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廷灿看见李成未的手,落在了一把形如柳叶的短刀上,他拿起短刀摩挲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指腹在刀刃上轻轻一抹,瞬间割开了一个血口子。
殷廷灿咽了咽口水,紧着嗓子道:“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李成未转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慢慢地靠近。
殷廷灿挣扎着往后缩,“我警告你,我姐姐可是殷贵妃,我外甥可是六皇子。”
“那又如何?”
“你要是敢动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哦?那你觉得我是谁?”李成未忽然凑到他跟前问,“在你们几次三番地计划刺杀我时,你们想过……我背后站着的是谁?”
李成未背后站着的是谁,以前殷廷灿不敢确定,如今却敢确定了。这里一看就是锦衣卫的昭狱,他身后站着的男子穿着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衣服,然而他却听从的是李成未的命令,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已经将自己的一支心腹交给了李成未。
阿姐果然猜对了,李成未就是陛下的私生子,她若不趁早斩草除根,迟早有一天会被李成未抢走属于润乾的一切,那么殷家也就跟着完了。
自从上次被李成未教训了一顿后,他一直怀恨在心,便派人暗中监视着雍王府的一切,好不容易让他逮住李成未落了单,他这才擅做主张,领了十几名死士悄悄地跟着李成未上了山。
只是上到一半,那个让他颇为忌惮的护卫就发现了他们,他派出大半死士去专门围剿那个护卫,又派了一部分人去清山。但李成未一向诡计多端,他怕李成未暗处还有护卫,便想着先抓住李成未的女人,再用他的女人威胁他。
不成想那个女人才是个厉害的角色,竟然不动声色地放倒了他留下的两大高手,这才害的他被抓。早知道他就应该先杀了那个女人,再立马宰了李成未这个混蛋才对。
李成未把他抓来,摆明了是想从他嘴里套口供,只要他咬死不认,等家里人发现他失踪后定然会寻到这里将他救出去。
“你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刺杀你了?”
“你要证据?”李成未好笑地看着他。
殷廷灿心里忽然一慌,总觉得李成未不会按照套路出牌。
果然,李成未随手一招,他身后的锦衣卫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李成未接过,对着他抖开,“谁说我没有。”
殷廷灿定睛一看,那是一张由他的名义照顾刺杀李成未的供状,上面清楚地写着他们殷家不仅豢养上百名东瀛死士,还利用这些死士不止一次地刺杀他李成未。殷廷灿顿时目眦欲裂地大喊:“你这是栽赃嫁祸!我是绝不会认的。”
“是不是嫁祸你们殷家心知肚明。”
李成未将供状随手扔给身后的锦衣卫,目光在殷廷灿被捆在扶手间的左手上打转,蹙眉回忆道:“我记得,你是这只手摸的她吧。”
殷廷灿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李成未口中的‘她’是谁?
他心里发毛,背脊一阵阵发冷,感觉有大祸要临头,“你想干什么?”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李成未手起刀落,刺骨钻心般的疼痛瞬间传来,他的手掌已经被李成未齐根斩下。
“啊啊啊……李成未,你个疯子!啊……我姐是不会放过你的。”殷廷灿整个人抖地宛如雷劈了一般,不停地倒吸着冷气。
“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呢。”李成未嫌弃地在抖了抖刀刃上的血迹。
忽然间似想起什么来似的,对着满头大汗地殷廷灿又道:“对了,你们殷家的死士曾经断了我家世子妃的一根手指头,你说,我断你十根手指,不算过分吧?”
殷廷灿一口冷气噎在喉咙中,整个人疯了似的往后缩,一边颤抖着嗓音喊:“疯疯……你你敢!”
李成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殷廷灿,然后在他暴突的眼睛里,再度挥刀斩下。
“啊……!!!”
一阵激动的鬼哭狼嚎后,殷廷灿彻底晕死了过去。
李成未从地上捡起殷廷灿的右掌,蘸了蘸地上的血,扯过路成风手里的供状摁了下去,然后又丢给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别让他死了,好好地把人送回殷家,记得把供状誊抄一份,一起送过去。”
路成风沉默地看着手上的供状,再看看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殷廷灿,总算明白了李成未这个‘疯世子’这个名号是怎么来的。
第22章 如果他们之间有个孩子……
李成未回到四焉居时,屋内亮着灯,房门也敞开着。
他远远地便看见苏金枝倚在桌旁,以手撑着脸,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桌上的红泥小炉扇着风,炉子上架着一个药罐子。
那一瞬,不知怎地,他忽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快步走了过去,却又堪堪停在门口。
苏金枝闻见动静,抬头转了过来,冲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她笑的那样自然而然,就像一个真的在等待夫君归家的妻子。
“你怎么还没歇息?”李成未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苏金枝放下扇子,转身将药罐子里的药端起来倒在碗里,又端起药碗吹了吹,然后递给他道:“这是你亲手采的紫珠草,必须尽快入药煎了,不然死了就没有效了。”她采的药当时连背篓被殷廷灿一脚给踢到了悬崖下面去了,幸好李成未真采到了一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李成未心情复杂地看着药碗,半晌后,他抬头定定地凝望着苏金枝的眼睛,小心地问:“你不生气?”
苏金枝茫然:“生什么气?”
李成未抿了一下唇,目光在她脖颈上包扎好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我没有选择救你。”
苏金枝沉默了。
说实话,要说一点不生气那是假话,他不救自己就算了,竟然还刺激殷廷灿杀了她以试探他是否在乎。不过转念一想,李成未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能活着,想活没有错,她又有什么权利和资格则怪他的选择。何况,她来到他身边本就动机不纯。
苏金枝‘嗐’道:“我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要求你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我?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也会和你的选择一样。”
李成未动了动唇,想解释点什么,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他当时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放弃过苏金枝。
他低下头,看着苏金枝的水葱般的手端着碗,翘着的只有半截兰花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释然有之,失落有之,愧疚有之。
晕黄的灯光下,少女半仰着头,脸上挂着惯有的微笑,脖子上明明带着伤,却没有一点京中女子的楚楚可怜和软弱惧怕,她就像是一株墙角下的野蔷薇,任凭风吹雨打,却依旧活的鲜艳,永远带着一股子蓬勃朝气。
李成未忍不住抬手,轻轻碰触了一下苏金枝脖颈上的缠着的细布,柔声问:“疼吗?”
苏金枝一愣,被李成未突然而来的温柔和关心给惊住了。
李成未冰凉的指腹隔着细布贴在她的肌肤上,莫名地给她带来一种说不出来的颤栗感,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笑笑:“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一点也不疼。”
李成未的手僵了僵,然后缓缓垂下,“以后不会了。”
“?”苏金枝听地云里雾里。
李成未凝望着她,认真地说:“以后不会有这种危险了。”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有了锦衣卫的保护,以后当然不会再有这种危险了,苏金枝敷衍地点点头,催促道:“我也这么觉得,药要凉了,你快喝药吧。”
-
最近也不知李成未抽什么疯,天天拉着常留教他练剑。
常留则生怕跟上次一样,练地他家主子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急忙跑来玉棠小院找苏金枝打商量。
不过苏金枝认为,以李成未的体质正是应该多活动活动筋骨,只是需要把握分寸,循序渐进。
对于‘循序渐进’常留最是懂得,于是回去后,他就开始教李成未扎马步,既能磨砺人的耐力,还可以强身健体,最重要的是不会让他家主子累到吐血。
苏金枝原先觉得,以李成未养尊处优的性子,定然坚持不过一旬。不料,李成未这一扎便是整整两个月,而且竟然毫无怨言,连常留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经过两个月的坚持,李成未的下盘扎地越来越稳,身子骨也明显硬朗了许多,连离魂症都没再发作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比苏金枝预想的还要好,苏金枝想着李成未如此发奋,许是那次爬山打击到了他,所以才决定强身健体的吧。
如此倒是与她不谋而合,因为李成未越是强壮,雪魄自然就恢复的越快,她离开李成未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转眼中秋节,殷贵妃在御花园祭月,设筵宴,五品以上命妇皆要赴宴,苏金枝身为世子妃自然也在名单之内。
这种筵宴苏金枝一般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就去敷衍一下,毕竟雍王府里的这些正主们都不在乎,她一个外人又何必上心。
只是这次送帖子来的小太监似乎格外热心,还特意告诉她,今年的中秋筵宴较往年不同,殷贵妃别出心裁,弄出了很多新巧的玩意儿,有意思的很呢,叫千万不要错过,苏金枝只好应下了。
小太监一走,苏金枝就前去请示沈悦瑶,沈悦瑶果然甩手不去,还让她好好进宫去玩。
这日黄昏,苏金枝刚坐进马车,突然,车头一重,车帘撩起,紧接着钻进来一个人。
熟悉的淡药香混着着幽幽菊香的气息很快萦绕在她的鼻端,让她忽然想起今早刚送进四焉居的几盆菊花,这么快就沾染在人的衣裳上了。
苏金枝不解地看着撩衣而坐的李成未,“你怎么上来了?”
李成未坐下,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言简意赅道:“进宫。”
苏金枝蹙眉:“你不是一向不参加这些筵宴?”
李成未捻起身前的一绺发丝顺了顺,挑眉冷嗤道:“我若再不出现,只怕有的人还以为我死了。”
苏金枝:“……”
这又是谁招惹了这位祖宗。
马车启动后,李成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一边道:“进宫后你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别在里面随意乱逛。”
她又不是第一次进宫,自然知道不能随便乱逛,只是李成未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心,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苏金枝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宫里有鬼啊。”
李成未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鬼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他砍了殷廷灿的一双手,殷家竟然风平浪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这实在不太像殷家的做派。
自从继后薨逝后,中宫一直无主至今,殷贵妃便成了六宫之主。
历来祭月筵宴便由殷贵妃代为举行,这次虽然也不例外,但是对于雍王府而言,向来可去可不去,但是殷贵妃这次却特地派了个人,来怂恿这个傻丫头进宫,很难让他不怀疑殷贵妃的用意。
这丫头哪里知道后宫里的人心诡谲,他还是跟着比较稳妥。
李成未的高深苏金枝不懂,也懒得懂,便从盒子里拿了本游记随手翻阅了起来。
李成未瞥了一眼苏金枝手里的游记,“你还喜欢看这样的杂书?”
“闲来无聊,随便翻翻而已。”
这本游记其实是二师兄送给她的,上面有许多地方是二师兄带她游历过的,还有一部分没去过,苏金枝是想着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待她回到神药谷后,她就求二师兄带着她把剩余没玩过的地方继续游遍,故而提前了解一下。
祭月的地方设在御花园的祭月台,外客们皆由皇宫最北面的神武门进入,再经顺徵门进御花园,所以神武门外几乎停满了马车,宾客们都在排着队等待着守卫们验牌放行,唯有李成未的马车径直穿过这些人来到门洞下,守卫只勘验一下符牌便放了进去。
车刚驶过转角,前头的常留突然一声惊呼:“小心!”
紧接着又是一声急“吁”——
马车陡然刹住,苏金枝一个不防,向李成未的方向栽了过去,正在闭眼假寐的李成未飞快睁眼接住了她。
二人面面相觑,然后就听见外面常留略带惊慌的声音:“殿下你没事吧?”
李成未还抓着苏金枝,苏金枝飞快地道了一声“多谢”,转身去卷车帘,便看见一个男子一脸煞白地跌坐在地上,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长着一张圆润白净的脸,穿着一身半旧的圆领袍,离他们的坐骑不过两脚的距离。
“你压坏了我的拨浪鼓,你快还我的拨浪鼓!”男子缓过来后,立即指着局促不安的常留大喊。
这时,从男子身后的门里又冲出来一个急急匆匆的老太监,老太监见男子一股屁坐在地上,拨浪鼓被马蹄踩地稀巴烂,吓地面色大变,哎呦呦地喊:“三殿下,您没受伤吧,快快起来吧,仔细地上凉。”
男子立即弹腿撒泼起来:“我不起,我不起,我就要我的拨浪鼓。”
苏金枝见状,就知道那人就是传说中的痴傻皇子,三皇子李润阳。
看着手足无措的常留和怎么劝都劝不好的老太监,苏金枝决定亲自下去试试。
常留一转身,便瞧见苏金枝已经从车头上跳了下来,李成未正好卷起车帘走了出来,静静地立在车头上看着苏金枝。
常留冲苏金枝行礼:“世子妃。”
苏金枝道:“让我试试。”
老太监一听,忙也冲苏金枝行了个礼。
苏金枝走到李润阳面前蹲下,平视着李润阳的眼睛耐心地说:“三殿下,拨浪鼓已经坏了,不能玩了,不如,我用其他的东西换你的拨浪鼓好不好?”
“什么东西?”李润阳不再弹腿了,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金枝。
苏金枝从荷包里取出一颗饴糖,放在手心里摊给李润阳看,微笑着问:“这个东西好不好?”
李润阳拿起饴糖摇头晃脑地看了看,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