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呼啸而至，铁训兰等人上去完了才慢吞吞说：
“大不了就剪切复制粘贴，为黑暗赛道造一个新片段出来。”
同伴们：“！！！”
“卧槽，你小心点！小心货不对板，到时候真发售了引起玩家抗议就麻烦了！”
铁训兰嘿嘿笑：“不会的，放心。”
“你们觉得，如果我把丧尸大爆发和人类反击剪在一起，拨快时间轴——《渣月》能亮几星？”
又是一阵安静。
苗乐安清晰看到了俩学弟脸上的震惊之色。
对文本来说，时间轴非常重要，如果文豪想拨快，来在有限时间内展示爆点，那么就得承担简略讲解故事可能让玩家看不懂的后果。
这真是个技术活儿。
还是安六神先发言，他现在看铁训兰的眼神，像个疯子又像个对手，没想到她爱发疯还爱给自己插flag：
“我先说好，如果你确实能处理好这个衔接——别整简单的黑屏字幕啊，这是帝星黑暗赛道现场，瞎搞很拉分的——”
“确实能处理好，我压七十颗星。”
海福盛摇头：“太保守了，我压七十五颗。”
安六神：“……”
“就多五颗，一个王座十颗，五颗又没占到23。”
“但是多五颗对整个星座都是很大的动摇，”海福盛认真反驳，“七十五颗距离七十七颗，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安六神：“……”
铁训兰爽快击掌：“好！那就75颗，都记好。”
“我今晚就交上政工部要求的文本策划，明天开整黑暗赛道！”
“要不要一起来？”
“……”
现场又安静下来。
苗乐安拍着胸脯，差点噎住。
她总是这样，猝不及防抛出别人难以拒绝的诱惑，自己还不以为然。
开玩笑，那是黑暗赛道的文豪本，露脸的大好机会！文豪得上台谢幕的！
你话说成这样，邀请别人是在炫耀自己吗？
“对不住，我家文豪嘴上没把门的，大家别介意——不过，她说话还算靠谱，邀请就是真邀请。”苗乐安一锤子锤死。
俩小伙子顿时浑身一抖。
安六神神情挣扎，他深知文豪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铁训兰要不是真蠢就是真炫耀，无论哪种他都不喜欢，张张嘴，迟疑半天：
“算了吧，我的聊斋本——”
“我去。”旁边，好舍友认真说。
安六神：“……”
海福盛：“谢幕不写我名字我也愿意。”
“那是北河二的黑暗赛道，如果靠我自己努力，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上，有这个机会，能给一个帝星级别文豪本做修改、打辅助，我感觉非常荣幸。”
苗乐安真有点惊讶了。
学者性格果真魅力非凡，面子这种东西绝不在关键时刻跑出来碍事。
铁训兰冲她挑眉：【我说吧，海福盛是个有意思的人】
“好，明天不见不散。”她举起手，海福盛也学着她，伸出汗湿的手掌，两人击掌。
安六神：“……”
他这心情，可太复杂了。
……
……
……
银河舰队，政工部。
小作业布置下去四五天了，陆续有三份文本策划发了过来。
荣成看了下旁边，同为A级文豪的海春阳还在对着新舰师的精神数据焦头烂额，他顿了顿，没好意思喊他一起看。
第一份是个叫海福盛的，那涓涓文风和优雅故事，乍一看，似曾相识。
荣成大略读完，默默望向海春阳。
总觉得，这俩人可能有血缘关系。
……
抽的签子是【爱】，故事讲的是李清照思念亡夫。
客观说，本子细节精致，文本考究，但毫无想象力。
荣成手指在全息按钮上摸索半天，也没摁下去。
虚拟宇宙体贴问：【请问需要帮您全息化该文本吗？】
荣成有点牙酸：“……”
“不必了，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故事。”
“写的很好，这比平底锅还平的故事情节，能写成这样，够费心了。”
虚拟宇宙：【但情绪感染力不足，对吗？】
荣成叹口气，给自己圆场：“也不能总要搞煽动的激情故事，对吧，萝卜雕花，能看。”
再下一份，安六神的《聊斋·小倩》。
他别出心裁，整了个星际背景的人鬼故事，有新意不假，但化用情节时没处理好时代特征，以荣成的眼光看，文本颇有些水土不服。
“虚拟宇宙，启动全息化，五倍速。”
虚拟宇宙：【好呢，《聊斋·小倩》，全息化开始】
……
一刻钟后，荣成的意识脱出虚拟宇宙，细看，他眼角有些湿润，但并无太大情绪波动。
故事很好，但也应该知悉，文本优秀是人家原著的功劳。
安六神的作用最大便是将一个发生在中古末法时代的故事，整体改造，嫁接在银河星际。
……还是有待改进。
荣成翻到第三份，眼熟的名字映入眼帘。
【铁训兰】
【《题目待定》】
【题材：玄幻】
荣成：“……”
玄幻是什么？
对于这个曾经帮过《山海经》的姑娘，荣成颇有好感，翻开第一页便是玄幻大世界观。
天地开阔，灵气混沌，万顷劫雷罩顶而下，劈向凡间，然而，滚滚浓雾中是跪倒俯首如猪狗的凡人们。
荣成：“……”
那些模糊无脸的人类，深深击中了荣成的精神海。
有点意思。
他顿了片刻，不知为何，有种悲伤感挥之不去。
深陷精神危机、早已不再盛行马哲毛概等屠龙术的星际人不会明白，民众如无知无智蜉蝣般的悲痛与懵然。
“虚拟宇宙，启动全息化，原速。”
虚拟宇宙：【收到，《题目待定》，开始全息化】
意识瞬间模糊——
冷风袭来，带着枯木香味和凛冽的尘土气。
荣成闭着眼，猜测也许是末法时代的西部沙漠，待他自信睁眼，发现是处山口，周围全是叩首不止的凡人，他们泪流满面，仰望着高空——
那里悬停着一把数千公里长的巨剑。
它通体银白，泛着微光，比天空更夺目，比山峰更高远。
荣成：“……”
不好！
强烈的不详感击穿了心脏，但荣成说不出为什么。
下一秒，比宇宙更沉重的文本逻辑轰然坠下，砸进了荣成的脑海，一个凄厉的尖叫响起：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们要死！我们是凡人，我们也只是凡人！”
“凭什么！是他们来决定这一切？！”
“生而为人，孰能为猪狗？”
荣成控制不住身体的摇晃。
这话说得太刺耳，太锥心，情绪太饱满，宛如在质问为何有人生来锦衣玉食，有人生来猪狗不如——
他无力回答这个问题。
再抬头时，望着巨剑的眼神燃起了撕裂的火光。
此时，空中有个人影轻轻抬起手。
巨剑顷刻落下。
这柄在凡人心中比无穷高山更可怕的屠神之物，就悄无声息、没有倒影地落进了人群中——
叮一声，比针尖落地的声音还轻。
随后，血泥肉林炸溅开来，巨剑掀起的气浪化作血腥绞肉机，比鲜血更浓的红色涂满视野。
无助凡人的惨叫汇聚成风，回荡在高山深谷。
“……”
荣成立在原地，不能言也不能动。
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恨意，彻底点燃了他。
第32章 人性俯仰
生如蝼蚁、无能为力的痛楚刀似的凌迟着荣成的心。
哪怕他没被文本逻辑笼罩,哪怕他是个毫不相干的路人，唇亡齿寒，谁又能对同族被屠戮无动于衷呢？
但事实的残酷在于，文本逻辑赋予人物的指令是：
【不动不言,静静看吧】
【好好感受,什么是玄幻的世界观】
荣成：“……”
他明白了。
力量，绝对的力量,能凌驾于一切是非荣辱之上、毁天灭地的力量！
……
我要变强,我要变得很强。
心脏泣血般喊着，荣成被这决绝的想法烧得五脏剧痛。
它野兽般冲撞着笼子，想踢开理智,不停地嘶吼，头破血流也不停下。
星际安逸的生活已如烟雾般远去了，黑暗森林的生存法则铺展开来万里长路,美丽又血腥地来到他眼前——
哭声近在咫尺。
一只孩子的手搭在了荣成脚边,手指残损,肉茬还汩汩冒着血。
荣成拼命想弯腰,拉起可怜的稚子,然而冷风一过,卷走了近处烟雾,哪里有什么侥幸存活的孩子,只不过是一截随气浪甩飞过来的断手——
荣成：“……”
他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
虚拟宇宙及时出声：
【警惕,警惕！】
【玩家精神指数逼近极限！请玩家保持清醒】
【这只是三分钟的全息文本,重复,这只是三分钟的全息文本！】
【玩家——】
虚拟宇宙忽然住了嘴。
玩家荣成在拼命反抗文本逻辑,仿佛有一层无形光罩挡在他周身,怎么也冲撞不开，逼得一身血肉之躯筋断骨折，鲜血横流。
他看起来甚至不像个人了。
无论是走到极限的精神，还是扭曲变形的身体。
虚拟宇宙：【……】
她沉默地看着，不再吭声。
……
没救了，被刺激疯了。
……
手边新舰师的数据一点也不乐观，海春阳越看越焦虑。
他惯常是个写平和故事的文豪，来舰队挂职刚几个月就让接受新舰师精神治疗，压力山大。
难道，非要去写激烈痛苦的故事吗？
海春阳认真思考。
世人总爱欣赏文本呈现出的华丽不羁、痛苦荒诞，却想不到文豪本人在撰写这些情节时，承受的情感折磨绝非常人可比。
老实说，海春阳不想受这种折磨。
星际人类哪还有末法时代那么有韧性的精神阈？
我写着写着写疯了怎么办？
空中忽然冒出个声音：
【海文豪，您的同事荣成精神阈值已破，急需您的援助】
海春阳一顿：“......什么？”
精神阈被打穿了？
下一秒，一声惨叫传来，实验格骤然熄灭，荣成睁开通红双眼，海春阳赶紧过来扶住他，撸开袖子就想给他打强效镇定剂：
“荣哥，没事吧，你冷静点！无论发生什么那也只是个文豪本！”
他扫一眼翻开的文本——
哦，还是个片段。
荣成：“不，不是。”
“我怎么能看着不管？”
他样子看起来可怕极了，衣冠整洁，却四肢痉挛，满脸沸红不说，眼珠着了火似的沁着血，海春阳甚至怀疑荣成能落下血泪来。
手腕上，精神指数一直顶在深红色区域，像被焊住了，一动不动。
海春阳：“……”
坏了。
完好的精神指针测不出被打穿的精神阈，废话，总不能让指针去指示表盘上根本没有的数值吧。
虚拟宇宙还在说着：【请尽快采取急救措施】
海春阳：“……”
“什么急救，打昏他吗？”
虚拟宇宙：【是的】
海春阳看了空气一眼，“话不是这么说的，虚拟宇宙大人，洪水决堤光堵是不行的，而且，你看——”
他扬手给了荣成后脑勺一锤，打得人一懵，但没晕过去。
虚拟宇宙：【……】
海春阳：“我虽然性格拈轻怕重，但了解人类还是比您多些。”
“高度应激状态下，人类机体不会那么容易放任自己晕过去。”
他转头对荣成道：
“荣哥，看你这样，一时半会也冷静不了，反正我也不想看那些舰师的垃圾数据了，不如我们往后瞧瞧文豪本——”
荣成：“不行，那些人，我没救，我得救！”
海春阳：“……”
好家伙，给刺激的话都不会说了。
文豪最知道怎么劝文豪，海春阳快速翻了下前几页文本，抓了个漏洞：
“你入障了，荣成。”
“仙人大劈山这段，没头没尾，明显是倒叙。”
“——事情的发生必有起因，故事的行进必有转机。”
“现在，把你的文豪本性从水缸里捞出来，告诉我，你要不要往后翻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