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大婶嗤笑一声,指了指老婆婆家快要漏顶的屋子,对着来人说:“喏,刚还说人云家只有女儿没人送终呢,自己生了四个儿子也没见哪个孝顺的,十天半个月都不见有人来……真是,也好意思嫌弃人家!”
过来的圆脸妇人一听,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光生儿子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人使唤的命,要能娶个像云家那样的闺女才叫真本事!”
邻居大婶哈哈一笑,打趣道:“你家里两个小子年岁不正好吗,要不然去碰碰运气?”
“哎哟,你可别埋汰我了,云家咱可高攀不上,再说了那闺女的脾气也是大得很,怕是没点底气的根本压不住,谁敢把个祖宗请回家去唷!”圆脸妇人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神情间也是颇为遗憾的。
这时,一个路过的熟人听了,也过来凑了一嘴:“你们是在说云家吗?我听说,云家是打算招赘。”
“啊,真的吗?”圆脸夫人一脸惊奇,继而掩口失笑说,“那我家的也能去试一试咯?”
邻居大婶有些怀疑道:“你听哪个说的,别是没影子乱传,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那人一听,立刻拍着胸脯说:“错不了的,是金媒婆亲口告诉我的!她呢,本来是要上云家说媒,可人云老板说了,他只有一个女儿,要留着继承家业,因此云家不嫁女儿,只招女婿!”
“哇,那可不得了!难怪云家把女儿当儿子养了,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邻居大婶啧啧称叹,又对圆脸妇人说,“你可别舍不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别说,圆脸妇人还真有些心动,上门女婿又怎么样,真要和云家成了亲家,那好比鸡犬升天,她做梦都能笑醒。
三人继续说说笑笑,话题始终围绕着云家。
而作为话题的主人公,舒遥正踏着晨露赶去港口接船。
半年前,平城那边传来兵变,很是乱了一阵子,后来又逢数年不遇的干旱,更添了许多背井离乡的灾民。她爹在两个月前赶去了平城,一来是为了铺子的事,新上任的那一位要求平城的商户均摊安置灾民的费用,那里的管事做不了主,只好由她爹出面;二来那里的铺子近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她爹去这一趟也是为了决定铺子的去留。
两天前,她接到了她爹的飞鸽传书,说是今日就会靠岸,因此她一大早就来港口等着了。
近几年,因为北边的生意不好,云家另外开辟了别的产业,这处港口便是其中一项。原来这里仅仅是一处供人靠岸停泊的地方,但这会不仅有了正儿八经的码头,还有了一处非常繁华的交易市场。
做生意走南闯北的人,尤其是走水路的,不可能每一处都停下来逛一逛,而这处市场离码头近,百来米的路转眼就到了,既不会耽误功夫,还能寻早到商机。而且除了当地的货物可以交易,他们还能在这里吃到新鲜美味的饭菜,安安心心睡一个踏实觉,因此从一开始建成就受到了来往客商的青睐。
云家也没有吃独食,一开始就打了让大家一起发财的想法。除了镇上的几个大户,这里的不少商铺都用月租或日租的方式租给了镇上的百姓,而对于初次租赁的,云家允许先赊账,等赚到了钱再付租金。因此短短几年间,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现在整个镇子都看不到一个乞丐,他们也凭着自己的努力,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舒遥到的时候,正好远远的有一艘大船往这边驶来。她翘首望去,很快在船头看见了一个“云”字。
这是云家自己的船,确切说是一个船队。
当年云仲卿在水上出了事,父女俩心里都对坐船有了芥蒂,但又不能不坐,有时候水路能省一大半时间,总不能因为一次阴影就折腾自己。后来舒遥突发奇想,如果船是自己的,就不怕被人算计了,而且不用的时候还能租给别人,她把这个想法和她爹一说,就有了云家自己的船队,不仅自家运货方便许多,还多了一门运输的生意。
后来还有人跟风学样,只是船队也不是那么容易组的,钱是一方面,还需要打点好一路上的关系,不然遇上个水匪什么的,搞不好就会血本无归。
因此,舒遥看到自家船只的那一刻,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没多久,最大的一艘船当先靠岸,舒遥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
“爹!”
云仲卿刚出来舱门,就看到了牵肠挂肚的女儿,当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本他已经迈开步子要往船头走来,突然后面有人叫住了他,然后舒遥就看见船舱里走出来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人。
见此情形,舒遥当即黑了脸。
云仲卿浑然未觉,和对方交谈了两句,这才走到船头跳上岸来。
“那人是谁?”
舒遥看着她爹,一脸的审视。她爹要再娶她决不会反对,但绝不能是那种风尘女子,她可不想家里弄得乌烟瘴气。
云仲卿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只是个客人,遥儿别误会了,和爹没关系!”
“是么?”舒遥分明看到了女人带有挑衅的目光,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爹说没关系,人家可未必这么想!话说,你收她船费没有?”
云仲卿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女儿的话题跳得有点快啊!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收。”
舒遥“哦”了一声,轻轻一跃跳上了船板。女人因为她的动作摇晃了一下,脸色立刻露出了几分不快。
舒遥随手指了两个船工,道:“你们俩过来一下!”
对方都认得她,听到这话立刻走了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舱门口的那个看见没有,把她给我丢下去!”舒遥指了指船舷,意思非常明确。
两个船工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有太犹豫,返身就往舱门口走去。
女人一看,立刻尖叫道:“你们要干什么,谁敢碰我!”
“遥儿!”云仲卿见势不对,立刻又返回了船上。
舒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爹要阻止我吗?”
“不——”关键时刻,云仲卿的求生欲占了上风。
舒遥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成了!你们俩还不赶紧的,耽误了我爹吃早饭,我扣你们工钱!”
“你们敢!”女人满脸不可置信,又求救似的看向了云仲卿,但后者根本没会意。
那两个船工听到要扣钱,手里的动作立刻麻利起来,一个抬手一个抬脚,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扔进了水里。
“你——”女人的话还未出口,就“扑通”一声落进了江里,水面溅起了老大的水花,那女人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大喊着“救命”。
舒遥呵呵一笑,说:“不出钱也想坐我云家的船,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就在这时候,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云老弟,出什么事了?”
随着话音落下,船舱里又走出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年长的看起来四五十岁,蓄着美髯,面皮保养得很不错,手里还转着两个铁球,看得出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只是那双眼里闪着莫名的精光,让人一看就不敢掉以轻心。
舒遥当下就升起了警惕,至于那年轻男子,她只瞥了一眼就没太在意,对方乍一看长得还行,如果不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她或许还能看在老者的份上高看一眼。
云仲卿见两人出来,立刻往前走了两步,客气地笑了笑说:“小女顽劣,让两位见笑了!”
老者扫了眼水里的人,面上不动声色,只手上转球的动作快了几分。
旁边的年轻人却皱起了眉,看向舒遥的目光带着满满的不赞同:“这般举止,实在有失教养,云二小姐过了!”
云仲卿脸色微变,刚要开口却被女儿抢了先。
“你哪位啊?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长辈,口气那么大,这就是你的好教养?”舒遥不屑地“嘁”了一声,看向水里说,“鬼叫什么呢,水还没你腰深,淹死了只能算你蠢!”
年轻男子和女人都被气得不轻,但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另一个是根本没力气回嘴。
老者抽了抽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后生可畏啊!”
云仲卿眉角一扬,立刻谦虚道:“不敢当,她还小,做事难免直率了一点,这不,就落人口实了!”说完还朝年轻男子看了一眼,护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老者顿了一下,忽而笑道:“直率好啊!老夫就喜欢直率的人,云老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云仲卿笑着应了一声,转身朝女儿招了招手,说:“遥儿过来,见过你梁伯父,还有这位是梁伯父的小儿子梁宇轩。”
“梁伯父好,梁公子好!”舒遥从善如流地叫了一遍人,瞬间切换到了大家闺秀的模式,开始惜字如金。
梁公明笑道:“犬子比你大几岁,你们不若就兄妹相称吧!”
舒遥笑笑不说话,在她这里,不答应就是拒绝。
倒是那梁宇轩很不高兴地摆起了脸色,但只是敢怒不敢言,看得出他对老者很畏惧。
舒遥朝她爹使了个眼色,云仲卿立刻开口让两个船工把人捞上来。
“梁公——”女人一上来,立刻做出委屈状,哭哭啼啼地想靠近老者。
梁公明嫌弃地摆了摆手:“自己去收拾干净!”
舒遥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谱,结果一转头,却见那梁宇轩不经意间露出几丝担心,她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随后,云仲卿引着梁家父子二人下了船,指着不远处的市场说:“两位是想在这边休息,还是去镇上找间客栈?”
梁公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舒遥,笑道:“不知贵府——”
云仲卿悄悄对着女儿做了个手势,舒遥见状连忙开口说:“爹,我还没跟你说呢,家里上回下大雨可惨了,屋里差点发大水,还有你的书房都变成水帘洞了,这几天家里正忙着翻整,你怕是只能和管家挤一处了。”
云仲卿瞬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紧张地问道:“我的书没事吧?”
舒遥悄悄撇嘴,她爹那些书根本是用来装饰的,她就从没见她爹翻过。
“还不知道呢,等过两天忙完了,再让人拿出来晒一晒。”
云仲卿一脸痛惜,摇着头说:“北方闹干旱,这边发大水,这真是……哎!”
梁公明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过话是舒遥说的,他总不好和个晚辈斤斤计较,只能干笑着说:“那就去镇上的客栈吧,左右我们还要待几天,住在镇上也方便些。”
云仲卿立刻道:“那敢情好,今晚就由我做东,两位一定赏光!”
梁公明看着云仲卿一副热情的样子,刚刚的一点郁气也散了去,点点头应了下来。等到只剩下他和梁宇轩的时候,才开口给了评价:云仲卿是个厚道人,只是他女儿有些乖张了!
一行人到了镇上后就分道扬镳,舒遥这才有机会和她爹好好说话。
“那两个是什么人?”
云仲卿叹了口气,说:“是新上任那位身边的,咱们不好太得罪人家,不过也不用担心,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没写完太困了,这是补9/2的,容我慢慢补上~
第41章 极品妹妹
云仲卿告诉舒遥,北边换了个当权者,他这回虽没见到人,却听说了不少关于对方的传闻,有说他凶残的,也有讲他仁义的,总之一句话,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爹还听说了一件事,五年前那次兵变,得势的人不是姓卫吗?爹这回总算知道了,为何平城那么多铺子,就咱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说到此处,云仲卿颇有些咬牙切齿,这几年他一直在找原因,还用了不少法子吸引顾客,然而其他地方都能行得通的方法,唯独在平城寸步难行,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平城犯冲。
舒遥难得见她爹这么喜怒形于色,不由好奇道:“姓卫吗?我只记得一个姓卫的,不过那人靠了妻子发家,结果却背信弃义,爹说的该不会是他吧?“
云仲卿当即一愣,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就是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趟去平城之前,他还一直把对方当成朋友,没想到却被“朋友”两肋插刀。
舒遥“咦”了一声:“我没说过吗?”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想起来了,那时候她本来要和她爹说的,只是接连发生意外,到最后她好像忘了这件事。
想到这,她不由庆幸道:“还好爹没同他合作,不然这回肯定被他连累,损失的就不是几个铺子那么简单了。说起来,那会我还是听小鱼说的,他说他和那姓卫的正好同村,对他家里发生的事再清楚不过。一个人能做出抛妻弃子的事,品行就过不去,让他下台就对了,换了谁都差不到哪里去!”
云仲卿点点头:“是这么说没错,我只是没想到,他仅仅因为我没有同他合作,就记仇到要把云家整垮,要不是他的手伸不到这里来,怕是咱们家都要被他给毁了!”
舒遥见她爹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连忙开口安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骨子里就刻着虚伪,爹你光明磊落惯了,自然想不到那些人的阴暗。再说福祸相依,之前咱们是吃了亏,但现在换了人,咱们也能撇得干干净净。”
云仲卿顺着女儿的思路想了想,心里果真没那么难受了。他缓了缓神色说:“实在不行,北边的生意咱们就不要了,不掺和他们的乱摊子!”
舒遥一愣:“爹的意思,难不成这位也想找我们麻烦?”她心想,要真是这样,云家还真是遭了瘟神了!
云仲卿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那两人你也见到了,梁公明据说是那人的左膀右臂,换句话说,他完全能左右平城的局势,若我们没让他满意,搞不好又是一个卫旭!”
舒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那他们来青龙镇是想做什么?”
提到这,云仲卿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说:“他们名义上是来考察这边的商路,但实际上……”他看向女儿,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