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钦飞速在手臂上调节了下程序,她手中便出现了坚不可摧的盾与长剑,以常人不及反应的速度杀了过去。
很快,横飞的血肉染污了地上的雪白,慢慢勾勒出一只血色的凤凰图腾,舒皖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嗅到了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可她胸腔里却在兴奋着,不用多久,魏崇和吴桂带领的援兵就会到了。
今日舒长夜必死无疑。
隶属于舒长夜的夺夜军团前赴后继,数不胜数,可无论如何,她们也无法越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冰冷女子身后,整个政殿前好似有一道清晰分明的界线,一半乌红,一半雪白。
在这场介于兄妹二人之间、悄无声息的战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时,舒皖警觉地听见一阵仓皇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到了场上唯一一个没有身穿甲胄的人。
他惨白着脸色,身上惯有的乌衣看上去有些褶皱,可他丝毫不介意,甚至毫无风度地跑了过来,看着这场厮杀一脸震惊。
“陛下!”赵韫浑身颤抖,他目光快速扫过交缠在一起的两拨军队,似乎是在寻找舒长夜的身影。
舒皖缓缓转向他,拜道:“儿臣参见父后。”
“留你哥哥一命罢!哀家求你了!”赵韫两步上前,竟在舒皖脚边跪了下来,“他的兵权是哀家给他的,谋反也是哀家授意的,哀家求你,别伤他性命。”
舒皖面无表情地听着赵韫半真半假的话,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扯着她的衣摆,轻声道:“谋逆,可是死罪啊。”
“陛下!”一道清澈的泪自赵韫眼角滑下,流至他的下颏,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远处却响起更为浩荡的喊杀声,是与夺夜丝毫不同的呐喊方式。
“朕的援军来了。”舒皖缓缓道,“闻钦,你可以休息了。”
虽然今日便算是援军不来,傅闻钦也很有可能一个人杀光夺夜军团,但那样实在是太冒险了,傅闻钦也会受伤,也会疼,舒皖不希望她冒险。
接到命令的傅闻钦立即抽身后退,可就在她倒着往后走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从她身后冲了出去,男人跑得很快,他没看清脚下的图腾,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傅闻钦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她甚至快到迅速将自己左臂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才去扶他。
可赵韫并没有伸手,他目光复杂却又决绝,道:“你不要我,就永远别管我。”
他说完便自己起身,向厮杀的人群走了过去,他身上的衣料那样柔软,莫说用刀剑,便是徒手,也能撕开一个口子。
舒皖惊得看了傅闻钦一眼,见女人眼神淡淡,连忙命令皇城禁卫军道:“别伤他!”
“夜儿!收手罢!你敌不过她们的。”赵韫竟然就这样走进了厮杀的中心,一把握住了舒长夜的手腕。
舒长夜早已杀红了眼,他猛地回头,看见赵韫的脸,竟欣喜若狂,连眼神都亮了一瞬。
“父后。”他轻声地唤,然后在赵韫沉痛又惊异的目光中,迅速将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舒明安!让她们退下!”
目睹了全程的舒皖眉头深锁,复杂地看了神情冷漠的傅闻钦一眼,攥紧双拳喝道:“还不退下!”
皇城禁卫军连同后续赶来的援兵只好立时后退,让出一条长路来,而人群中央,舒长夜手中的刀割在赵韫的颈间,深得刻下了一道血痕。
素来视线极好的傅闻钦静静看着,她终于从那个男人身上瞧见了一抹别样的颜色,淋淋的血迹就染在他的脖子上,她吻过那里。
“舒明安。”舒长夜放声大笑,他手上的刀刃随着他放笑的动作割得越来越深,而赵韫的脸色也更为苍白,他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只凭一口气强撑。
“陛下。”赵韫神色平静,“逆党已尽数抓获,你还不动手吗?”
他望向宫墙上伏击的弓箭手,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舒皖睁大双眼,袖袍中的两手紧紧握着,她并不希望赵韫死,可也绝不会因为赵韫,就放弃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舒长夜。”舒皖上前两步,冷静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早已不是舒明安了吗!这具身体里那个跟你有着血脉亲情的人已经消失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因为她的父亲撤退?”
“我早就知你有问题。”舒长夜冷冷的眸子泛着寒光,他的手又重了几分,再这样下去,赵韫定然要没命了。
“故而我今日来时,若成则罢,若不成,我带着我的父后一起死。”
他似乎下定决心了要下死手,可就在他抬手要将刀锋刺入赵韫体内的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迅速飞了过去,紧接着一截手臂飞出,又迅速落地。
快到舒长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怔愣着看了那半截手臂一瞬,才赤红着双眼惨叫出声。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傅闻钦已经将她柔软的男人接回了怀里,使用药剂为男人止血。
舒皖看到傅闻钦的手在鲜有地发抖,她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舒皖就是能感觉出来,她似乎很愤怒,极致地愤怒着。
“别死。”傅闻钦话语冰冷,可她抓着赵韫的手却一点儿也没松,“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寸步不离,赵韫!”
赵韫脸色白得吓人,他就那样蜷在傅闻钦的怀里,动了动唇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一个字来。
可傅闻钦听懂了,她沉声道:“傅闻钦,你记住了。”
赵韫的手指紧紧蜷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可终究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舒长夜尖锐的声音厮叫狂笑着,他因受重伤,站姿十分诡异。舒皖不知现今败局已定,他究竟在笑什么。
“时候应该差不多了。”舒长夜目光如毒蛇,“你不会以为,今日来进犯的,只有这一波人吧?”
舒皖瞳孔骤缩,毫不犹豫转身往暖阁的方向跑去。
第47章 平乱尘埃落定
从政殿到暖阁尚有一段距离,舒皖近乎狂奔,到距离暖阁百米之外时,她终于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厮杀声。她浑身突然开始发软,怕得连站都站不住了,还是坚持一路追了过去。
她可是在那里留了三分之二的禁卫军啊。
既有厮杀声,沈玉应该......不会出事罢。
舒皖越跑越紧张和恐惧,半路上竟大哭起来,只是还紧紧攥着手里的兵器。
暖阁前的花草建筑都被砍得近乎凋零,那里的境况并未比政殿前好一些,舒皖收紧呼吸注视,发现靠近暖阁那边的守卫还未完全撤走,却有一串血脚印,自偏殿的一个侧门中走了进去。
舒皖呼吸一窒,连忙追了上去,她一身红衣灼灼十分惹眼,很快叛军便注意到了她,围攻过来,舒皖手起反抗,手中的长刃很快刺穿一人的头颅、剜瞎一人的眼睛。
“传朕旨意!成功剿灭叛军者,册封军功,封袭爵位!”她话音一落,皇城禁卫军登时士气高涨,她便迅速闪入暖阁之内,去寻她的沈玉。
舒皖顺着血脚印一直走,她不敢出声,怕惊动到屋里的人,出了什么事,只能屏主呼吸悄声寻找着。
可整个暖阁之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看见她和沈玉一起睡过的那张床上挂着一串血迹,舒皖几乎瞬间以为那就是沈玉的,以失血量来看,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可人为什么不在里面呢?
难道是被人掳走了?
这种情况未免过于糟糕,舒皖过想了想,就觉得心头发虚更甚,连保持站立都很艰难。
“先生。”她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脸颊上挂着的泪痕越来越深,近乎开始抽泣起来。
半晌,竟有人回音:“是陛下吗?”
那一声十分微弱,被舒皖即刻捕捉道,她惊喜地回:“是我!是我!”
然后衣柜的柜门被打开,沈玉从里面走出,他的右手袖子上沾着一大片血迹,只是从方向来看,不像是他自己的。
“玉儿!”舒皖抖了下身子,连忙跑上前去,一把将沈玉抱在怀里。
她整个人抖得实在太厉害了,抱了一会儿,还是沈玉反将她紧紧按在怀里,用脸颊蹭着她的额头。
“受伤了吗?”舒皖一边摸着他,一边问道。
沈玉摇了摇头,回:“微臣无碍。”
舒皖便看向沈玉身后那个柜子里,有一个已经死去的夺夜士兵。
“你杀的?”舒皖瞪大双眼,那可是训练有素的夺夜军,她的先生一个弱男子,怎么做到的?
“微臣浑身上下,就只剩这根簪子可以一用。”沈玉从怀中摸出染血的木兰簪,有些难过,“微臣本不忍心弄脏陛下送的簪子,可微臣......更舍不得陛下。”
“没事,没事。”舒皖将他的手捧在手里亲了亲,“先生在,以后朕会送先生更多东西的,只要你在!”
此地不宜久留,舒皖拉起沈玉就往后门离开,方才这边亦有人缠斗,只是前方现在已来援军,这里的人都被调走了。
舒皖在前面走着,她将沈玉护在身后,机敏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现如今,崇华殿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从暖阁到崇华殿,最近的路需要经过一条花草丛生的石子路,那里是个隐蔽去处,鲜有人知。
舒皖便领着沈玉往那边走,沈玉忧心忡忡看着陛下身上的朱色嫁衣,将心中的万千疑惑暂存于心底。
走到石子路中间的时候,二人前方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从她们身上挂着的腰牌来看,应该是伪装起来的夺夜军。
舒皖目光一凛,正要作出防御之势,没想到沈玉比她更快一步,两步上前将她护到了身后。
可僵直的场面并未维持多久,傅闻钦几乎在瞬间赶到,挡下两名黑衣人的攻击,反手缠斗。
与此同时,舒皖身后也贴上两名黑衣人,舒皖反应迅速,在沈玉回身看她之前,立即结果了那二人性命,只是在格挡的时候,其中一人手中的匕首刺破了她右手的手心,流下一片血迹来。
沈玉听到响动,见陛下正半跪在地上,瞥见她旁边的两具尸体,惊道:“陛下!陛下可有伤着?”
此时傅闻钦已将前面两名黑衣人结果,冷峻的目光看了过来。
舒皖痴痴望着沈玉溢满温柔关切与担忧的眼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里面了,她突然十分贪恋,想沈玉多心疼她一点,顿时拿出自己受伤的手掌,流泪满面、哭哭啼啼:“呜呜呜呜先生,我的手手破了。”
傅闻钦:“......”她没眼看地转过了身。
“陛下。”沈玉的表情果然更加难过了,他小心地将舒皖护在怀里,眼看着就要撕下自己的衣服给舒皖包扎,舒皖按住了他的手,贴着沈玉的耳际道:“崇华殿就快到了,是小伤,不碍事的。”
沈玉便一把将舒皖抱起,安稳地圈在自己怀里,道:“那微臣抱陛下过去。”
舒皖便安心地蜷在他怀里,嗅着沈玉身上的香。他们跟在傅闻钦身后,无人敢再来犯。
崇华殿内,一切安然无恙,傅闻钦甚至悠闲地在里面点上禅香。
舒皖被抱到内殿的沙发上,沈玉寻了止血上药和干净的布条来为舒皖包扎,舒皖温柔地望着他,亲吻着他的脸颊。
“先生真好呀!”她看着被包扎漂亮的结,开心地晃了晃腿。
沈玉却仍然惊魂未定,一把将舒皖紧紧抱住。
舒皖便安分地在他怀里窝着,轻声道:“日子定在十九号罢,那天很好,下个月也可以,但朕想早日娶你。”
沈玉怎会不依,温温软软地应着。
舒皖坐起身,看向守在赵韫身旁的傅闻钦,问:“他没事罢?”
傅闻钦淡声回答:“无碍。”
沈玉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道:“傅大人,我总觉得你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何人?”傅闻钦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摩挲着赵韫苍白的脸颊。
“他姓方,也是侍卫。以前是陛下......”他顿了顿,“是以前那位陛下的近卫。”
“姓方?”傅闻钦手上的动作一顿,“可是叫方未启?”
沈玉点点头:“正是。”
傅闻钦银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诧异,她立马起身,道了声“原来如此”,便操作在自己左臂上。
她的面前很快弹出一个蓝色的对话框,里面映出一张男人的脸孔来,神情嬉笑。
“舒明安是你带走的,对吧?”傅闻钦开门见山。
所谓的方未启在那边打了个哈哈,迎着傅闻钦刀锋一般的目光,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是啊。”
她就说舒明安怎会突然没了生命体征,而且是被陷害还是什么,她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原来是被同样异世的人带离了!
傅闻钦气得双眼冒火,“你也不说一声?几十年后,小心你的脑子!”
方未启支吾又赔笑,转而道:“哎,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这位祖宗,她总让我给她生孩子,说什么凤脉不可遗失,可我哪儿会啊.......”
话中之人,想必就是失踪的舒明安了。
傅闻钦冷哼一声,果断地掐掉了通话。
他们二人的对话舒皖听懂了大半,问:“所以根本没有陷害暗杀,是吗?”
“不错。”傅闻钦点头,“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当初舒明安,应该是自己选择要离开的。”
舒皖细想了一下她当日之处境,如果换成她自己,她肯定也会很想离开这里的。
“她去了你们那个世界吗?”
“不像。”傅闻钦摇头,“我看方才的背景,应该是方未启带她去别的世界玩了。”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人似乎醒了,他动了动手,睁开眼看着傅闻钦。
“舒长夜被关起来了。”傅闻钦很快读懂了他的眼神,“我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赵韫闻言,竟是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轻而易举接受了这样的处置。
“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吗?”赵韫想起自己昏迷前,那兄妹二人对峙时所说的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