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悠坐在旁边，笑：“我不认床。”
“我也不认啊。”肖梦晓说：“但是闷啊，还感觉到处都是沙子，怪难受的。”
赵时悠：“多几天就习惯了。”
肖梦晓这些年什么脏戏乱戏没拍过，也不是真吃不得苦的人，但她每次到了新地方，总要适应几天，哪里想到，会有赵时悠这种完全不需要适应的人。
肖梦晓透过镜子看着她笑：“你这种适应能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时悠：“肖姐的演技我才是佩服。”
肖梦晓：“我们这叫什么？”
赵时悠不假思索：“商业互吹。”
不止她们两个，化妆师都笑了。
初秋的沙漠仍然像火炉，加上古装戏穿得又多，所有演员都是一拍完戏就赶快溜回房间，有屋顶遮挡总比没屋顶遮挡好。
只有赵时悠延续在市区的影视基地的行事，有空都守在剧组，不是研究剧本就是观摩前辈表演。
当下，她又坐在凉棚下面，一手拿剧本，一手举着电动小风扇，叶剪风走过来，拿过了她手里的小风扇。
赵时悠看他一眼，发现他左手也有小风扇，问：“你有你还抢我的。”
“谁抢你的了。”叶剪风一手举一个小风扇，右手边的那个面向赵时悠。
干爽的风吹动赵时悠的耳发，却不用她自己举着小风扇，她深深地看了叶剪风一眼，徐徐扬起唇角。
叶剪风转看四周几圈，发现自从转场到沙漠后，大多数人的情绪都有变化，陌生的地方，恶劣的环境，或多或少会加深烦躁的情绪，他们做事速度更快，做得更粗糙，脸上的表情更凝重，口中的骂骂咧咧更多，好像只有他身边的女人一如既往，云淡风轻地面对所有改变。
叶剪风轻轻碰了碰赵时悠的胳膊：“喂，我发现你适应环境的速度真的很快唉。”
赵时悠点点头：“嗯，肖姐也这样说。”
叶剪风兴致勃勃：“怎么做到的？传授一点经验呗。”
赵时悠翻看剧本的手一停，面色一瞬间苦涩，她扯了扯嘴角：“什么怎么做到的，不过是小时候居住的环境不好，没人会将就我，只有逼着自己去适应环境。”
都说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那些年在福利院的记忆对赵时悠来说可谓是深入骨髓。
很多时候她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心酸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些，她无比清楚地明白，正是和那些日子的对抗，才塑造了现在的她，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她是喜欢这样的自己的，可以刚硬到不让任何人欺负，可以笑迎万千风雨。
叶剪风听到这短短两句话陷入沉寂，他早在之前，听到赵时悠说选择舞姬这个角色的原因时，就感觉她有不太美好的过去，此刻更加断定。
他默了好久，没有追问，而是扬起笑脸，说：“赵时悠，从今以后，我将就你。”
十来个字的一句话，短得堪比秋风，一晃而过，但落在赵时悠心上，却如石投静湖，泛起无尽涟漪。
她转头看他，他的笑容如常不改的耀眼，含情的眸子好似多了不少她看不明白的意味，尤其是从中看到小小的她，复杂的眸色，连她自己也看不懂。
就在她想要凑近，想要探究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她匆忙回神，快速扑闪两下的同时掏出手机，是李姐。
李姐：“悠悠，我给你谈了一个剧本，我觉得很不错，你有空看看。”
赵时悠：“好。”
这一打岔，让两人都错开了视线，赵时悠挂断电话后，叶剪风问：“又有工作安排了？”
赵时悠：“要谈下一个剧本了。”
叶剪风目送前方，语含惆怅：“是啊，这是最后一个拍摄地，这里的戏拍完了也就完了。”
这句话听得赵时悠直觉奇怪：“什么拍完了就完了，我们的人生还长着呢。”
叶剪风举着小风扇不动，望着她笑：“是啊，我们后面还长着呢。”
赵时悠感觉这句话更奇怪了。
但前方突然响起了嘈杂，一辆小货车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
赵时悠探长脖子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剪风起身说：“一起过去看看。”
赵时悠跟上他的步伐，走近发现是有人送来了吃喝，半车的奶茶加上半车的新鲜葡萄，用冰袋保鲜，冰凉的口感最配闷热天气。
全组人员人人有份，大家一手捧着杯奶茶，一手提着串葡萄，全部和叶剪风道谢。
赵时悠才明白，问他：“你让人送来的？”
叶剪风亲手给她递上两样：“大家拍戏太辛苦了，犒劳嘛。”
接下来一段时间，每天都有人送来这两样，奶茶各种换，葡萄这种水果长存，唯一变的是品种。
有人和叶剪风开玩笑：“怎么天天都是葡萄啊？不能换一种吗？”
叶剪风：“不能。”
那人问：“为什么？”
叶剪风：“某人最喜欢。”
第46章 杀青（一更） 期待下一次见面。……
又是一个全剧组喝奶茶吃葡萄的一天, 叶剪风去拍戏，赵时悠一个人坐在凉棚，边吃边观望。
不会儿, 肖梦晓和明扬一人捧着杯奶茶往她这边走，明扬大声说：“之前在影视基地的时候，我还和小叶小赵开玩笑, 让他们想喝奶茶就多喝一点，不然到了沙漠就不好买了，哪里知道还是能天天喝到。”
肖梦晓：“还能天天吃到葡萄呢，我可听说了, 小叶之所以让人采购葡萄，全是因为某人喜欢。”
明扬：“小叶真是有心了，那么多葡萄的品种每天换，而且最近已经过了吃葡萄的季节, 葡萄的价格可贵了。”
肖梦晓：“就怕某人还不知道他有心。”
赵时悠以为两位老师是要过来和她聊天的, 怎知路过她往另一边去了, 什么话头都没有给她留下。
不，他们明明又留了那么多。
赵时悠拿起一颗葡萄, 丢入嘴中，甘甜的汁水充盈唇齿, 渗入心上。
剧组的传言，加上她自己的领会, 如何不知道叶剪风日日让人送葡萄是因为她怎么吃都吃不腻。
她曾和叶剪风说过：“你可以换换口味嘛。”
叶剪风反问她：“你想换吗？”
她实诚：“我还是最喜欢吃葡萄。”
叶剪风：“那不就得了。”
赵时悠想着这些, 遥望对面拍摄地，一身盔甲的男人，气宇轩昂，让她看得微微出神, 连剧本都顾不上翻了。
沙漠的日子艰苦，也飞快流逝，转眼十一月初，赵时悠和叶剪风迎来杀青。
舞姬和将军算是剧中一组小小的cp，只不过各有处境，各有守护，纵是心动意乱，亦逃不过相离悲剧。
舞姬本就是奉主上之命，为了获取情报接近将军，在勾得将军动情后，她窃取到情报，后逃出国，回到主上身边。
那段时间，将军发了疯似地找她，无数证据证明她别有用心，将军依然不信，直到两国交战，两军对峙，他站在城墙之上，看到换上一身戎装的舞姬。
赵时悠和叶剪风在这个剧组的最后一天的戏就此展开。
赵时悠饰演的舞姬英姿勃发地坐在马背上，和万千战士一起攻城，她神色坚定，目光狠厉，然而在混战之时，看到将军冲过来的时候，她的剑躲闪了。
就是这一下躲闪，让将军知道她并非心无旁骛，她或许也曾动心。
将军自知家国必败，在城墙被攻破后，拒绝投降，决绝得自缢在舞姬面前。
鲜血刺红了舞姬的眼，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暂忘身份，暂忘立场，不管不顾地奔向将军，把奄奄一息的他抱在怀里，听他说最后一句话：“若有来说……要寻常布衣……”
将军断气，舞姬放声哭泣，情绪压抑到了极致。直至导演喊“好”，所有人才从沉重的气氛中缓过来。
叶剪风睁开眼，对抱着他的赵时悠说：“这就好了？我觉得这样躺着特别舒服，还想多躺一会儿呢。”
“你自己在这里躺着吧。”赵时悠松开她，擦干眼角的泪花。
叶剪风嘿笑两声，一个鲤鱼打挺地起身。
很快有其他人围过来，肖梦晓和明扬一人给他们抱了一束花：“恭喜杀青。”
赵时悠和叶剪风各捧一束花，对着摄像头拍了一系列相片。
两人随即去换衣服，卸妆，赵时悠看手机，赵家父母，两位哥哥的杀青祝福已经躺好了，显然是小熊已把这个好消息传递了出去。
赵父赵母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恭喜宝贝闺女成功杀青。】
她大哥赵远：【最近集团忙，忙完这一阵就可以回国看你了。】
她二哥赵鸣：【我快要从深山老林出来了，一定比大哥更快回去找你。】
赵时悠一一回复家人的消息，在赵鸣的消息上多费了些时间，她知道这位二哥是个顶有名的男频作家，每次进深山老林都是为了闭关写作。
她不由问：【二哥这次又是什么大作？】
赵鸣：【先卖个关子，保证能惊艳到所有人。】
赵时悠笑，再回了他一些让他安心写作之类就去卸妆了。
叶剪风那边同样不冷清，大华送来祝福：【恭喜我们叶大老板第一部 剧成功杀青，是不是可以考虑回来管理公司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他爸就来电话：“听说你拍完戏了？”
叶剪风闷道：“你的消息还挺快。”
他爸：“拍完戏就赶快给我回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再在外面混了。”
叶剪风冷道：“我是不是在混，我比你更清楚，请你不要用你的眼光来衡量我。”
他爸见他脾气又来，转为说：“行了，你和那个赵时悠在剧组的事情我也知道些，我让查过了，她那个女孩子……”
话没有说完，叶剪风就道：“她是什么样子不需要你来管，我们的事情你也管不着，如果你不是想我一直不回去的话，就不要掺和进来。”
说完赶忙掐断，不然叶剪风都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赵时悠找来时，他还是一脸愤意，赵时悠问：“杀青了还不开心点，谁惹你生气了？”
叶剪风看到她挤出些许笑意：“没什么，只是这里的工作一结束，就有人来找我回去继承家业。”
赵时悠大致明白他肯定是被老爸找了，顺着他的话头说笑：“你就凡尔赛吧。”
叶剪风轻笑两声，赵时悠从身后拿出一个礼品袋，递过去：“上次答应过你的，回去应该能用得上了。”
叶剪风打开一看，真是一个暖手袋，金黄色，毛茸茸的，挺可爱。
叶剪风笑问：“为什么选这个颜色？”
赵时悠：“太阳的颜色。”
叶剪风抬眼望着她，眸色动容：“你的意思是，我像太阳？”
赵时悠点了点头，叶剪风笑得更开怀，把礼品袋抱在怀里，感觉这个冬天肯定会很暖和。
忽地有人来叫他们出去，叶剪风才从蜜意中回过神，和赵时悠并肩往外走。
此时日落黄昏，正值晚饭，剧组给他们两个安排了小型的杀青宴，大家围坐在一块，庆祝，亦是道别。
肖梦晓豪爽，要给每个人倒满酒，轮到赵时悠时，叶剪风伸手拦住：“肖姐，她沾酒就醉。”
“就你最了解时悠。”肖梦晓指着他笑，好奇道：“你是不是是见过时悠喝醉的样子，快和我说说，她酒品怎么样？”
赵时悠想起在牧区喝醉的那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她警惕地看向叶剪风，眼神示意他别乱说。
叶剪风哈笑两声，回肖梦晓：“酒品很好啊，单纯地醉得不省人事。”
肖梦晓不知道真假，但也知道问不出来，笑了两声，去给其他人倒酒。
赵时悠松了口气，叶剪风突然凑到她耳边，说：“你放心，你喝醉了那么可爱的时候，我怎么舍得和别人分享呢。”
赵时悠感觉浑身微僵，酥麻传至全身，耳垂又添了颜色。
叶剪风盯她耳垂两眼，笑了笑，端起酒杯起身，对大家说：“今天晚上赵时悠的酒，我帮喝了，我先干为敬。”
一桌子的人全在起哄，肖梦晓倒完酒回来，勾住赵时悠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问：“什么感觉？”
赵时悠愣了一下，肖梦晓说得更明白了点：“看着此时的叶剪风，什么感觉？”
赵时悠转目看过去，叶剪风举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所到之处，皆是欢腾，而这片欢腾中，他无疑是最肆意的一个。
赵时悠弯起眉眼：“他很好。”好得让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描绘，仿若世间一切形容放在他身上都是相形见绌。
肖梦晓观察着赵时悠，看出她眸光的变化，垂眸笑过，举着酒杯说：“时悠，期待和你们的下一次见面。”
赵时悠回过头，端起一杯果汁，和她碰杯：“我也期待。”
酒足饭饱，欢声笑语渐渐收尾，一群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可能是最后一天晚上在这个剧组的原因，赵时悠失眠了，强行入睡好久也没有用后，她披上外套往外走，借着昏黄的灯光，坐到沙丘上，遥望西北荒月。
刚坐下来没多久，叶剪风就坐到了她旁边：“你也睡不着啊？”
赵时悠回头看他，知道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但此刻洗漱得格外干净，一丝酒气都闻不见，萦绕鼻尖的是淡淡的薄荷香。
她颔首：“这个剧组的人都很好，挺舍不得的。”
叶剪风赞同：“是啊，明哥，肖姐，导演等等，都是很有意思的人。”
赵时悠陷入回忆，想起刚进这个剧组之初，遇到难缠的古文远，当时的愤怒，现在都能一笑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