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心跳,呼吸,气味,抚摸,互相依偎。
他温和的声音,无论是中文还是德语。
等到景玉享受着拥抱入睡,第二天,克劳斯才会和她进行理性、严肃的沟通。
他不会隐瞒自己的偏好,而景玉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他自己更喜欢的方式。
今晚同样如此,按照以上的流程充分过一遍。
第二天的景玉,在晨起后,趴在克劳斯腿上看了回书,又在他怀抱中看完一个电影。
她家中没有专门影音室,用的平板。
景玉原本订了明天的机票,但因为克劳斯先生的“拜年”,又改成后天。
克劳斯特“体贴”地主动提出,下午允许景玉喝一杯奶茶,用来奖励。
然后顺便买些景玉想吃的东西。
后天马上就要离开,而学业让景玉不可能时时回到故乡。
克劳斯思考后决定,让她短暂放纵这么几天。
只是今天不太走运,奶茶店和蛋挞店前面都排起长龙,景玉想了想,还是先去买蛋挞。
中间出点小插曲,有个红毛男想插队,景玉礼貌地提醒他去后面排。
旁边人也盯着他,在景玉前面的人也防备着往前贴了贴,明显不准备给人插队机会。
插队未遂,红毛男明显不太乐意,有些横横地盯着景玉。
但瞧见克劳斯和景玉说话,犹豫几秒,灰溜溜离开。
景玉还在两杯奶茶的种类之间纠结。
她很喜欢喝上次点的国王奶昔,味道非常棒,但新出的乌龙烤奶听起来也很吸引人,她还没有喝过这个口味呢。
果然,还是国内好,奶茶种类多,新品随便挑。
可惜只能喝一杯。
“算了算了,”景玉自暴自弃地把两种奶茶名字都告诉克劳斯,“先生,您替我决定吧。”
克劳斯微笑着说好,去奶茶店点单。
蛋挞卖的很快,几乎没有多久,就轮到景玉。
景玉不太清楚克劳斯喜欢吃哪种,她点了一大堆,装了满满一整个纸袋,刚抱起来,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一男人冷不丁地问:“跟老外,拿的钱挺多吧?”
景玉停下脚步。
她看到了刚才的红毛。
身高不到170的男人,打着唇钉,黑皮衣,铆钉堆在衣领和袖子上,紧身裤豆豆鞋,一脸的愤世嫉俗。
景玉不会以貌取人,她认为用长相来评价一个人是很失礼的行为。
但这位仁兄的确长的颇为惨烈,好像就是挑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方向、狂野生长,令人不忍细看。
景玉说:“嘴巴放干净点。”
“你都舔洋大人了,还叫人干净点?也是,找老外不都图一刺激?”红毛鄙夷地说,“端架子给谁看呐?以后打算找个老实人接盘?”
景玉说:“滚。”
红毛记恨刚才景玉阻止他插队,觉着她让自己丢了面子,现在打量着她:“没化妆?素颜就出来,挺自信的嘛。”
景玉终于看向他,讥讽一笑:“不化妆就自信?那你穿裤子是因为什么?自卑吗?小吊子。”
最后这句击中红毛死穴,他恼羞成怒,只是气的还没来得及发火,冷不丁瞧见拎着奶茶的克劳斯过来,气焰顿时灭了下去。
红毛这种人还是欺软怕硬,看到比他高、壮的男人就怂,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辱骂克劳斯的“黄毛鬼子王八蛋”,又怕被打,一溜烟儿飞快跑开。
景玉抱着刚刚买到的红豆挞,香香软软的味道一直飘了过来,刚刚做好不久,正是香味儿最浓郁的时候。
这些糕点的温度并不高,顶多算得上是暖和,隔着一层纸袋,景玉却感觉自己的手指好像被烫到了。
明明知道,不应该计较。
她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对着克劳斯笑笑,看到他手里两杯奶茶,眼前一亮:“先生,您买了两杯吗?两杯都是给我的?”
“小龙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怎么可能一天让你喝两杯奶茶?”克劳斯笑着接过她抱着的纸袋,让她得以有空余的手选择奶茶,“另一杯是我的。”
景玉肉痛地选了乌龙烤奶,还好没有盲选错,同样的香喷喷。
她很快喝光一整杯。
但一杯奶茶不足以填满龙腹,景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克劳斯手中的国王奶昔。
他没有喝,一下也没动。
连吸管都没拆开。
正惆怅着,克劳斯将手中的国王奶昔递给她,自然而然地说:“忽然不想喝了——果然我还是不适合甜品。为了避免浪费,温柔的龙淑女,能替我解决掉吗?”
景玉如获至宝,飞快伸手,将他那杯飞快拿走:“尊敬的先生,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她拆开吸管,戳进去,刚刚喝了一口,听到克劳斯问:“刚才那个红头发的男性在和你聊什么?”
景玉喝了一大口,这杯国王奶昔,克劳斯先生仍旧选择了半糖,一口喝的多了,里面有点巧克力的苦,涩涩地在舌尖蔓延开。
“没什么,”景玉主动握住克劳斯的手,攥紧他手指,轻松地说,“先生,他只是问路。”
——这并不是景玉第一次借助语言不通而对克劳斯先生撒谎。
——但是她第一次以维护先生为目的。
第34章 三十四颗
从读小学开始,景玉就在跟着一位德语老师上课。
一开始是一对一,从景玉启蒙到后来写作,都是这个老师教的,带了她好多年。
后来家庭变故,景玉外公负担不起昂贵的语言教学费用,无奈只能停课。
但德语老师后来主动提出,可以让景玉继续免费旁听她的课程。德语老师和人一起合伙开了个语言辅导机构,景玉的位置就安排在窗边,能够继续进行语言学习。
景玉的德语和英语很好,这些多亏了那个善良的德语启蒙老师。
在景玉记忆中,她是一位很温柔、优雅的女性,后来她去深造,选择去做翻译。在景玉刚升高中时候,两人曾经见过一次面。
德语老师赞叹景玉语言天赋高,那时候她以为景玉会同样选择做外语翻译,提前告诉过她——为外国人提供翻译工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
尤其是当你的外国雇主和自己的同胞产生矛盾时,作为夹在其中的翻译是最为痛苦的。
那时候是12年。
遗憾的是,景玉并没有如德语老师期望,踏上翻译这条路,而是读了商科。
但她如今能够理解当时德国老师说的话。
她没有在蛋挞店前和对方把事情闹大,克劳斯先生也不必听到这种污言秽语的言论——恶臭的男人有很多,垃圾男是不分国籍的。景玉在德国做侍应生时候遇到过各心怀鬼胎的男客人,来自哪个国家的都有。
景玉选择克劳斯,也并非因为他的肤色或者国籍。
而是因为,对方的修养,谈吐,三观。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钱。
但是人不能因为臭水沟里的阴暗而错过路边的风景,景玉深深呼吸吐气好几次,慢慢地感觉自己放松下来。
她又重振旗鼓、精神抖擞了。
刚烤出来的蛋挞香味儿十足,景玉晚上和克劳斯一起看了《窈窕淑女》,这个基于皮格马利翁传说而改变的故事,其中一段被选中作为教学内容、放在了高中英语必修上。
克劳斯也看电影,不过对于讲爱情的故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对陪着景玉看爱情片这件事,倒是还有些兴致。
加了花生、粉丝、豆腐丁的甜沫,肉馅或者素馅的馅饼,皮脆酥香,搭配小菜和豆腐乳,景玉认真地教克劳斯,如何品尝西镇人的早餐;还有鲅鱼馅儿和虾仁馅儿的水饺,景玉最喜欢而克劳斯避之不及的是墨鱼水饺,饺子皮里都掺了墨鱼汁,颜色很深;酱好后放到冰箱中的特色猪蹄,拿出来的时候,外面一层肉冻,又脆又软。
景玉尽到了东道主之谊,就像克劳斯带她去德国各地儿兜风,景玉也认认真真地用自己家乡的美食来招待他。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比较令景玉开心的一件事,是生物学上的父亲再没有过来打扰她。
景玉只听说,对方出口的一批货物,在抵达德国后被抽查产品质量,发现这一批次的染色完全不合格,某种成分严重超标,现在被扣下来,需要交涉。
这事让仝亘生刚过年就睡不安生,现在正着急忙慌地处理。
景玉不想和他再有其他牵扯,完全也没有去留意。
在离开青岛的前天晚上,景玉刷微博,刷到一条本地同城的新闻,一群职高辍学的男学生打群架,其中几个已经成年的人被依法拘留。
景玉一眼就看到熟悉的红毛,虽然脸部打了码,但对方还是顶着一头熟悉的红发,穿着熟悉的衣服。
她关掉手机,钻进被子里好好睡觉。
-
在景玉大二结束、即将迎来大三的暑假中,她也终于到了可以合法进入赌场的年纪。
事实上,说对“罪恶之城”毫无兴趣是完全不可能,认识克劳斯先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半、十八个月,耳濡目染,景玉也被先生培养出了极为强烈的好奇心。
维加斯是每个人的好莱坞。
这句话,景玉已经忘记是从哪里看到的了,但她对拉斯维加斯的印象,就是一个拥有着多重人格的城市,纸醉金迷,危险的温床。
当然,以上全是景玉的个人想象。
克劳斯并不介意带景玉去拉斯维加斯玩一玩,不过在去之前,他严肃地告诉景玉。
“你想玩一玩,我并不反对,”克劳斯说,“既然它们选择对你开放,那我没有阻拦你探索的自由。”
说这些话的时候,景玉坐在他的私人飞机中,按摩刚刚做到一半,景玉还没来得及享受完周到的款待,就被克劳斯先生拎起来听他的叮嘱。
“但是,我有义务来保障你的个人安全,以及禁止你染上糟糕癖好的责任,”克劳斯严肃征求她意见,“我会全程陪着你玩,你想玩什么我们都可以试试,但每种都只能体验一次。这个要求,你可以接受吗?”
景玉用力点头:“我完全可以。”
克劳斯没有给景玉讲太多事情,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故意夸大、举可怕的例子来吓她。
但他让景玉看到了。
克劳斯选择入住的地方是安可,这个集赌场与酒店为一身的地方,为入住的客人提供着优雅俏皮、舒适的房间。
价值高达1.3亿美元、高度达七层楼的巨大假山横跨在酒店和拉斯维加斯大道之中,山景飞瀑,喷泉飞射出来的水珠有着亮闪闪的光芒。
景玉在下车后,看到不远处有招揽生意的女郎。
看得出来,对方曾经养尊处优过,她身上穿着漂亮但是陈旧、一看就知道主人经济窘迫的衣服,黑色高跟鞋上有试图用黑笔掩盖绷皮部位的痕迹。
和她讨价还价的人打量着她,那视线就像是食客打量鱼缸中的鱼。
景玉打了个寒噤。
这就是沉迷赌博的下场。
克劳斯也看了那个女人,但他只瞧了一眼,毫无波动,微笑着向景玉伸出手:“宝贝,我们该进去了。”
景玉握住他。
她今天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露出半个背部,没有过多的头饰和耳饰,只有脖子上戴着一串亮闪闪、沉甸甸的钻石项链。
还有手套,景玉戴了一双和裙子同色、同花纹的手套。
安可有着着装礼仪和要求,景玉第一次穿的这样“隆重”,有些不太适应,但克劳斯温和地称赞了她的美丽,尤其是她戴上这双手套后的手——他还吻了景玉的手,亲吻无名指的位置。
Steve Wynn将法国的蓝色海岸风情赋予了安可,这个以蝴蝶主题做装饰、有着室内花园的赌场极尽奢华。景玉挽着克劳斯的手臂,听他和一些人礼貌寒暄、问好。
克劳斯先生在这儿仍旧是备受尊敬的。
他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陪着景玉从最简单的投币机开始玩,21点……克劳斯先生会耐心地告诉景玉规则,让她自己选择。
很多人脖子里拴着足有3英尺高的鸡尾酒杯闲逛,有人聚在售卖复古香烟的机器前,这儿没有钟表,来赌|场消费的客人不需要时间,他们会被不停供应的自助餐和饮料麻痹,在这儿投下更多更多的钱。
景玉坐在椅子上,克劳斯弯腰俯身,自背后揽住她,手把手教她规则。
克劳斯先生竟然在教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孩玩牌,这件事让很多人感觉到吃惊。
其中就包括史蒂夫。
史蒂夫是法国人,和克劳斯在赌桌上交下了一点点浅薄的友谊。
和大部分有钱的花花公子一样,史蒂夫勤快更换着女伴,比如怀中的这位叫做卡罗纳的德国女孩,上周才结交的新宠。
史蒂夫听着周围人各种猜测,远远地看了会儿景玉,以及正耐心教她打牌的克劳斯。
史蒂夫愉悦地叫了一声:“克劳斯!”
克劳斯抬起头,他看到了史蒂夫。
史蒂夫朝他热情地做着手势,靠近,用法语亲热地与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14年的冬天吧?”
克劳斯站起来,他低声问景玉:“会玩了吗?”
景玉嗯嗯地点头,她现在的心思全在手上这幅牌。
克劳斯这才回应史蒂夫,客气地询问:“约瑟芬夫人的身体还好吗?我真担心她的腿。”
约瑟芬夫人是史蒂夫的母亲,不幸出了一场车祸,今后只能坐在轮椅上。
史蒂芬耸耸肩:“还是老样子。”
离得近了,他看到了景玉,这个被悉心照料、传说中是克劳斯亲手收藏的珍宝。
史蒂芬确信她不懂法语,因为这个女孩对法语毫无反应。在克劳斯说法语的时候,她还困惑茫然地看了克劳斯一眼,才低头继续看牌。
于是,怀着某种恶劣的心思,史蒂芬问:“克劳斯,我们来赌一场吧,要是我赢了,把你的宝贝借给我一天,怎么样?”
克劳斯没有立刻回应他。
他低头,温和地用中文告诉景玉:“甜心,我有件事需要和这位先生谈。你坐在这里,不要走,等我回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