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寺丞沉默片刻,才道:“原先并无此规矩,但此事关乎名节,允你询问。”堂外百姓便喝彩起来,他们正看得过瘾呢。
  阿鱼便问向沈瑶:“沈瑶,你在我家园中说要去鹿鸣院,可有此事。”“没有。”
  “你在鹿鸣院说不过如此,有没有?”“没有。”
  阿鱼越问越急,“你可有说过杜家不如安平郡王府?”“没有。”“你可有说杜家姑娘不过如此?”“未曾。”……
  沈瑶被问着问着就要装晕,一边沈太太额上冒了汗珠,跟沈瑶挨在一起十分紧张,阿鱼便道:“哎呀沈太太,沈瑶要晕倒了。”
  沈太太急忙伸手去扶她,听到耳边一声“沈太太在松鹤堂里接到这诗的时候看懂了吗?”“我哪看得懂,交给忱儿看的,他……”
  这下堂外百姓就哗然起来,沈太太才明白自己被套话了,脸色苍白,无措地看着沈忱,他听到连氏的话便露了颓势,寺丞不料这杜家姑娘竟然也会些审讯手段,此时喝道:“沈忱,你还不如实招来!”
  沈忱却是瘫坐在地,口中挣扎道:“这不算,分明就是他杜家欺人。”
  老太爷便骂道:“你这卑劣小人,若非我家证据确凿,就要叫你得逞。”
  寺丞又问沈太太,诗究竟是从何而来,她嗫嚅不能语,叫寺丞一方惊堂木拍了才吓得跪下,道:“是老夫人给我的。”
  他又问堂下二人可有辩驳,二人无言。
  堂外百姓看得也兴起,纷纷骂起沈忱跟赵越来,寺丞叫了此时拍了惊堂木,便给二人定罪,赵越尚有不服,寺丞却不理会他,说道:“今赵越、沈忱二人犯斗杀伤二桩,按律仗八十、流三千里。”
  沈太太急忙跪下扑到老夫人脚下,“姑母,姑母,你放过忱儿吧。”此时沈瑶也慌乱起来,也要跟着请求,叫杜家下人拉开,老夫人全然不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宋刑统》,宋朝除了紧急事务,骑马要是伤了人,不是简单赔钱就好的,有个著名案件就是朱熹处置“飙马”伤人的官二代。
 
 
第42章 
  从大理寺回家的路上老夫人还十分自责,就想跟阿鱼一辆马车照看她,阿鱼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了老夫人的手笑道:“祖母何须如此,他们一家人贪心又心思险恶,经此一事叫您认清了他们,才是这桩官司最大的幸事。”
  老太爷在一边也道:“五丫头说得对,千日防贼总有疏忽的,灭了他贼心才是正理。”
  杜杙也劝道:“祖母您今日奔波来此已是疲倦了,我看顾五妹妹就是。”她这几天都没找到机会跟阿鱼独处,心中不安甚多,今日正好把话都说明白,只因她心中,对阿鱼的做法太过惊讶,这几日都没能想到她怎么会想出这个法子。
  等上了马车,杜杙就叫雁影跟绣云坐在马车外面,阿鱼便明白了杜杙是要做什么,笑道:“我跟四姐姐已经有两个秘密要守了。”
  杜杙知道她说的另一事是她们撞破银珠跟杜贺生自荐枕席的事,向她靠近几分,小心看了她伤口处才怨道:“那是什么事?如今又是什么事?你还有心思笑。”
  “四姐姐莫不是觉得我恶毒了吧。”阿鱼浅笑看她。
  谁料杜杙却是气得转身,“你这不知好歹的,你那日行事如此凶险,我怎么不知你是为了挽救我们的清誉,你竟如此猜测我。”
  阿鱼用没伤的那只手拉拉她衣摆,讨好笑道:“四姐姐莫气了,是我说错话了。”杜杙便转过身来,只是眼里还是埋怨,阿鱼又道:“四姐姐,那日园中女眷虽不算多,但是总有那等好事之人爱嚼口舌,一传十十传百,这赵越是个男女不忌的腌臜人,跟他扯上半点关系,我们杜家女眷的声誉就毁了,倒不如借他那些破烂事,一了百了下了狠手,外人说起来只会可怜我。”
  杜杙这才将埋怨化作担忧,盯着她伤口道:“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安平郡王世子毕竟是宗亲,万一审理之时遇到昏庸的,判他无罪可怎么办?”
  阿鱼拍拍她的手臂,“四姐姐,虽说人人都恨狗仗人势,但大多恨的,不过是这势他们仗不了,可是我能仗的,除了杜家,还有连家,甚至是严家,这样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抓住?就算那日我们侥幸躲过了,往后他们还会继续行事,不如斩草除根。”
  杜杙不可避免也点了头,阿鱼又道:“那日他纵马伤了杜家护卫,我就叫雁影出去打听了,这安平郡王府横行东京,仗着宗亲身份欺压百姓,早叫官家厌弃了,今年年初京中又传官家重新宠信起了安平郡王,那又怎么样呢?官家厌弃过一次就会厌弃第二次,我不过是让这厌弃来得早些。至于沈忱,他先引了赵越进来,便知其心可诛。”
  杜杙叹了口气,眼神往窗外看去,“你向来就是个乖巧的,这次这么大胆,叫我如何不心慌。”
  阿鱼搂住她,撒起娇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杜杙这才开颜,逗她道:“你这兔子平日就是个小鹌鹑。”
  “四姐姐怎么跟周姨娘骂人一样?”阿鱼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看向她,杜杙这才惊讶道:“我竟然同姨娘说话一般?”自己也不敢置信,又重复道:“我竟然同姨娘说话一般!”
  阿鱼开怀大笑起来,“四姐姐这是吓到了么?”“我怎么不被吓到!”杜杙惊呼,阿鱼又大笑起来,不慎扯到了伤口,又呼痛,叫杜杙气不得骂不得,还要仔细查看她的伤口,叫阿鱼一路憋笑回去。
  养伤的日子清闲,阿鱼有时想舒展舒展身子,被归云轩里的人瞧见了,就要上来说她,“人人尽说清闲好,我道清闲困我身呐!”阿鱼坐在院中秋千上,将没伤的那只手绕到秋千绳上,头往后仰去。等灵雨一进来,瞧见的又是她百无聊赖绕着秋千转圈的场景,不由失笑,“你这又是发什么牢骚呢?”
  阿鱼抬眼看她,“真是闷得慌!”说完走过来靠着灵雨身上,浑身似没长骨头般,“姐姐,好无趣呀,太太什么都不让我做,陆先生也让我少看书伤神,你跟姨娘又不许我活动,连周姨娘见到我都好言好语的,愁得很!”
  灵雨也不推开她,将手中的药膏一一放进盒子里,“等你伤口愈合了,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大夫交代了,切忌乱动撕裂伤口,到时候留了疤有你哭的。”
  阿鱼在她对面坐下,右手撑住下巴,“唉,这伤三两月才能好全乎,我还想端午出去看竞龙舟呢!”
  雁影此时捧了药过来,安慰道:“姑娘放心,大夫说伤口月余就能恢复好,定能赶上端午出行。”
  阿鱼见她捧药过来,端起来眼都不眨就一口喝下,灵雨看了就欣慰道:“你就这点好,再苦的药都能一口闷了。”说完就要阿鱼进房去,好给她伤口换药。
  再说连氏这里,自从严府回来之后,她就有些自责,叫库房送了最好的补品药材去归云轩,自己也常去探望,见到阿鱼精神渐渐好起来才放了心,只是心中还有些思虑,这日等杜贺生回来,用过了饭后连氏便问了安平郡王府如今的情形。
  杜贺生喝过一盏茶,“安平郡王府年初因为向许贵妃进献了一批辽国珠宝,得了贵妃的青眼,只是官家那里却是不同的,如今杨皇后沉疴难起,官家虽不喜皇后,也未必就喜贵妃压过皇后一头,且官家皇后少年夫妻,总有许多情分在的,安平郡王这一行为非但没有叫官家入眼反而厌弃了几分,只是许贵妃娘家人糊涂,跟安平郡王府走得近了些,叫京中一些不明事理的人见了还当安平郡王府又要起来了。”
  连氏坐在一边,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安平郡王,似是放弃了世子,沈家听说还在上下打点,他家只是那一夜来杜家门口求了情,之后再无动作。”
  便见杜贺生沉吟一声,皱眉道:“此事本是不欲同良人说的,免得徒惹你烦恼,只是如今看来,我们家要做好准备,等候官家聘选宫妃了。”
  连氏闻言吓得站起来身来,急道:“怎就如此了?”
  “昨日下朝后官家留了我,说安平郡王奏请废世子,重立家中次子,问我的看法,我只答不敢妄言宗亲,官家自己做裁断就是。等出来我问大哥官家是何意,大哥说宗亲爵位之事,官家向来不听朝臣看法的,如今问我,若非真要重用于我,就是因为赵越一事事关家中姑娘,官家有所挂念,想为杜家出口气。”
  杜贺生听完便否决了前一个猜测,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还有翰林院那一批等着出头的,官家断不可能因为自己之前参许贵妃娘家一事就对自己另眼相看,只能是后一个了。
  连氏听得心惊,手心攥满了汗,“向来武将之家爱往宫中送人,我朝断没有士大夫之族如此行事的,一来毁了清气,二来害了女儿,况且如今朝廷重文治,这要是后妃得宠了勾结娘家,那不就放任了外戚?真是荒唐!只要疼孩子的,就没有往宫中送人的道理,况且宫中还有许贵妃,家中几个孩子都是纯良性子,哪一个都要受她欺负的。”
  杜贺生却思量得更多,将连氏拉近前来,安慰道:“若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后妃出自士大夫之家,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怕若开了此先河,官家能坚持得住还好,要是不能,恐生他患。况且大哥同我说,皇后之位,有不少人盯着,只等……就要联合上奏了。”
  连氏叹气,“许贵妃定然是恨上了我们家的,只要入宫,就免不了卷进宫闱斗争,我们家的姑娘是做不来的,若是早知,不如叫她们都不读书。”
  见她忧虑至此,杜贺生也苦笑,“我昨日跟大哥说完,就想回来赶紧给几个孩子找了人家,大哥却道如今官家已经向我表了意思,我再有此举动就是故意触怒官家。”他将连氏的手拢进自己手里,“往后我在仕途上更加进取一些,真要有孩子进宫了,只要娘家强大,许贵妃也不敢做得过分。”
  连氏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觉落下泪来,“自从进京之后,处处叫我担惊受怕,先是五丫头受伤,如今又恐官家要聘选,我们杜家已经是少有的书香门庭了,堂堂士大夫之家,竟也免不了要受此忧扰。”
  杜贺生站起来搂她入怀安慰,屋中几个丫鬟听了都不免面露伤心,皆噤若寒蝉。
  而此时皇宫之中,官家正对着面前的札子出神,内侍在一边奉茶,见他许久不曾有动作,小心询问:“王相公拟的这札子可是有不妥?”
  官家闻言将札子合上,闭眼向后靠去,“这王庥啊,揣摩了我的心思,言语间竟如此温和,他扶持我登基之时处处言辞激烈,如今只一句‘安平郡王世子失德,请以废’,真是年纪大了。”
  一旁内侍陪笑,不敢出声,官家便将札子扔给他,“拿去中书省,叫他们拟草诏吧。”
  这内侍便应下,将札子收进怀中,便见官家又睁眼,看向了前方的一幅画。
  内侍不禁低眉作想,这画还真是起了几分作用的,许贵妃近来已经被官家冷落了许多,若是再进新人,恐怕宠爱又要被分去了。
 
 
第43章 
  杜家几个姑娘全然不知外界风波,等阿鱼手臂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家中几个大小孩子担心她愁闷中养出心病来,便常聚在园子中玩耍,或是杜徽读到有趣的书便讲来听,或是弹琴写字、斗草簪花,也有去外面听了词来,在园中唱来听的。
  这一日,杜丘跟杜徽两个跟先生们在鹿鸣院中做了四五只风筝,四月底的天气温柔明媚,姑娘们就拿了风筝来园子里放。
  连氏见她们兴起,叫人布了各色瓜果点心来园中,李霄跟杜显也来凑热闹,此刻两个小孩正蹲在亭子里,看雁影跟朝雨、轻尘等四五个丫鬟斗百草,皆用手帕包了些花草,一个个拿出来,比谁的花草种类多。
  杜显跟李霄看得高兴,扭着身子也去摘来,跟几个丫鬟一处玩,李霄先道:“我有一根草。”杜显也跟着说:“我有一朵花。”
  轻尘却不应,笑道:“四爷、五爷这不作数,要说出这是什么草、什么花才算。”另几个丫鬟也说不算,几个姑娘放风筝回来正见到,杜杙便道:“我看这输了的两个就要扮作磨喝乐,供我作画。”
  杜显不应,李霄也作势要跑,叫杜丘拦住,他笑道:“快将这两小子的磨喝乐拿来,哥哥给他们扮上。”
  阿鱼便将地上两个孩子扔的磨喝乐捡起来,端详了一会儿笑道:“这个黄衫子、绿裙子的就给四弟扮,红衫翠裙的就给五弟。”
  两个孩子哇哇大叫,杜显嚷道:“我不要绿裙子。”
  灵雨便过去搂住他,用手刮他脸蛋,“那你要什么颜色的裙子。”
  他竟是想了起来,一会儿道:“我要五弟的翠裙子。”惹得众人大笑起来,李霄也喊道:“我也不要绿裙子,那红衫子也怪丑的。”
  众人又是开怀,杜杙笑得捂住肚子道:“那给五弟也拿个黄衫子来,还是翠裙子。”
  两个小孩想了想便应下,杜杙就叫绣云跟素衣去她房中取了衫裙来,又叫拿胭脂红绳过来,李霄听了又抗议:“不曾说要穿女孩的衣裳,我不乐意的。”他扭了脸做生气模样。
  杜显也学他生气,跺脚道:“还要擦胭脂,我是不爱的。”
  阿鱼此时已经扶着栏杆笑到不能自已,灵雨将她按在椅子上,笑着跟两个小孩商量道:“你四姐姐那儿的衫裙都是去年七夕买了扮磨喝乐的,胭脂红绳都是她自己要用的呢!”
  两个孩子便看向杜杙,她也点头,这才应下。
  等绣云、素衣拿了物件回来,杜杙跟灵雨就在两人薄衫外面套上,杜显看了不对,“四姐姐骗人,这分明就是绿裙子。”
  杜徽在一边摇扇大笑,“翠色便是绿色你不知道么?”
  两个小孩直呼上当,阿鱼却不管,叫杜丘过来拿住他们,在他们发髻上绑起了红绳子,李霄又要跑,“五姐姐怎么绑红绳了?”
  阿鱼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哄道:“方才你们输了没有?”
  李霄点头,杜显却摇头,“先前没有讲好呢,要是知道输了叫我们做这个我们就不玩了。”李霄又跟着点头。
  杜丘此时也蹲下来,恫吓道:“认赌不认输,晚上变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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