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多梨
时间:2021-10-13 09:25:16

  “是的,”景玉说,“你也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绅士的男性。”
  两个人假惺惺地商业互吹一阵,互相推拉几次,安德烈还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晚饭的活动安排。
  “克劳斯从中国运回来十盆昙花呢,”安德烈憋不住了,先一步告诉景玉,兴奋极了,“预测今天晚上会有花朵开放,我已经做好准备——”
  “安德烈,”克劳斯打断他,问,“你今天晚上不是还要和父母一起庆祝橄榄球比赛结束吗?”
  安德烈想都没想,回答:“啊?什么比赛?那个不是早就——”
  话说到这里,他与克劳斯对上视线,瞬间噤声。
  克劳斯转动着手上佩戴的戒指,正用那双绿色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他。
  佩戴红宝石戒指的手指上,还有一点点茧子。
  那是拿枪时留下来的。
  安德烈喔了一声,他说:“是的,糟糕,我怎么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景玉好奇极了:“什么橄榄球比赛?不是在上周吗?”
  “这个不重要,”克劳斯不动声色地开口,他转移话题,“景玉,或许你想去看看一些来自你故乡的花朵?”
  景玉欣然应邀。
  在德国,牡丹的花期分为三个时间段,早一点的,会在5月中旬开始开放,有一些中间的,则会在5 月中旬至下旬,最晚的一批牡丹,也会在6月初开放完毕。
  克劳斯的母亲喜爱牡丹,在埃森庄园中,也有一大片专门用来培育牡丹的地方,一大片牡丹的花园。
  克劳斯耐心地向景玉介绍庄园的历史。
  “最初的庄园是在1803年建造而成的,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大的面积,大部分都是私家森林,”克劳斯详细地告诉景玉,“时间久了,又经历过十几次修缮和重建。在1913年、1998年都重新、大面积地进行了建造和修缮,你现在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祖先们历代的改造。”
  景玉喔了一声。
  埃森家族比她想象中存在的时间更久。
  克劳斯为她举例子:“比如,你刚刚看到的牡丹,是父亲为纪念母亲修建的。”
  景玉感叹:“真浪漫呀。”
  克劳斯领着她:“玫瑰园圃,是祖父为了祖母修建的,因为她喜欢用新鲜的玫瑰花瓣泡澡。”
  景玉夸奖:“真贴心啊。”
  克劳斯补充:“热带温室花园,曾祖母喜欢斯里兰卡——喔,那时候还被称作僧伽罗王国,里面有许多从斯里兰卡移植过来的植物。”
  景玉衷心地说:“好奢侈。”
  克劳斯继续介绍:“前面,有一个仙人掌园,因为曾曾祖母喜欢食用仙人掌。”
  景玉:“真……嗯?”
  她勉强:“好胃口。”
  “再往前,有一些荆棘园,因为修建荆棘园的曾曾曾祖母喜欢用荆棘抽——”
  说到这里,克劳斯顿了顿,镇定地问:“好了,景玉,你有特别喜欢的植物吗?”
  景玉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刚刚说到哪里了?继续啊?你怎么能在最令人兴奋的地方停下呢?我就想知道这个。”
  克劳斯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换一个吧。”
  事实上,景玉看到过克劳斯祖辈们的画像。
  这些画像并没有如剧中演的那样、挂满整个城堡中、楼梯侧面,而是都被妥善地安置在城堡主楼的第四层走廊上。
  克劳斯先生的祖先们都拥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子般的头发,唯独克劳斯的母亲,有着蜜糖棕一样的卷发。
  这些古老的油画将他们的神韵捕捉下来,埃森家族的历代家主大多都有一股傲慢之气,画家笔下,这些先生们一个比一个冷漠。
  包括那位喜欢使用荆棘条的曾曾曾祖父和曾曾曾祖母,后者的画像是个优雅美丽的女性,有着和克劳斯色调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疏离,高傲,不可以亲近的笑容。
  也只有她的画像和其他女士不同,她穿着优雅华丽的绿色克里诺林裙,戴着同色的手套,手指捏了一朵荆棘上开出的小小花朵。
  荆棘绕成一枚小巧的戒指,被她用小指勾住。
  景玉以前没有听克劳斯先生讲过他的祖辈父辈。
  和一些刚见面不久,就喜欢说自己祖辈姓“叶赫那拉”和“爱新觉罗”的男性不同,四年了,景玉才从克劳斯口中听到关于埃森家族的历史。
  还只有一点点。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景玉也可以当故事一样听的津津有味。
  景玉骄傲地挺起胸膛:“虽然我们家族不像你们那样有画像和花园,但我们也很光荣。祖上三代贫农,根红苗正。”
  克劳斯垂下金色的睫毛,用浓绿色的眼睛看着一脸神气的景玉:“我想,他们也会为有你这样的优秀后代而感到欣慰。”
  克劳斯口中“来自你故乡”的花朵,在一个新修建的玻璃花房中,里面种植着一些兰花、牡丹等等,都是中国特有的品种,尤其是“景玉”这个名字的牡丹。只是现在还不是花期,只有绿色的、丰润的漂亮叶子。
  景玉兴致勃勃地观看时,听到克劳斯问了一句:“你有特别喜欢的植物吗?”
  景玉想了想,问他:“摇钱树算不算?就是结满金元宝的那种。”
  克劳斯:“……”
  “或者,拿金子做树干,上面挂满红宝石和绿宝石,什么珍珠翡翠白玉啦,统统都给我挂上去……”
  克劳斯看着兴奋描述那种场景的景玉,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口气。
  景玉奇怪地看他:“你叹什么气?”
  克劳斯说:“我忽然发现,原来钱财并不是一无是处。”
  他看向景玉:“我真庆幸自己还有一些能够养得起龙的财产。”
  景玉郑重地和他握手,颇为认同:“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
  克劳斯:“……”
  景玉只握了一下,就飞快地丢开手,开心地去看那些兰花:“这些土也是你从我的国家运来的吗?是哪里的?水呢?你该不会要从我的国家运水吧?”
  克劳斯简单地做了回答。
  他看着景玉的身影,从这儿跑到另一边。
  克劳斯叫她名字:“景玉,奇怪,我曾经竟然认为贪财是一个不好的品质。”
  景玉:“嗯哼?”
  她头也没回,正在研究花盆中空运来的土壤。
  “不过,”克劳斯说,“现在我居然希望你更加贪财。”
  景玉没有转身,她盯着面前的土壤。
  身后克劳斯这句话说的这样清楚,她听得也如此分明。
  手指悄悄压一压胸口,像努力将自己藏在小河水中的冰块,试图瞒过春天。
  景玉用快乐的声音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劳斯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抚摸着手上佩戴的红宝石戒指。
  魔王拥有足以供养小龙的财富。
  但谨慎的小龙抱着橙子,站在外面张望,不敢迈入。
  龙担心弄丢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橙子却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地接近魔王。
  就像度过一年冬天的冰雪,被春天的太阳晒成滴滴答答的水痕。
  -
  景玉确信爱这种东西不值钱这件事,还是母亲临终前的念叨。
  母亲那时候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说话会耗费精力,因此她也很少开口。
  母亲给景玉讲了很多很多,讲外公不同意,她就拿了钱和父亲“私奔”。
  两个人住在狭窄的旧出租屋中,笨拙地用餐具做饭,父亲给她煮了一份蔬菜汤,给母亲多加了一个蛋。
  母亲为那一个蛋感动良久,却不知道,父亲刚刚给他的白月光送去了一个攒三月工资买的包。
  给她的,仅仅是多一个蛋。
  连一块钱都不值的蛋。
  从始至终,只有虚情假意,没有半点真心。
  尤其是在母亲怀了景玉之后,父亲立刻借口“孩子需要母亲全心全意的培养”,母亲也傻乎乎相信了,逐渐放权给父亲。
  ……
  真心的价格甚至不会比一颗熟鸡蛋更昂贵。
  就比如,昨天,景玉刚刚收到消息。
  她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仝亘生,预备着来德国这边发展,过不了两日就会抵达慕尼黑。
  好像是他那品牌做假慈善以及吸岳父一家血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在国内,网民的舆论很强大。
  听说对方焦头烂额,现在连一些公共场合都不敢去,就怕被人认出来、拍短视频。
  景玉想,时候应该到了。
  在小时候,外公就教过她。
  痛打落水狗。
  仝亘生为了这次煞费苦心,景玉早就清楚,仝亘生送他的宝贝儿子仝臻来德国是探路。
  前不久,仝臻也在走流程,申请注册相关的证明,比如商标和出售许可等等等等。
  不清楚仝臻和仝亘生说了什么,总而言之,现在的仝亘生计划着售卖一些平价的甜葡萄酒,利用自己的金钱、借助一些德国朋友的帮助,扎根慕尼黑,再度发展。
  景玉原本约好了今天晚上八点钟向检验中心的汉娜女士致电,阻止仝臻的申请。
  就像曾经克劳斯做的那样。
  但,德国的官员都很谨慎,单单一个埃森家族的徽章并不足以让他们做出这种事情。
  更何况,仝亘生也有一些朋友,也有一些人会帮助他做事情。汉娜女士对此的意思很明显,除非克劳斯先生主动致电,不然她绝对不会让步。
  景玉没有和克劳斯先生提到这件事情。
  以前克劳斯先生对她负责,完全可以包容这种小事;但现在两人还是date阶段,景玉没有立场要求他帮助自己。
  不过这并不妨碍景玉耍一点儿小聪明。
  比如,假装不经意,让克劳斯先生在她和汉娜女士通话时说上两句话。
  晚饭前,景玉还去换了一件旗袍,云锦材质,昂贵,精细。
  这件旗袍是克劳斯先生准备的。
  景玉起初不太乐意换,还警惕地问他:“难道你是觉着我今天穿的衣服不好看吗?”
  她无比认真地和克劳斯对视。
  “哦不,”克劳斯诚恳地说,“我只是觉着,是这件连衣裙拖累了你优秀的身材。”
  景玉发现克劳斯先生的嘴巴是真甜啊。
  虽然知道对方是陷阱,但景玉仍旧忍不住为了这一句甜蜜的话入坑,换上他提供的旗袍。
  在影视剧中,大部分的古老城堡,在夜间看起来都有点阴森可怖,好似下一秒就会有吸血鬼或者女巫触动。
  这里并不会,城堡之中,处处灯光璀璨,佣人来回穿行,亮如白昼。
  在整个庄园中,总共雇佣了326人为埃森家的三个人提供服务——其中之一的克劳斯,还不经常回来居住。
  今天晚上,只有景玉和克劳斯两人。
  景玉对晚饭很满意,她极力地夸耀着这份食物的美味,好像这样不停地说话,就能够掩盖住她内心的一点不安。
  时间已经过了约好的八点,汉娜女士的电话迟迟没有打进来。
  按照克劳斯先生的习惯,接下来应该是他的正餐时间。
  景玉还没有做好准备,心神不宁,控制不住地,频频望向墙上的时钟。
  克劳斯注意到她的不安:“怎么了?”
  “没什么,”景玉说,“嗯……可以再给我一点水果沙拉吗?”
  克劳斯看了眼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正常情况下,手机应该放在包里,这是之前教过景玉的用餐礼仪,她应该不会出错。
  她似乎在等某个人的通话。
  克劳斯问:“你今天的胃口似乎很好。”
  景玉点头:“是啊是啊,我下午走了那么久,腿都快累软了。”
  克劳斯笑了一下,给景玉加了份她想要得到的沙拉。
  景玉尽量磨磨蹭蹭地吃,花了近三十分钟才吃完。
  克劳斯不着急,他喝了些酒,看着景玉像小鸡啄米一样,心不在焉地吃着用来装饰的菜叶子。
  景玉很不安。
  还是没有。
  汉娜女士仍旧没有打来电话。
  景玉有些焦灼,但又不能将这种焦灼体现出来。
  当克劳斯邀请她去玻璃花房中看昙花时,她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好啊。”
  看昙花……怎么着都能多拖延一点时间吧?
  晚上的花园有着和白天截然不同的风景。
  为了方便观赏,这些灯光错落有致排列开,有的璀璨如星,而有的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好似零零散散的萤火虫。
  昙花预测的开放时间在晚上十点钟,距离现在,还有一小时十五分钟。
  景玉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不在酱酱酿酿期间打过来就好,不然她真的很难哄着克劳斯去接电话。
  她故意将手机放到离克劳斯比较近的平台上,自己快乐地跑过去,看昙花的枝叶。
  今天的运气不错,景玉刚刚走开,手机就响起来。
  如她所料,克劳斯抬头,提醒她:“你的手机响了。”
  景玉说:“啊?能麻烦你先帮我接一下吗?”
  手心悄悄出了些汗水。
  她没有回头,只听见克劳斯说了句“好”。
  克劳斯用景玉所熟悉的那种声音说:“你好,这里是克劳斯,jemma正在忙。”
  景玉的心脏砰砰跳,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不确定汉娜女士会说什么。
  按道理,对方应该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
  十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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