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天天都来蹭姐姐,虽然有时也是为了有机会能在御书房见到那位让她一见倾心的丞相大人,但她也实打实与姐姐接触了好几天。
有一个说法是要想看透一个人,只要看一看他看的书或是笔记,文字会记录他的所思所想。
而她从那些被姐姐处理过的奏折里,看出她在智谋方面的出众天赋。她绝不仅仅只是战神,她更是一名圣明的君主。
此前姐姐没回来的时候,康宁总听徐相对姐姐大加推崇,说陛下一定能成为天下共主,一统诸国。
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如今她算是心服口服,这样的女帝,绝对是千古一帝!
突然发现自家英明神武的姐姐藏着秘密,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一心都是天下,康宁心情那叫一个激动。
“姐姐,昨天我说想去御兽园,你说今天再去,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呀?”康宁贼兮兮地问。
阿洛淡淡瞥她一眼:“小丫头,尽会胡思乱想。”
康宁弯着眼睛,笑得神秘兮兮:“那个侍卫长得也太好看了,比阁老送来的那些世家公子画像都好看,姐姐你别说你把他放身边没别的想法。”
阿洛不置可否,自顾自低头观赏凉亭水榭下的锦鲤。
康宁见她不搭理自己,眼珠子一转,笑道:“要是姐姐真的没想法,不如把他给我?”
女帝头也不抬道:“不可。”
康宁瞪大眼瞧着她,只见女帝慢悠悠掀起眼帘,眸光平静无波,深处却藏着一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他可不是你能招架的了的。”
秦珏就像野犬,需要强者去驯服。
剧情里他被打落谷底,身上傲骨被一寸寸折断,坠入人生低谷,在最黑暗的时候遇见女主,才会被她温暖,一直铭记于心。
阿洛可不忍心让他真的遭遇那些折磨,所以现在的秦珏依然是那个自卑又自傲的人,若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他必定怀疑并加以利用,而不是心生感激。
她都只能暗中引诱他,让他主动凑上来咬钩。
更别说傻白甜康宁了,怕不是得被利用到死,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秦珏是第二天才来当值的,即便女帝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好生修养。
他出门的时候,那些住在一个屋里的侍从们全都凑上来,恭喜他升迁,还有人说早就看他小子不同凡响,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兄弟。
好像从前那些矛盾,全都一笔勾销了似得。
秦珏也上道,他向来懂得如何与人友好相处,不认识的人见了,恐怕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贴身侍候女帝的第一天,从早朝开始。
也不知朝臣们脑补了什么,这天早朝,竟然有人举荐徐相为皇夫。反正大兴都有女子为帝,丞相为夫倒也不算出格。
而且女帝一看就是准备继续征战天下的,众臣也希望她如此,毕竟谁不想一统天下?
到时候女帝离宫皇夫监国,也更合情合理。
提出这个建议的官员觉得自己的想法可太妙了,正好丞相还未娶亲,虽然他有克妻命,但怎么样也比不过真龙天子的命格,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这个提议,女帝在龙椅上沉吟许久,丢下一个留后再议便退朝了。
徐相全程没有发言,这件事不管他什么态度,都不好站出来说话,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
只是沉默中,他莫名感知到一股强烈的敌意,令他脊背生寒。
阿洛照常回到御书房,她身边一贯很少留人,尤其是御书房这种重要的地方,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往日就算有侍女跟着进来,也都是守在外间,她一个人在里间处理公务。
今日却不同以往,带上了个贴身侍从玉奴,她可是亲口答应让他贴身侍候,自然不可反悔。
阿洛能感觉到男人就站在身后,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他就算不出声,她依然能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手拿着奏折,坐在那里轻声唤他:“玉奴。”
“是,陛下。”男人一步跨过来,在她身旁单膝跪地。
“我记得我曾说过,奴仆该有奴仆的样子。”她嗓音清冷,缓缓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男人无声抬首,仰脸注视着她,他漆黑的眼底是满到快溢出来的灼热。
冰凉的奏折本抵在他的脸侧,女帝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吐出冷漠的话语:“你现在的眼神,可不是奴仆该有的样子。”
“是的,陛下。”男人嗓音微哑,仿佛压抑着巨大的野望,“奴不仅想当您的仆从……”
第191章 第十一章
“哦?”
女帝意味不明地发出一个语气词,似乎在疑问,表情里却并无多少意外的神色。
或许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多少事物能够动摇她的心神。脚下畜养的狗妄图噬主,在她眼里恐怕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看着她如此冷淡的模样,秦珏胸腔里的热流反而越发涌动起来。
她表现得越无动于衷,他竟越渴望见到她眼里出现自己身影的那天。
这是一种征服欲,亦是一种源于骨髓的自卑。若是能够被她承认,能够被她真正注视,他也就间接证明了自己。
秦珏是个矛盾且多面性的人,他既自卑又自傲,他敏感又多疑,他觉得自己不配被她看见,却又渴求着她的注目。
沐浴在女人清冷无波的目光中,男人俊美白皙的脸庞微微泛起点点红晕,他灼灼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女帝,一字一顿叹息着说:“陛下,奴还想被您看见,奴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的情绪大概太激动,狭长眼尾都染上绯红的色泽,映衬着俊秀的面孔,显得妖异又多情。
这副面貌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女帝似乎也被吸引,丢下奏折,指尖抚上他眼角。那晕红犹如一片桃花瓣,被她粗糙的指尖轻轻搓了搓,变得更加嫣红。
男人一直紧紧盯着她,在她触碰他时,他浓黑的长睫蝶翼般颤抖,柔顺地低下眼帘。
“你的确胆大包天。”
女帝漫不经心地开口,她指尖自他眼角滑落,这双常年拿枪握刀的手布满厚茧,摩擦在皮肤上,带来细微的刺痛与麻痒。
她慢条斯理地,淡然而平静地开口:“但……也并非不可,至少你的样貌令孤满意。”
支起的木窗外投射进金灿的光线,自雕花窗格口射进室内,御书房内藏书众多,巨大的书桌上散落着无数奏折,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书香,温醇而厚重。
坐在椅内的女人俯首,手指捏着男人的下颌,拇指按在他下唇上。
他的唇色浅淡,像是粉月季将来未开的颜色,粗糙的指腹碾压着唇瓣,像是在碾碎一朵粉白的花。
花瓣未碎,却是在揉搓过后,隐约浮出一点柔润的红。
这张脸,这双眼,这抹唇,都透着股无关风与月的美。
秦珏一直乖顺地垂着眼眸,他能感觉到女帝的打量,他猜是在衡量他的外表,此时此刻,秦珏竟然庆幸自己拥有这张脸。
不然换成其他人,大概早就被拉出去,根本不可能有被女帝衡量的机会。
下颚被抬起,女帝居高临下地端详着男人的容颜,片刻后,她俯身下去,阴影覆盖了男人的身影。
鼻尖上传来微凉的触感,那是另一个人的鼻梁,挺直坚硬,轻轻抵着他的。
秦珏蓦然抬眸,霎时撞入一双漆黑清冷的眸中,对方即便在做这样的事,双眼依旧是清明冷静的,瞧不见多余的色彩。
就像她这个人,无时无刻都那么强大冷酷,不为世事所动。
“陛下……”他控制不住喃喃出声。
女人察觉他的视线,她眼皮轻掀,眼底滑过一道暗光,稍纵即逝。
她没有移开眼,就那么直直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
而后微微偏开头,两人鼻梁交错,她毫不犹豫压了下来。
那一刻,秦珏脑子里仿佛炸开一朵烟花,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四肢僵硬。
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一瞬间都集中在了嘴唇上,女人的唇是与她本人不相符的柔软,犹如鲜嫩的花瓣。她若有若无触碰着他,动作并不大,像一只蝴蝶在花朵上蹁跹,时而展翅离开,又时而落下歇息。
小小的动作却带来巨大的、山崩海啸般的反应。
每一次碰触,都生出一阵酥麻,每一次辗转,都燃起一阵热意。
那酥麻火热自面庞蔓延开来,如同燎原大火,彻底把秦珏整个人燃烧。他面颊滚烫,眸中溢出一层水色,在她又一次浅尝辄止的含吮时,微微启唇,咬住了那片柔软温热的花瓣。
他抬眸,不再作那柔顺谦恭的姿态,而是坦然地、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满心满眼的灼热全数展现出来。
想要,那就努力去要。
就如之前女帝教给他的,弱不可怕,可怕的没有变强的心。
身体内血液在沸腾,他大胆地伸出手,摁在女帝后颈之上,将她的脸往下压。男人高高扬起头,修长的脖颈拉成一条直线,他反客为主,凶猛地、热烈地迎了上去。
凸起的喉结在吞咽中滚动,唇边溢出点点晶莹水色,太阳光透过窗格落在书桌上的光斑,逐渐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两人都没有闭眼,他们定定注视着彼此。
男人黑漆漆的眼底仿佛燃了一把火,女人的黑眸却始终深沉冷淡,她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水面结了一层坚冰。
哪怕此时二人唇舌亲密火热地纠缠,她的目光依旧是清醒冷静的。
秦珏漫无目的地想,什么时候,他能看到这双眼变成火热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看穿他的走神,女帝捏在他下巴的手指稍稍用力,秦珏便不由自主退了开来。
男人原本淡色的唇变得红润,还依依不舍地微张着,盈满水润的光泽。
他跪立在地,仰起的面容上是藏不住的渴望。
女帝低眸看他良久,淡淡评价道:“味道还不错。”
她重新坐直了身子,在他殷切的目光中,冷酷无情地说:“但能令孤选中的皇夫,不可能是一位以色侍人的人。你若想要不属于你的东西,又靠什么来拿?”
最后女帝丢下一句话,作为此事的终结:“孤眼中,看不见弱者。”
秦珏双目灼灼望着她,他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发展,因此半点也不觉得意外,甚至早就想好自己该如何回答。
尽管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嗓音颤抖着说道:“奴会努力,让陛下看见。”
女帝俯视着他,无声挑眉:“拭目以待。”
*
其实要成为被女帝承认的人,倒也不是很难,只要秦珏不再伪装自己,把原本的他暴露出来就好。
秦珏变得大胆许多,毕竟他都胆敢以下犯上,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女帝处理奏折时,他会主动站出来,在一旁为她提一些有用的意见,甚至直接与她探讨政事。
虽然女帝一般下达的指令都很英明,但两人思维方式不同,女帝的决策偏向于光明磊落,秦珏则类似剑走偏锋,各自观点碰撞起来,反倒能够开阔思路。
政事一途没有正确答案,有些时候,的确需要一些不同寻常的解决方法。
秦珏毫无保留地在女帝面前展现自己,自然而然地,他的身份也显露出诸多疑点。
他学识渊博,能分析当今天下大势,知道怎样御下的手法,懂得如何最快笼络人心,谈经论典在行,诗词书画也精通。
尤其是在识人御下和玩弄权术这一块,秦珏简直就是天生的行家。
女帝在治国上有经验,却不大会平衡臣子之间的派系关系。
即便她能做到,可她如今的性格就是崇尚一力降十会的那种,能够打服就不会想去搞谋略。
大兴就她一个皇帝,军权又在她手上,她还打下大片江山,令王朝强盛安康,达到如此成就,她只要臣子听话就行,其他不会多在意。
之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当秦珏参与进来之后,大兴朝堂局势也变了一番模样。
弄清楚臣子与臣子之间的矛盾,以及他们的性情长处,再把他们各自安排到合适的位置,工作效率比之前能够加快数倍。
相互配合工作的臣子最好用没有矛盾且性格互补的,这样能够加快效率,但不能用同一派系,因为会加快形成结党营私。
官员中的派系之分,谁与谁交好谁与谁有恶,谁擅长什么为人禀性如何,秦珏只是看一看他们的奏折,连人都没见到,便能摸个七八分。
他是个天生的权术高手,最初他只是偶尔提一两句,女帝也不知为何对他有着莫名的包容,竟然真的按照他所说的意见去调整,大都能收获卓越成效。
说的多了,他自己也在女帝面前扯掉最后一层伪装,彻底暴露出来。
春季如期而至,近来时常有雨,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落在草木瓦楞之上,发出窸窸窣窣的沙沙声。
宏伟的皇宫殿宇笼罩在朦胧的薄纱里,呼吸间都是充盈的水汽,御书房内一片安然静谧,只偶尔传来一两句细微的交谈。
以往需要处理的奏章,提前一个时辰便看完了。
从侍卫转成贴身侍从之后,秦珏便换了一套衣物,他如今穿着的暗蓝色绣四时繁花簇锦的锦袍,制式与宫廷女官相仿,只款式更加英挺。
男人身姿修长高挑,面如冠玉、眉目俊美,腰间束一条宽大的腰带,将劲瘦的腰身勾勒了出来。
他低眸将散落的奏折一一整理好,姿态从容温雅,犹如出身世家的公子,不似初见时的卑微。
一身玄衣朝服的女帝单手支颌,状似随意出声道:“玉奴,你原名叫什么?”
第192章 第十二章
男人闻声抬首,向阿洛看来。
一看见那双眼睛,他身上方才萦绕的那股子温雅的气质顿时消弭无形,他的双眼太黑太亮,里面蕴藏的情绪也太炙热,不看眼睛时是个世家公子,一看眼睛立马就变成一个疯狂的赌徒。
面对女帝的询问,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奏折全部整理好,才一步步走到女帝面前,屈膝跪在她脚边。
阿洛长眉微挑,保持着面色的平静,淡淡看着他。
近来他已经很少下跪,毕竟犯错的少了,也没必要再像往常那样时时请罪。
她对秦珏的底细心知肚明,现在倒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说。若回答得不好,那就需要再好好调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