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杜杙把九连环放在桌上,站起来拍拍手,边走边说道:“你既然知道不对便该向我三姐姐五妹妹都致歉去,还因你要去鹿鸣院里看看,耽搁了我几个弟弟读书,往日科考出了差错我便永远记得你。”
  杜沅见她咄咄逼人就想拉她坐下,劝道:“沈姑娘那日是心情有些烦闷了才言语不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杜杙却不依,别过脸去,沈瑶看了就抽泣起来,用帕子遮住脸,口中道:“若真如四姑娘所说这般,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不如现在就去给几位郎君磕头谢罪去。”
  杜杙却道:“我二姐姐的大喜日子,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真是……”“好了。”杜沅沉了脸色,杜杙便不再说话,沈瑶却娇娇柔柔止不住啼哭,跑出屋去,“我明日再来看沅姐姐”
  杜沅又用力拉了杜杙一把,让她坐下,“既然知道是我的大喜日子,你又和苦叫我为难。”
  杜杙却是皱了鼻子,翻看了沈瑶那副头面,“我要是知道二姐姐这么好哄,就随便拿幅画应对你算了,免得我翻箱倒柜想找了好东西给你。”
  杜沅道:“无论轻重总是她的好意。”“算了,过几天她就走了,我懒得理她。”杜杙将那副头面合上,又满不在乎地将它推到一边。
  杜沅就想转移她视线,问她灵雨跟阿鱼怎么不过来,“陆先生那里不是准了她这几日休息吗?”
  “我画了一幅画叫她们帮着装裱呢,再说了,过来了又怎么样,叫沈瑶再欺辱五妹妹吗?”杜杙冷声道。
  杜沅见她竟是不肯放过沈瑶,苦笑道:“你就知道叫我为难,她是祖母娘家人,我如何推拒得了。”
  杜杙这才作罢,看她整理起妆奁来,又听杜沅道:“我听嬷嬷说大婚繁琐得很,从这里去杭州坐船又要花上大半日,要是不想误了吉时寅时就得起了。”
  杜杙调戏她,“那二姐夫且不是起得更早?”杜沅急得脸红,嗔骂她几句,两人又玩闹起来。
  等到了八月初九这一日,还是半夜时分杜府里就忙活了起来,阿鱼跟灵雨也梳洗了去昉砚斋力,正遇上杜杙也过去,三人就执手同行,杜杙一张艳丽面容结了愁绪,“祖母说回门也不叫二姐姐来吴县了,等爹回了杭州,叫她跟姐夫去爹那里就是。”
  阿鱼跟灵雨也十分不舍,“昨日陪着二姐姐在府里四处闲逛,每到一处便有不同心绪,记得诗里说‘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真是恨不得流光凿空,不叫它走去。”
  说话间便进了昉砚斋,到了杜沅的屋子里,进去就见到屋中空荡,只剩了几个箱笼,连氏正看着杜沅泪流不止,见到她三个进来才道:“你们姐妹几个好好说说话,我出去看看去。”
  杜沅流着泪不肯放她走,叫喜婆掰开了,“姑娘可不许再哭了,这妆都补过一遍了的。”熏月便急忙搀扶了连氏出去,杜沅看到她们三个进来又是哭,喜婆拉不开只能作罢,叫她几个抱在一处诉了离情。
  等到外院传来锣鼓声,喜婆才将她几个分开来,给杜沅重新上了妆,灵雨三人也叫丫鬟拿出小镜子来整理了仪容,又见杜显李霄两个跑进来,口中嚷嚷着外面要二姐夫做了诗赋来听,阿鱼将他两个拘住,“四弟,姐姐问你,看清了二姐夫长什么样子没有?”
  杜沅又酡红了花容,却忍不住侧耳去听,就听杜显答道:“长得高大。”却不见了下文,杜沅再听不到,就叫茗玉从妆奁里拿了一张小像出来,递给他,“跟这上面一样吗?”
  杜显看了一眼,摇摇头,“不一样的。”几个姑娘听了都将心提到了嗓子,杜沅就要哭出来,又听杜显道:“二姐夫更高大。”
  屋中的几个姑娘兼婆子丫鬟们才笑出来,阿鱼轻轻拍了拍杜显的背,“你这坏小子。”
  两个孩子就又要跑出去玩,杜杙便道,“四弟,你去叫你三哥抄了诗送来。”杜沅又羞着脸用帕子摔她,“哪里就急着听了。”
  灵雨便道:“那便我们几个听,不给二姐姐……”“你这坏丫头,也打趣我。”杜沅又要起来,被喜婆摁下,这喜婆是个殷勤大方的,道:“姑娘且安心等着,几位姑娘不肯念给您听,到了婆家叫新郎官念给您听就是。”一时间屋中更是热闹起来,冲淡了先前的愁闷。
  过了一刻钟,就有个丫鬟拿了一篇赋进来,灵雨接过念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①”
  杜沅含笑抿了唇,向镜中看去,正是粉了芙蓉面、羞了新嫁娘,喜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更叫她羞怯。
  又有人疾步进来说新姑爷进了门,叫姑娘去拜别高堂去,喜婆便叫杜沅拿上却扇遮了面,搀了她出去到了外院,灵雨几个也跟着。
  到了外院几个姑娘便不好出现在正堂,只留在了帘子里面,老太爷老夫人坐在正上首,杜贺生跟连氏又在两边,老夫人跟连氏眼角都闪了泪花,杜贺生也面露不舍,一旁马氏催促了才开口道:“尔今离家做他妇,便要恪守妇德,孝敬公婆,恭谨良人,以此白头约、红叶盟,写就陈杜两家鸳鸯谱。”这便是交代完了,连氏待要开口又听杜贺生对一旁候着的陈允之道:“我这长女去了你家,还望你好好看顾她,莫叫她有了委屈。”
  连氏听了又是伤心,哽咽了声音,“尔为他妇,教以恭谨孝顺、绵诞子嗣为大,操持家事、洒扫做羹为要。”
  杜沅便跟陈允之一同磕了头,叫喜婆搀着跟在陈允之身后出了门去,又忍不住回头看,见高堂俱泣,又见几个姐妹都在帘后垂泪,一时间伤心不能已,只忍了泪由喜婆搀扶者走出去。
  连氏这里更是要追出去看了,叫沈太太给搀扶住劝诫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友人婚杨氏催妆》唐,贾岛
  看到有小伙伴评论了超开心的,不是我不回复哦,是我还没搞懂作者怎么回复……
 
 
第32章 
  杜家几个姑娘在帘后也伤心不已,叫来做客的女眷们看了都赞叹姐妹情深,乍然又听到一个妇人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也哭得如此伤心?”
  正是沈瑶,在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丫鬟硬是换了两条帕子,只听她哽咽道:“我同沅姐姐相处的时日虽不多,却是相见恨晚,如今又是为她喜又是舍不得。”
  杜家姐妹听了都回头向她看去,杜杙泪痕未干,就要开口驳斥她,叫灵雨拉了才不提。
  不多时杜徽身边的寇然过来小声道:“二爷叫姑娘们去一边阁楼上看,说能看见二姑娘的轿子跟嫁妆。”三人便随他而去。
  到了阁楼上果然得见,一路又有许多路人观看,便看见陈允之骑着马在前头,后有一乘八抬的喜轿,后面又跟了长长的嫁妆队伍,一路撒着糖果花生红枣这些,她几人便一直看着,直到轿子过了阊门嫁妆队伍还在从杜家走出去。
  夜里宴了宾客后,杜贺生醉眼惺忪,叫连氏灌了几壶醒酒汤才清醒了几分,便道:“我今夜醉得很,良人有事明天说罢。”
  “老爷怎么就不担心沅儿,也不知她一路行船稳不稳当?这时候歇下了没有?”连氏面色担忧,“从杭州那边来人回话今夜又到不了,她要是晕船怎么办?”
  杜贺生搂过她安慰,“她又不是没坐过船的,从这里去杭州水路最是稳当,半日功夫就到了,定是稳稳当当的,良人不要忧心了,我这脑子还昏沉不能思想,先歇息了吧。”连氏这才作罢,叫熏月进来伺候了梳洗睡下。
  过了一两日便有客人要辞行了,杜家的热闹才渐渐消了几分,连氏这里也忙着收理各种杂事,又见连大太太跟连二太太联袂而来。
  连氏放下手中的活,起身相迎,笑道:“这几日忙的很,少有招待二位嫂子,是我的不是。”
  连大太太接过她的手,“哪里就要你请罪了,我们是来跟你辞行的,打算明日便启程回京。”
  连氏又招呼她们坐下,“怎么不多待几日?”
  连二太太便道:“家中你又不是不清楚,一大家子要打理,我们倒是想多留几天,只是再待下去,回家候着我们的就是一堆乱七八糟数不清了的。”
  连氏又要劝说几句,又听连二太太道:“我也是预备把怀衍怀炘两个带回去的,我去拜访了张先生,他是如何也不肯进京去的,你二哥那里也是想叫我带了回去,叫他们去应天书院考一考,考进去了便好,考不进去就在东京另外请了先生来教。他两个在这里叨扰了你这么几年,倒叫我们享了清闲,真是惭愧得很。”
  连氏忙道:“哪里是叨扰,怀衍学问好,家中几个郎君也常向他请教的。”
  “我看还是你们家几个孩子听话。”连二太太想了想杜家这些孩子的举止作态,赞道:“先前我跟你二哥说干脆叫他两个在你家鹿鸣院读书,父亲却说杜家的教法跟连家的教法不一样,叫他两个来鹿鸣院读书反而损了心志。”
  连大太太也点头,“只是父亲这话我是实在不懂的。”
  连氏也笑:“他老人家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突然又道:“嫂嫂且等我片刻,我这里有一封给爹的信,劳烦你们替我转交给他老人家。”
  说着就去内室取了封信出来,连大太太笑着接了,也不曾多问,连氏却解释道:“是老夫人娘家侄儿沈博士的事,沈太太几回求到这里叫我帮忙我都不敢应,谁知道她家姑娘跟沅儿相投,哄了沅儿收了她一副金头面。”
  说着连氏不由苦笑,“她昨日来我这里说话,言语间才透露出来那金头面是安平郡王府出来的,我是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竟然叫她钻了这个空子。”
  连二太太惊讶道:“他家怎么跟安平郡王府搭上了关系?如今皇室宗亲里,唯独安平郡王最受官家厌弃,要是叫官家晓得……”
  连氏又道:“所以我才写了信叫爹允了这沈博士的升任,万不敢叫杜家这里知道沅儿嫁妆里有个这样的东西,我看那沈太太是颇有几分疯魔阴毒的,我昨日叫她立了字据凭证,让她收了我五百两银子,说是那副头面的价钱,往后叫她再不提这事。”
  连大太太连二太太都愿意卖她这个好,只因连学林实在疼爱这个独女,这信写了去连学林万万没有不应的,倒不如叫她欠自己一个人情。
  连二太太将信收入怀中,口中奇道:“难怪我见今早她母子三人匆忙离开,你只遣了几个婆子去送,原是他们做了亏心事。”
  连大太太也道:“好在先前不曾跟她结交,这般阴毒险恶的法子都敢用。”连氏也叹怎么不是,三人又各自说了些话才散了。
  阿鱼今日用过午饭送走了文姨娘才去鹿鸣院中,手上牵了李霄,一路考校他学问,“‘剑号巨阙,珠称夜光’下一句是什么?”
  李霄便仰头脆生生地答:“果珍李柰,菜重芥姜。”两人便这么问答着走到了鹿鸣院,到了鹿鸣院叫丫鬟送他去临怀堂,自己先去藏书阁找灵雨叫她带回归云轩的书,到了门口见了连怀衍的书童垂文,雁影问道:“垂文小哥,阁中可是连四郎君?”
  垂文恭敬道:“正是,五姑娘稍等,容垂文去叫了郎君出来。”
  阿鱼阻止他,“不必,我之后再来也是一样的。”说完带了雁影去探雅堂。
  过了半个时辰连怀衍才从藏书阁出来,问道:“方才可是有人来过了?”
  垂文接过他手上的书,“五姑娘来过了,奴婢本要进去叫郎君出来的,五姑娘又说不必了,说她之后再来。”
  连怀衍便只点点头,往松鹤堂去了。
  老太爷得知他要回东京了还特意去藏书阁找了存留有多册的书,想借了带去东京看,心中大慰,自然应允,待送走他后跟老夫人说:“我看他全然不似连家人,你看连学林跟他父亲,皆油滑世道,为官倒是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就是品行上总叫我不喜,年轻时惯爱狎妓,如今这连学林年老了还要买几房小妾效了一树梨花压海棠。这孩子却是个品行清正的,又肯苦读。”
  老夫人也赞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我看这孩子同灵雨倒是般配,他上次从你这儿赢来的那一对镇纸便是给了灵雨做生辰贺礼的,这不正是他们的缘分?”
  老太爷大笑,“沅儿出嫁你才伤心了几日,这是快活日子过久了又要贪几分罪给自己受。”他心中实则是不喜的,倒不是对连怀衍有所不满,而是对连家家风有所鄙夷,原先连氏来他家做新妇他欢喜迎接了是因为连氏的母亲好礼仪会管教,如今连家却是几房人共同管家,有太太也有姨娘,弄得一团乌烟瘴气。
  老夫人听了他的话才歇了心思,想着底下几个姑娘再留一两年好了。
  次日连家众人辞行离去,杜徽跟杜丘请了假去送连怀衍,一直送到了码头两人才肯作罢,连怀衍拍拍他二人的肩膀,“来人京中相见,我在东华门外听二位表弟的大名。”这便是祝福他二人来日蟾宫折桂了,杜徽也道:“如此就谢过表哥吉言了,愿来日翰林相见。”
  杜丘也应道:“我也祝愿表哥早登金榜。”
  一边连怀炘却是十分酸溜溜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我修行功夫好得很,今日竟学会了隐形大法。”
  杜丘还因为周姨娘的事怨恨他,此刻便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也愿怀炘表哥得偿所愿。”杜徽也顺着他的话接道:“祝表哥一路顺风。”
  连怀炘还要说话,他兄长就叫杜家兄弟二人先回去了,自己则是拎了连怀炘的衣领子逮他上船去,连怀炘挣脱不得,也笑嘻嘻地向杜家兄弟挥手告别,叫杜丘惊讶他脸皮之厚。
  再说杜府之中,自从杜沅出门之后几个姑娘就少有相聚,怕勾起惆怅心事。阿鱼这日上午还在院中荡秋千,就有一个小丫鬟来请了灵雨去,说是太太那里查账查出了不对,那账本原来是杜沅灵雨跟杜杙三人一起对的,阿鱼听了便也要同去。
  等到了昉砚斋里,连氏见了阿鱼也来了便问她来做什么,她答道:“先前姐姐们常叫我来帮忙的,人多也好回忆一二。”
  连氏便想起她记性好算术也出众,便叫熏月拿出账本来叫她三人核对。
  阿鱼一看是今年春天的厨房账本,便道:“今年春天的账是五月上旬我跟三位姐姐一起对的,只记得厨房的账不曾有任何差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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