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谈隽池居然回办公室了, 明明昨天在微信里问他，还什么都没有透露呢。
顾礼安皱了皱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 谈隽池径直走了过来，停在两人面前。他的眸光在顾礼安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在温兮语身上，道：“约了人？”
短暂的一句话情绪并不分明, 温兮语赶紧摇摇头, 解除刚刚的误会：“不是的老师，我和师兄只是在研究算法, 我是真的要去吃沙拉来着，外卖已经到了。”
她微抬起眼睑, 怎么也遮不住眸中的雀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告诉我。”
谈隽池眉目垂敛还未接话，顾礼安蓦地出声：“兮语, 我一会儿还有些急事, 就先回去了，下次再约。”
顾礼安离开得匆忙, 温兮语的目光从他的背影收回, 又看向面前的男人。
“刚落地。”谈隽池这才回答她的问题。
刚才距离远看不清楚, 现在才发现他戴的这条领带有些眼熟。
复古红蓝配色, 是她之前送的那一条。温兮语眨了眨眼，问：“老师, 你还没吃饭吗？”
“嗯。”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是外卖小哥催促的电话, 温兮语想了想, 礼貌表达歉意，并说明那份外卖可以直接送给他。
谈隽池睇向她，淡淡勾了下唇：“不吃沙拉了？”
和你在一起还吃什么沙拉。
温兮语的余光不自觉瞄向Attahouse的招牌，前台服务员很有眼力见，笑着开口：“先生小姐，看你们在这边站了有一会儿了，要不要先看看菜单，这几天我们在办活动呢。”
Attahouse是一家比较有情调的轻奢西餐厅，温兮语下班的时候经过好几次，但一次都没有吃过。悠扬的古典乐从店中隐约传来，温兮语轻轻扯了下谈隽池的袖子：“老师，听说他们还请了大提琴家现场演奏，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小姑娘眼眸如琉璃乌黑透亮，看上去一副很乖巧的样子，谈隽池不露声色凝视她几秒，漫不经意道：“随你。”
前台为他们领路，西餐厅装饰雅致，灯光较暗，每一桌都摆放着一个小蜡烛杯，灯影朦胧。大提琴家在吧台边演奏，店里比较安静。
来者多是约会的男女，衣着高档，偶尔交颈私语。五分熟的澳洲炙烤牛排，摇曳的红酒杯，越是深入其中温兮语就越不敢往周围乱看。
——气氛太暧昧了。
费尽心思终于能和谈隽池在这样颇具暗示的地方吃饭，却又害怕暗示给得太多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加上男人就在身侧，步伐间若即若离的狎昵感让人心口直跳。
门童将两人引至一处僻静的角落，很快有服务员呈上餐具和菜单。
谈隽池随意翻看几页，递给温兮语：“你决定，我去打个电话。”
他的西装外套脱下交给店员挂了起来，衬衫外面穿一件平驳领马甲，站在不远处落地窗前，宽肩窄腰比例优越，双腿修长，连背影都那么赏心悦目。
女服务员在温兮语旁边候着，见状禁不住感叹道：“小姐，你男朋友可真帅。”
温兮语还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自己，捂着嘴咳了两声——这称呼光是从别人的嘴里讲出来，都有一种非常胆大包天的感觉。
服务员还在讲：“小姐，最近我们在办活动，情侣直接享受九折优惠，如果提供合照上传到我们电子立屏可降至八折……”
她说的电子立屏就在吧台旁边，温兮语下意识看了一眼，上面确实展示了不少情侣合照，正要开口，服务员又补充：“如果是亲密合照，折扣最低是七折。”
亲密合照。
温兮语不由自主联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咽了口口水：“怎样才算亲密？”
服务员微微一笑：“牵手和拥抱当然不算。”
“……”
好的，打扰了。
亲密合照是肯定没有的，普通的那种之前倒是在滑雪度假村拍过，但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温兮语也不敢把照片放到电子屏幕上。
又偷偷瞥了一眼谈隽池，他似乎正准备结束通话，她赶紧翻开菜单：“照片我们就不提供了，先点菜吧。”
等男人回来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去下单了，小姑娘坐在位置里，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她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包臀百褶裙，长度盖至脚踝，足尖有节奏地左右啪嗒点地，裙摆也跟着小幅度来回拂动。
看到他时，温兮语眼睛明显亮了亮，脚下的动静停了，双手捧着脸笑：“老师，你打完电话了？”
谈隽池颔首，视线却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他注意到温兮语的右耳上方别着一枚精致的樱桃发卡，红色的点缀，映着跳跃的橘色烛光，衬得整个人肤色瓷白细腻，姝丽明媚，生动极了。
谈隽池坐下，声线沉静：“点了什么。”
“牛排和甜点。”温兮语抿唇道，“没有点酒。”
她说话的时候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桃花眼清澈纯粹，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感。
谈隽池眄她片刻，眼底有了点兴味：“可以喝一些。”
角落里的环形座位，两人几乎是挨在一边，气息相融，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低醇，温兮语怔了一瞬，心跳怦然，小声应道：“哦。”
又加了两杯香槟，等菜的过程中，温兮语努力想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男人聊天。某个停顿的间隙，谁都没再出声，空气一下子沉默下来。
正当温兮语开始局促的时候，谈隽池倏忽提道：“你和温砚的关系很好么。”
说起哥哥，温兮语语气多了几分笑意，点头：“很好，我们就像亲兄妹一样。”
“一起长大？”
“不是诶。”她回忆，“家里亲戚走动不多，其实在我高中的时候才和哥哥开始有来往。”
“这样。”谈隽池眉目轻敛，没再深问。
温兮语看他模样，情不自禁想到了秦屿深，稍顿几秒，顺着试探道：“老师，那你呢？”
“我？”
不知为何，总觉得男人的神情疏冷一瞬，但再看时面色平静，淡道：“我父亲的养子你也见过。”他客观道，“我们的关系不算密切。”
“……”
有那么一刹那温兮语想再多问问他，有关于他家里的事，因为好像认识至今，从未听他提起过。但想了又想，终究没有说出口。
大提琴演奏家刚刚休憩片刻，现下优美的乐曲又响了起来，这样娴静的时刻，似乎就算不说话，安安静静品着酒也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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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炙烤好的牛排也呈了上来，看上去卖相精致，香气四溢。
这样品质的牛肉，五分熟刚刚好，肉质鲜嫩味美。温兮语把自己的那份切了一块，用叉子戳起来，大着胆子递到谈隽池面前：“老师，你要尝尝吗？”
谈隽池半眯起眸子，垂敛下眼看她。
以前觉得她很像林磊家的那只小猫，现在又感觉仿佛有些不一样。
那小猫怕生，不亲近时喜欢挠人，但力道总是很轻，绵兮兮的像撒娇。等相熟了，又乖得不行，围着人的脚底打转儿。
而她呢。
她也喜欢撒娇，但她不乖。
僻静的角落光线昏暗，谈隽池稍俯低了些，意味不明问：“怎么尝。”
离得这么近，温兮语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然而刚动作脊背就被椅背抵住，竟是退无可退。
一抬眸又对上男人漆黑沉邃的眼睛，深得看不见底。
“你很怕我？”
低缓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气音，每个字都像是撩拨心弦，给她带来一阵难言的颤栗。
怎么会这么近。
温兮语不敢看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没、没有。”
谈隽池好像笑了下，极低促的一声。他修长的手指循上去，握住她拿叉子的那只手腕，慢条斯理地问：“那你躲什么。”
肌肤相触带来的温度让本就鼓噪的心跳更加失速，这个姿势仿若被他禁锢在怀中一般，温兮语指尖都捏得发白了，也没能支吾出一句。
时间好似被放得很慢，就在温兮语觉得自己快要因为心率过快晕过去时，谈隽池蓦地松开她，拉开距离。
“放我这里。”
他的语气虽淡但笑意犹在，温兮语仿佛得到了赦免，赶紧把叉子上那块牛肉留在他的盘子里，然后像个乖巧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谈隽池凝视温兮语片刻，然后拿起刀叉，将自己的那份和牛里脊切下一半分给了她。
“尝一尝。”
“谢、谢谢老师。”
刚刚那一下太惊心动魄了，温兮语眼观鼻鼻观心地享用美食，好半天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一顿晚餐的时间说长不长，餐后服务员来结账，出示小票请他们核对，温兮语正优哉游哉地喝着香槟，忽然想起了情侣优惠活动这件事。
她眼尖地看到账单上打了九折，一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
男人的视线也扫了过去，温兮语蓦地起身，把小票攥在了手里。迎着他的眼神，她讪笑着解释：“我……开发.票，报销。”
谈隽池瞥她一眼，眸色中略有深意。
可到底没说什么，温兮语松了口气，糯着嗓子小声道：“老师，我们走吧。”
两人上了楼，时间将近八点，温兮语回到办公室，夏晓雪还在原位埋头工作。
“你吃饭了吗？”温兮语道。
夏晓雪抬起头：“吃了啊，点的外卖。”
温兮语随口一问：“哦，怎么不下去吃呀？”
夏晓雪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不是你和顾神吃饭抛弃了我嘛。”
温兮语愣了一下，笑着否认：“我没和他一起吃饭啊。”
“好吧。”夏晓雪没多纠结在这个话题上，提道，“秋姐刚刚交代了友赞那个项目我俩的分工，我微信发你。”
温兮语应好，大略看了一下，自己的部分还是研究行业的商业模式和竞争格局，而夏晓雪则负责具体的估值模型。
定性的行业研究之前已经接触过很多，但定量的模型却一个也没搭过。温兮语隐约记得上次也是这么安排的，心里有些失落。
夏晓雪毕竟是经管出身，也许秋姐更相信她的估值能力。
黄秋晚上有事先走，在办公室的只有几个初级投资分析师，大家一起工作，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凌晨十二点，理论上来讲，无论任务有没有做完，都可以回家了。夏晓雪要赶回学校，先着急离开了，温兮语收拾好东西，特意绕到楼梯口——从这里望上去，能看到合伙人办公室。
灯还亮着，谈隽池还没走。
温兮语给他发微信：【老师，我要回家啦，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因为没有权限进去，她只能上了楼梯等在走廊边。驻足片刻，没收到他的回复，面前的门禁系统却滴的响了一声。
谈隽池推开门，打量她片刻，平静道：“过来。”
温兮语怔了下，几小步蹭过去，扶住门把手。谈隽池转身往里间走，她也很自觉地跟上去，一路进了办公室。
室内的空间比想象中还大。
中间一张花纹别致的檀木桌，各类文件整齐摆放，窗边的盆栽开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座椅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雪山萧寺图，后面则是题字。
只二字，“慎独”。
温兮语还在好奇地观摩，谈隽池道：“等我一下，我处理完这封邮件。”
她乖乖点头：“好的。”
他的办公室侧面置放了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书籍不少，按类别分层摆放。经济金融类在最底下，再往上是时评，中上层则是一些心理学和社会学的书，最上面是第三方机构撰写的行业研究报告，都是大部头。
温兮语想拿一本来看看，正准备征求谈隽池的同意，就听他说：“架子上的书可以看。”
男人明明在敛眉看着电脑屏幕，似未分神。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那副眼镜，侧颜英挺，显得斯文又禁欲，温兮语嘴角抿出一丝弧度，偷笑了下。
她踮起脚尖，取了一本最经典的《国富论》。
几百页的书，几乎每一页他都有批注。
谈隽池的字很好看，落笔遒劲有力，空白较大处是行云流水的行书，于细节处是笔触饱满的蝇头小楷，温兮语的指尖抚过书页，边角很规整，可以看出一直被主人精心保存着。
纸上有墨香，也有他身上那种沉香，令她爱不释手。
没多久，谈隽池起身，出声：“可以走了。”
他在西装外面着一件黑色呢绒大衣，拎起电脑包，刷卡从走廊出去。温兮语裹好自己的羽绒服，背着书包，跟着他下楼。
温兮语知道谈隽池常回的住处离这有几公里，司机已经等在路边，他把电脑放进车内，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问她：“你住在哪里？”
这是要送她回去？
温兮语眨眨眼，“新城国际，离国贸很近，几步路就到了。”
谈隽池垂眸看她：“这边比坐的士回学校要安全，但还是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下次有工作你可以回家做。”
温兮语弯唇应了声，他拉开车门：“上来。”
司机把车停在最靠近小区的马路旁，中间还有一段路要走进去，谈隽池跟着温兮语一同下车，看样子是要把她送到楼底下。
温兮语当然不会说什么别麻烦这样的客套话，她巴不得跟他呆得越久越好，时至凌晨，街道上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偶尔有风萧瑟掠过的声音。
温兮语缩了缩脖子，觉得冷。
“怎么不戴围巾。”男人淡淡出声。
她吐了吐舌头：“今早出门太着急，忘带了。”
谈隽池的脚步停了下来，温兮语疑惑地侧过脸，看他松开衣领，直截朝她走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