将士,老实闭嘴了。
“诸位……你们且看那后头骑马的将军是谁?莫不是我看花了眼?”有老臣擦了擦眼震惊地道。
诸臣顺势看去,人人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瑞王……那莫不是瑞王?瑞亲王?”
“还真是瑞王,他未死?”
“莫不是长得相似?瑞王未死为何这些年从未出现?”
那马上小将的出现让众臣错愕不已,顿时成为了所有朝臣讨论的焦点。
不少朝臣已然想到蜀州云州荆州三州其实都是瑞王搞的?他依靠三州起事?
有大臣已按捺不住,直挺挺上前拦住他,目光期待问道:“敢问将军可是瑞王?”
萧听云垂眸看去,淡声道:“诸位大臣怕是认错了,人人皆知瑞亲王已逝,吾只是蜀州军中一员小将。”
那身形,那容貌,那音色和瑞王如出一辙,他不是瑞王谁是瑞王?
却已有大臣听得明了了些什么……
皇帝谕旨已昭告了天下,瑞王已死。哪怕谕旨有误,活人也得成死人。
瑞王便永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活人,且他自己也不承认,无人可奈何。
而面前此人将只是一员蜀州将领,只是与那早逝的瑞王“神似”,仅此而已。
诸位大臣心中有些怅然,就那般直愣愣地看着将领们骑马跟随赵旭前去。
骑马至朝堂大殿处,赵旭他们这才下了马,门口的护卫见他们腰间人人带刀,下意识要出列,赵旭横了一眼便老实了。
赵旭令人进去,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天启朝最大的主。
那位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上,见赵旭他们骑马带刀入内,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笑道:“赵爱卿,这些时日辛苦了,你可真乃朕之肱骨,快赐座。”
正锡帝瞥了眼太监,就见两个太监抬着一座椅过来,放置于下方最靠近龙椅的位置。
这便是殊荣。
赵旭瞥了眼那座椅,脚步都未挪动一分,也懒得废话道:“皇帝,你预备什么时候退位让贤?”
第74章 女帝 登基为帝,国号大明
大殿之上, 所有王公大臣皆是一种愕然至极的眼神盯着赵旭。
这赵州牧是何心思,他们心里都清楚,可谁曾想他竟直接摆在明面上宣之于口?连假装都难得做了, 一点身后名也不在乎?
正锡帝面上的笑容再难维持住,他赫然起身, 面上青筋狂跳, 呼吸紊乱, 颤抖的指着赵旭怒而大骂起来:“乱臣贼子,你这等乱臣贼子!”
身后的王豹张寿等人闻言大怒,若非军师郭凡拦着, 他们还想当场给这皇帝一些教训。
成王败寇懂否?
若非他们赵将军,这皇帝都得在皇城里自缢了,还敢骂乱臣贼子?
赵旭压根就不在意这些,无非是些无能狂怒罢了,他应了声又问道:“少说废话,何时退位?”他没兴趣在这儿和这懦弱至极的皇帝东拉西扯。
“你——你——”
正锡帝惊怒,他焦急地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文武百官,大喊道:“诸位爱卿,给朕说话!”
除去少有几个大臣出列怒骂赵旭不尊君臣纲常, 其余朝臣低垂着头藏匿在人群之中不发一言,态度可见一斑。
新旧朝更迭, 新帝也不可能对旧时臣子赶尽杀绝,若是有才干的臣子愿意为新朝效力日子也不会太差, 要知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旭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几位替正锡帝说话的大臣, “什么君君臣臣大道理?我只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位大臣闻言惊骇,腰弯得更低了。
正锡帝惊怒:“狂悖之言,你这乱臣贼子的狂悖之言。”
赵旭随手指了大臣里靠前的一人, “你说。”
那大臣一看就知官位不低,郭凡来到赵旭身侧小声说那人应当是当朝的李丞相。
李相走出,深深地看了眼殿上的正锡帝,忽而一振官袍朝正锡帝行那最庄重的礼节,在正锡帝期待的目光中,他沉沉道:“还请陛下退位。”
正锡帝震愕得连退好几步,“李相你……”
丞相开了口,那群装死人的朝臣们对视几眼终于有了反应,齐齐出列,高呼起来:“臣等还请陛下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