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抿抿唇,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宫女,轻声祈求道:“白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白蕊有些惶恐地垂下眼:“奴婢身份低微,能帮您做什么呢?”
阿洛伸手从枕头下拿出那支蝴蝶簪,递到白蕊面前。
“这个,我送给你。我知晓你家中困难,这簪子可以拿去当钱花,你去珍宝阁,这是在那里买的,那里收宝贝,给你的价格也公道,况且宝物多,拿去当了也不显眼。”
白蕊诚惶诚恐地跪下,“这、这太贵重了,奴婢怎可收得?”
阿洛将她拉起来,已经能看出这小宫女的动摇。白蕊年纪小,心肠软,更何况财帛动人心,她拒绝她的可能性不大。
想到这里,阿洛拿出一张纸条来,递给白蕊道:“不是白送你,白蕊,这个条子,你帮我送去宫外侯府,项链就是你的了。”顿了片刻,她又放轻声音道,“你也不忍心看我这样吧?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一直被困在这里,我的丈夫该多担心。”
“你别怕,只是递个消息,叫他们不要为我担忧罢了。我不会逃,太子殿下即将登基,我就要当贵妃了,我不会那么傻的。”她温声安慰她。
白蕊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东西接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白蕊退了下去,阿洛躺回床上,怀中钻进一个暖呼呼的小身子。
原来穗穗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没出声。阿洛摸了摸小家伙的背,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翌日,白蕊照常伺候阿洛母女,与往日一般无二。中午时分,还带穗穗去花园里荡了一会儿秋千。可到了第二天清晨,白蕊却突然不见了。
顾修宴再次到来,将那纸条与发簪原封不动地丢在阿洛面前:“嫣儿,我该说你聪慧,还是愚蠢呢?这蝴蝶簪谁人不知,整个京城只有你有?”
阿洛盯着一步步靠近的男人,将女儿藏在身后,慢慢往后退。
顾修宴目光冰冷:“听说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呵,你以后只能为我生下子嗣,至于这个孽种,还是早早去了吧。”
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宦官端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举到阿洛面前。
“姑娘,请吧。”
“嫣儿,别逼我亲自动手。”
阿洛脸色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穗穗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
“让开!我为什么不能进来?你们给我滚开听见没有!我可是太子侧妃!你们胆敢拦我!”
顾修宴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他转身大步出了门,那宦官也跟着退了出去。
阿洛心有余悸地坐在榻上,远远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传来。
“白薇,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那您来这里是做什么?里面藏了什么人是我不能见的?昨日夜里,您也来这里了对不对?”
“白薇,别胡闹,这里关押着一个很重要的犯人。”
“既然是犯人,我怎么还听见了孩子哭?怕不是金屋藏娇吧!您让我看一看里面到底是谁!您以前说得好好的,会一心一意待我不是吗!”
二人争执起来,顾修宴到底没让苏白薇进门,只是为了哄她也一并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曾经娇柔怯怯的苏白微为何会变成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但阿洛还是很感激她的出现。
阿洛滑坐在地,窗外透进大片晨光,映在屋内地板上,好似落了一地粼粼碎金。
“娘亲,他没发现穗穗的项链呢。”穗穗奶声奶气说。
抱着女儿,垂眸看向脚边那揉地皱巴巴的纸条,阿洛小心捡起蝴蝶簪,唇边陡然浮现一丝笑意。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京城的珍宝阁内,突然来了个平民,那是个面貌沧桑的中年汉子,腿一瘸一拐,在店门口张望了好一阵才走进来。
进门瞧见满屋子的宝贝,更是战战兢兢,对店家点头哈腰,连连作揖。
说的第一句是:“我、我是来当物件的。”
店家愣了愣,道:“我们这里可不是当铺,不能当东西,只能买的。”
汉子诧异地瞪了瞪眼,“我女儿告诉我的,说你们这里收宝贝!我女儿怎么会骗我呢!”
店家皱眉,以为他是不懂这里的规矩,正准备驱赶,却见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布包。
小心翼翼揭开一角,露出里面烈烈似火的红色凤凰花。
店家一眼便瞧出,那凤凰花由顶级红翡雕刻而成,整体晶莹剔透、雕工一流,花瓣纤薄、花形自然,栩栩如生。
“这……”
汉子得意洋洋道:“是好宝贝吧?若不是家中缺钱,我也不会拿来当了。”
店家凑近了看,发觉这凤凰花雕刻的手笔十分熟悉,不禁眼一眯,试探道:“这东西不是你自己的吧?”
“我女儿的,女儿在宫里头当差,上头贵人赏的!”汉子满脸自豪,完全忘了女儿的嘱咐。
店家点点头,口中报了一个数,“好了,你这宝贝我们收了。”
汉子喜不自胜,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又听店家不经意问起女儿的名字,他也没多想,大剌剌说了。
待那汉子离开,店家立马带上那红翡,径直来到远亭侯府。
侯府门房将他引进去,不多久便见到了侯府世子、也就是珍宝阁暗地里的主人闻人瑾。
闻人瑾仍旧一袭白袍,身形却格外苍白消瘦,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周身散发着沉郁冰冷的气息,与曾经那个温润清雅的公子相去甚远,如果有人再见他,恐怕都会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有何事?”他声音嘶哑。
店家躬身把那红翡献上,“公子,店中今日收到了一枚凤凰花玉坠,我瞧着似乎是您的手法……”
话音未落,闻人瑾浑身一颤,快步上前,接过那红翡凤凰花,指尖颤抖着摸索。
“是她,这是我送阿洛的……”闻人瑾喃喃说着,忽而急急问,“这凤凰花是谁拿去的?你问过没有?”
店家低着头,一一将那汉子的话说了。
“原来她在宫里,哈哈哈,好,好。”闻人瑾口中笑着,琥珀色的双眸里却浮现出点点泪光,整个人状若疯狂。
远亭侯闻讯赶来,见到儿子这般情态,了解情况之后,向来懒散的人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既然知道她们在宫中就好办了,瑾儿,这时候你更要冷静,我们该行动起来了。”
闻人瑾收了笑,往日瞧着格外温柔的黄玉似的眸子,陡然间竟有种兽类的森冷。
“我知晓了,父亲。”他一字一顿,缓缓道。
*
顾修宴离去之后,阿洛害怕他再回来,正焦急间,结果没多久便听见远处传来“咚、咚”一声接一声的浑厚钟声,那是皇帝驾崩才会敲响的丧钟。
幽幽的钟声响彻天地,在整个皇宫内回荡。
穗穗有些害怕地躲在娘亲怀中,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外面为什么敲钟?”
阿洛解释道:“那是因为皇帝死了。”
“皇帝死了,怪叔叔就要来抓娘亲了是不是?”穗穗瘪了瘪小嘴,可怜巴巴地攥紧娘亲的衣襟。
阿洛抚了抚她的小脸蛋,轻声安慰她道:“没事的,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
然而阿洛还没等来闻人瑾,就见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时她正在院子里观望,皇帝驾崩,宫内必定乱上一场。她原想着能不能找找机会,结果守在门口的侍卫仍旧板着一张脸,她脚还没踏出门槛,就把刀架了起来。
阿洛失望地正打算回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
“世子妃,留步。”
她转身,只见一身着繁复宫装的纤瘦少女被宫女簇拥着,站在大门前。
阿洛虽没见过她,但也隐约猜到对方身份,“太子妃?”
宋如岚是个弱柳扶风式的美人,因为年纪小,面庞瞧着便有些稚嫩,之前又落了胎伤了身子,一张小脸白地像纸。
“世子妃,可否谈一谈?”
之前那些拦住阿洛的侍卫,就好像没看见宋如岚一样,目不斜视地让她进来了。
看到这一幕,阿洛心中暗道,这个宋如岚恐怕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害,这些侍卫看似听命于顾修宴,其实恐怕早就在她的掌控中。
进了殿后,见红叶面不改色地朝宋如岚行礼,阿洛心下更加笃定。
宋如岚开门见山,表明来意:“世子妃,我知晓你是被迫而来,我可以帮你出宫,但我有一点要求。”
阿洛不动声色:“什么要求?”
宋如岚倏地在她面前跪下,道:“待七皇子登位,请你为我求情,饶宋家一命。”
阿洛心头一跳,惊疑道:“太子妃何出此言?陛下驾崩,太子即将登基,您到时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了……”
“不,你在这里,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宋如岚眼里流出两行清泪,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殿下这几日,杀了太多太多人,如此暴行,百官绝对难以容忍。”
“可是,你们有那一万大军不是吗?”这个消息,阿洛是从白蕊口中听到的,事实上这事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太子大肆铲除异己的时候,就将这一万大军的底牌亮了出来,现在那一万大军就镇守在皇宫外。
宋如岚摇头,面色惨白,眼眸黝黑,两颗眼珠子黑洞洞深不见底,让她看起来宛如一个索命的幽灵。
“一万大军又如何,”她呵呵笑着,细声细语地说道,“我不可能叫他得偿所愿,他们那一对贱人,害了我的孩子,还叫我给他们养孩子,我每日里恨不得掐死他。”
宋如岚始终记得嫁给表哥前,自己心里有多么的期待,嫁给他后,又是多么的绝望。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每日里与另一个女人相亲相爱,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从不会顾忌她的感受。
甚至洞房那一夜,表哥都没进门,而是去安慰那个女人!
那一夜,宋如岚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听见下人们在背后嘲笑她,对她这个太子妃毫无应有的尊敬。
太子明目张胆地偏宠妾室,宫人们见风使舵,宋如岚在东宫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有自己才明白。
原本的倾慕,在一日日的冷待中,变成了深深的怨恨。尤其是当她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却被苏白薇弄滑了胎,表哥还劝她大度宽容的时候,宋如岚那一刻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她不懂家族大业,她只是恨,恨太子、恨苏白薇,恨那个被塞到她面前的孩子。
“表哥想要皇位,那些大臣们不会同意,我也不会。我要他失去一切,要他尝一尝我的痛,要他一辈子都想要而得不到。”
望着眼前黑化了的宋如岚,阿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将穗穗往后边藏地更紧了一点。
“你、你怎么阻止他?”
宋如岚:“今夜七皇子该动手了,我早在表哥身上下了药。”至于是什么药,她没明说,“我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家族,我愧对祖父父亲的期望,如今只希望能保住家人一命。”
阿洛道:“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宋如岚突地笑了:“你与七皇子妃交好,远亭侯世子也在为七皇子效力,你与你女儿的命换宋家人的命,应该是值当的。”
阿洛悚然一惊,宋如岚身旁的宫女已然窜了上来,将她与穗穗牢牢抓住了。
宋如岚悠悠站了起来,领着一行人往紫宸殿行去。紫宸殿乃是皇帝居所,皇帝殡天,如今还未停灵,仍在紫宸殿内。
走了小半个时辰,刚一靠近紫宸殿,就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哭号声。
转过一处回廊,只见紫宸殿门前跪着数百臣子,无数宫人嫔妃,全都身披缟素,为皇帝哭灵。
宫内龙榻边,顾修宴跪立在地,几位宗室长老形容肃穆站在他面前,询问皇帝遗诏的事。
一般皇帝都会提前留下传位诏书,放置于某地,告知给专人知晓,等去世后拿出便可知继位者。
但此次皇帝去世十分蹊跷,其他大臣们之前更不允许入宫觐见,直到这时才得以进宫哭灵。
众人心知太子有鬼,可在大军围宫的威胁下,无人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
面对几人的询问,顾修宴理直气壮道:“父皇并未告知我遗诏在何处,我既为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何须遗诏才能即位?”
众人语塞,那些宗室长老沉吟片刻,正要点头应允。
便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刀剑杀伐声,以及无数人奔跑的脚步声。
顾修宴径直站起身,从殿内走出,冷笑:“果然来了。”
面对此情此景,他神色仍然镇定,并无多少担忧之色。舅舅正带领大军守在宫外,谁也无法阻止他登基。
其他人却都停了声,有的伸着脖子往那边瞧,有的满面惊慌。
拼杀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一阵擂鼓似的马蹄声骤然响在众人耳畔,一人骑一匹黑马从宫门处奔来,一袭白衣在风中飒飒作响,好似一柄雪亮的长枪般从远处刺来。
那人到了近前,一拉马缰,众人这才发现他手持长剑,雪白的衣摆上沾染着点点红痕,似那雪地红梅一般触目惊心。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顾修宴猛然瞪大眼,不可置信道:“闻人瑾!”
再一看闻人瑾满身血痕,墨发散乱,他便知道他是强冲进来的,忙吩咐左右随侍的侍从道:“快给我上去拦下他!”
可惜这话已经说得晚了,倏忽之间,那白衣人便掠下马来,侧耳听着周围凌乱的声音,一阵风似的来到顾修宴面前,雪亮的长剑直直指向了他。
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眨眼间,便见闻人瑾长剑抵在太子额前,白皙清俊的面容上一片肃杀。
周围的侍从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举起武器,小心翼翼围在两人周边。
“说,阿洛在哪里?”闻人瑾语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