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角落处发出一声轻笑。
男人耸了耸肩,缓缓提步,长腿轻巧一迈就到了桌边。
识货的人眼尖地发现,他手里是一根John Parris Ultimate,黑檀木后把,特级定制款。
懂行,会玩。
林磊扬眉看向他:“隽池,你还真要帮这小子啊?”
谈隽池垂敛下眼,在球杆杆头上涂抹壳粉:“太久没打,感觉有点生疏,这局当练手。”
“行。”林磊道,“你先来。”
谈隽池也不跟他客气,先审视了一下形势,然后在某处站定,俯下身来,摆好姿势。
丝缕细碎的黑发自额边落下,于眼睑处覆盖阴影,男人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秒过后,“啪”的一下,球应声入洞。
林磊心里啧了一声——这就是某人所谓的没手感。
谈隽池起身,话不多言,绕到球桌另外一边。
仍旧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俯身,瞄准,蓄势,出杆。
一击即中。
周围不时传来喝彩声,谈隽池眼皮都没掀一下,照例是那一套动作的往复循环,行云流水又干净利落。
他的磁场完全是松弛的,游刃有余又漫不经心,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慢条斯理地等待猎物掉入陷阱,然后上膛,扣动扳机。
在此之前,温兮语从没有想过,原来打个台球也能让人如此心旌摇曳。
半明半暗的暖调灯光就像是心间烛火,随他一屏一息闪烁,焕发出极致又原始的吸引力。
她禁不住开口喃喃:“妈的,太性感了,想上——”
彼时最后一球稳当入袋,谈隽池立直身体,淡漠的目光徐徐扫过来。
仿佛昨日阴影重现,一刻不停的音乐恰好奏至终止段落,那一声不偏不倚落入了他耳中。
男人抬了抬眉梢,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温兮语:“……”
靠,又翻车了!
▍作者有话说:
小温日记:第二次翻车来得如此猝不及防………QAQ
第6章 大佬
一时之间,周遭空气一片死亡宁静。
慵懒勾人的蓝调再度奏起,却化不开这种凝滞氛围。
温兮语凭着本能的求生反应,愣是多憋出来一个字:“……课。”
在男人浅淡的眼神注视中,她诚恳地说:“我想上您的课。”
谈隽池动了动睫羽,一副“我看你还想说什么”的模样,温兮语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地道:“我本来已经因为您的投资课讲得太好而惊艳了一次,没想到您台球也打得这么棒诶!请问您有意愿开设台球班吗,我可以报名并且付双倍学费……”
本来是因为太过尴尬想要随意扯些什么,谁知大脑的思维跟不上嘴巴,越说越离谱了。
在大佬若有似无的威压下,温兮语目光闪烁,声音也跟着发虚,最后转为蚊子般大小的嘤咛。
她果断选择闭麦,只脸上贴着颤巍巍快掉下来的乖巧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温兮语觉得自己如果是棵铁树也一定开出了花时,终于有人善良地出声打破这片寂静。
陆行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温兮语,偏头问谈隽池:“谈总,这小姑娘谁啊,你认识?”
“嗯。”男人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言简意赅道,“我学生。”
“哦对了。”林磊恍然,“隽池现在是在清华教课来着。”
闻言,陆行知挑眉:“谈总,不如让你学生过来打两杆?她不是说想学吗?”
谈隽池颦起眉,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再度抬眸——小姑娘正孤零零地站在不远处,双手嫩白的指尖绞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
他指节屈起,叩击台面,问:“真想学?”
温兮语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谈隽池会开这个口,她悄悄观察了一下男人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端倪,便迟疑着诚实答道:“嗯,想学。”
谈隽池轻敛眉目:“过来。”
温兮语不自觉上前两步,然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抬手指了指自己,讷讷问:“……我吗?”
“不然呢?”他似是觉得好笑,难得勾了下嘴角。
“啊……哦。”温兮语眨了眨眼,有些飘飘然地小碎步跑了过去,确认般地问了一遍,“您真的要教我啊?”
“嗯。”男人把自己手上那根John Parris递给她,“拿着。”
温兮语仿若对待自由女神至高权力之杖一般郑重接过,语气严肃:“我拿好了。”
“……”
谈隽池先简单介绍了一下主球、全色球、黑色球和双色球的区别以及台球的规则,然后示范了一下架杆手法。
“主要是虎口架杆和拇指架杆两种,主球后方无球遮挡或贴库时使用前者,反之。”
“嗯嗯好的。”温兮语一边听,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看似认真,实际上根本没有理解哪怕一个偏旁部首,微醺的大脑早已魂飞天外。
一想到谈隽池要手把手地教自己打台球,温兮语浑身血脉都喷张了。
——啊啊啊啊啊啊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男主坚硬紧实的胸膛贴在女主背上,温热的呼吸撒在耳畔,纵使女孩已经压低身体,也逃不过男人双臂强有力的禁锢,陷入属于他的危险领地……
“先带你实操一下。”
果然,他开始了。
温兮语满怀期待地看向谈隽池,然后听到他说:“陆行知,把你的球杆给我。”
陆行知:“得嘞!”
男人边拿球杆边道:“你跟着我做动作就好。”
好半天没听到回音,他一转身,就看到温兮语一脸失望的模样。
“怎么了?”
如果说所谓的“亲身示范”只是照葫芦画瓢令她期待值跌落谷底,那么谈隽池疏离的语气就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把她浇醒。
啊啊啊啊她在搞什么鬼,怎么又开始肖想教授了!
温兮语心里小小抓狂一阵,然后非常冷静地道:“没事,您开始吧。”
谈隽池扫了她一眼,然后俯下身来:“杆法分为高杆和低杆,击球位置不同,碰球后会造成前进或反弹的不同效果。”
温兮语学着他的姿势摆好:“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
男人在旁边审视一会儿,指出:“手法不对。”
“……这样?”她稍微动了下。
“不是。”
谈隽池忽然走近,温兮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指尖处传来温热。
细细密密的酥麻沿着神经末梢窜起一阵电流,沿着脊骨直通大脑——他在直接为她纠正手型。
好闻的雪松香气自鼻尖袭来,清冽又沉凝,四面八方将她合围。
温兮语拿着杆子的另一只手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谈教授。”她低声道。
“不用。”
谈隽池指导完毕后就退开了些,垂眸把主球放在她面前不远处:“试试看。”
“……”
“持稳球杆,出杆要快而有力。”
三点一线,温兮语摈弃杂念,瞄准过后迅速出击。
“咚”的一声,主球向前滚动,正中准确与7号全色球对接。
但因为方向把握有差,没有进洞而是碰撞到了桌沿,与球袋失之交臂。
纵是如此,谈隽池仍点点头,赞许道:“不错。”
“再试试。”他说。
温兮语有点受宠若惊,换了不同的方位击球。不知是因为本就聪明还是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不一会儿她就打得有模有样了,接连成功进球。
“哇。”一直旁观的陆行知感叹一声,小声打趣道,“谈老师果然名不虚传,真会教啊。”
谈隽池随意瞥他一眼,没有答话,目光重新投注在打球打得不亦乐乎的女孩身上。
陆行知旁观了一会儿,拉着林磊在隔壁又开了一局。
分针悄然转动,夜幕四合,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谈隽池才出声提醒:“你怎么回去?”
听到男人询问,温兮语站直身体:“啊,我和同学一起。”
她话音刚落,就发现彼时周启斌乔杏几人正勾肩搭背地朝酒吧大门口踉跄挪动。
梁榛歪头倒在向思远身上,冲着台球桌的方位一个晴天霹雳的大嗓门:“温兮语,你在哪里!快给我死出来,送老娘回宿舍!”
温兮语:“???”
哦豁,完球。
死出来个屁咧……
她才是真的要!死!了!哇!
温兮语头皮发麻地转向谈隽池,正好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那些,是你同学?”
她张了张嘴,半晌发出了一个积弱无力的单音——“嗯。”
“他们在叫谁?”
这这这!该怎么说啊啊啊啊!
“这个……就、就另外一个同学……”温兮语说完便装模作样地四处察看起来,“哎呀,她好像先走了吧,没看到呢……”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另一头的梁榛就抬起胳膊,铁杵一般直直指向温兮语:“咋叫你你不应呢,温——”
“今天的月亮真圆谈教授您台球教得真好超级感谢期待明天见到您我先走了!!!”
温兮语弹珠炮似的说完这一长串之后,一溜烟冲过去把梁榛剩下的话给摁进了喉咙里。
“温……你个……放开——”
被以手封嘴的女人挣扎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哝,温兮语手忙脚乱,打着拐地把人架着往外走。
“哎哟我说你怎么喝这么多,沉死我了你!”
清脆的声音渐行渐远,陆行知看着这一幕,啧道:“谈总,不是我说,你这学生挺可爱啊,眼睛水灵灵的,灯底下那皮肤都快白得发光了,真是胶原蛋白满满……”
他兀自寂寞地赞赏了一会儿,也没听有谁出个声附和,转头一看,原本身旁站着的男人早已收回目光,倚在墙边姿态散漫地点了一支烟。
飘渺的烟雾升腾,将他整个人衬得冷感而又茫远,全身上下只指间一点猩红明晰炽热,像是孤高雪原里孑然一束火把。
谈隽池微抬着下颌,半眯起眸子睇向某处。
只见那抹跳动的倩影紧赶了两步之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眸遥望。
她扬起一抹笑,挥了挥手,声音清亮带甜:“谈教授,晚安好梦哦!”
“……”
窗外流淌着浓浓夜色,如墨一般深沉缱绻,白色主球上尚有女孩指尖留下的余温,男人淡淡垂眸,眉眼间闪烁的光晕似乎更衬出几分零落幽微的暗影。
-
梁榛毫无疑问是喝大了,第二天早上温兮语叫了她好几遍都没醒,最后还是捏着她耳朵大喊“代聿白来了”才管用。
代聿白是时下当红顶流,腹肌六块,颜好舞帅,“凛”组合队长兼全能ACE,梁榛的衣柜上贴满了他的海报。
她在追星这方面倒是专一的很,自温兮语认识她开始,这女人的本命就没变过。
梁榛虽然神情还迷糊着,但是身体非常遵循大脑意志,一个猛子翻下了床,三两步冲下梯子去化妆。
“人呢!我男神在哪?”她拈起保湿乳就往脸上涂,嘴里念叨着,“快快快!这次千万不能错过了!”
搓半天脸上搓起了泡,温兮语适时插了句嘴:“刚就想告诉你,你那是洗面奶。”
梁榛:“……”
“你不早说?”
她又赶紧去厕所洗了把脸。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一看微信朋友圈也没人提代聿白来清华这事,立刻就明白是温兮语诓她的。
念着这也是为了自己能赶上谈教授的早课,梁榛大发慈悲地没有计较。
两人这次没比上周早多少赶到食堂,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简直没法看,温兮语说:“不如我们还是去伟伦楼咖啡厅买三明治吧。”
伟伦楼的大厅进门处偏左边有一个小小的咖啡馆,偶尔也卖鸡腿汉堡吐司等简餐,没有那么多人排队。
温兮语随手拿了牛奶和三明治,绕到舜德楼后坐电梯上至五楼,刚出门便听到一个男人在旁边打电话:“谈总,您快到了吗?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点了。”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点头应了声“那就好”,而后道:“这儿没有卖早餐的,我先给您叫个外卖,不过可能赶不及课前送到,您看可以吗?”
温兮语顿住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梁榛也跟着停了下来,瞅瞅男人,又看了看温兮语,没琢磨出名堂:“搁这儿看啥呢,再看好位置都没有了。”
温兮语摆了摆手:“你先进去占座,我马上过来。”
“哦,好。”
梁榛走后,温兮语越瞄男人越觉得眼熟。
诶?这不就是上次捡着她学生卡的那个人吗?
听这言谈措辞,像是谈隽池的助理。
她又站了一会儿,心中叹道——害,这金融界果然遍地人才啊,一个个西装衬衫衣冠楚楚的,看起来板正利索又精明能干。
不过这助理周身气场倒是没那么严肃,身形略有些小胖,脸颊圆润,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