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说着叹口气:“总说浪费浪费,各地有各地的生态,总不能全都整齐划一吧?”
江站长也挺气的,他深知自己对草原不够了解,所以从来不会在萨仁的决策上指手划脚,这些人在大城市待惯了,跑去草原上待了两三天,打打猎追追狼就觉得自己了解草原了?
“这个考察团就不该来,谁的主意要退草还耕,简直是胡来!”
萨仁没把华雪说出来,哪知道去旗委见邢书记时,邢书记先问起了华雪的事。“这姑娘人怎么样?”
萨仁能说什么:“挺好的啊,现在在查达小学当老师,对孩子们很负责任,您怎么问起她了?”
“呼市那边说有个研讨组,要借调她过去,说她对草原足够了解。”
萨仁皱眉:“这个研讨组是为了退草还耕的事吗?这事一听就不成,也不知道呼市领导怎么就把这事当回事认真办起来了。”
“你这孩子,别随便诽谤上级领导,他们这么安排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就是不知道这位华知青有什么特别之处。”
萨仁不能再瞒着了:“是华知青写了几封信,阐述草原上牧民的生活多艰辛,她信上甚至还写了把牧区改成农区,冬天有了储备不用出门就可以防灾防害,大家平安。可她也不想想,伊林草原是高原,作物只能一年一熟,根本不能高产,牛羊自己能预寒能过冬,一年能生两三次,一胎多个幼崽,这才是高产啊。我把这些跟她也细细说了,她也有点后悔,可信早寄了,考察团也来了。”
邢书记脸色难看,一拍桌子:“还有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说怎么突然下来个考察团,还瞒天过海,不肯说来这儿的真实目的,原来是有人写建议信?呼市这是觉得我们旗委没用,不为百姓着想不关心百姓生计啊!”
“华雪也就是想得简单,比较理想主义,她也没想给旗委难堪,而且那些考察团的都是农业局防疫站畜牧局的人,没一个是市委的,这说明市委并不重视。华雪的信是写给市农业局的,市委也许根本就不知情,如果这次的考察是市委主导的,领队不可能是农业局一个主任。”
邢书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事不可能成?华雪也不必去了?”
“倒不是不能去。”萨仁觉得华雪现在对陶主任他们十分反感,而且也已经认同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去了没准会起反作用,不过她还是想搞清楚,“是谁让她去的?陶主任吗?这位人品不行,要是他提议让一个小姑娘单独去开会,那我觉得还是要多考虑考虑。”
邢书记听出了她的顾虑,更加无奈,“行了,你先去弄你的割草机吧,这事我来处理。”
萨仁自是信得过邢书记的,放心领着乐煦煦跟大李再次奔赴正州。
这个季节坐火车并不舒服,绿皮车里没空调不说,还四处漏风,时不时还能闻到脚臭味,萨仁是一点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到了正州饿得前胸贴后背,先找到国营饭店,吃了两碗面,这才去招待所。
这次不只入住顺利,找人也顺利,附属一厂的厂长姓王,四十来岁,眼神炯炯有神,他十分热情地接待了萨仁三人,但听说他们只要十台割草机时,又皱起了眉头。
“十台太少了,根本不值得我们做模具。”
“我倒是想要一百台,主要是钱不够,就是这十台也有一部分是旗委的支援,但模具绝对不会浪费,明年我们就会要上百台,我们已经来了两趟诚意满满,又有旗委做后盾,您不用怕我们会赖账。”
其实左旗的旗委差不多就是个县委,但大部分人不太懂自治区那边的行政区划分,只听她说旗委旗委说得霸气十足,还以为怎么也是个市委级别的,再说总厂那边也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务必接了这一单。
王厂长就点点头:“行吧,把图纸留下,你跟我们的技术人员谈谈细节,最多一两个月模型机就能做出来,到时候你们还得再来一趟。”
只要有希望,来多少趟都不怕啊,萨仁欣然同意。
萨仁又留了两天,跟技术人员把机子的各方面细节都核对一遍,其实她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快速的割草就行了,解放出劳动力,可以加工更多副产品。
在正州的这几天,她还让大李跟乐煦煦去街上转,看看人家的食品包装,打听打听各种包装纸包装袋从哪买的,价格几许。
正州是工业城市,各种东西都不缺,反正三个人忙忙碌碌了几天,收获满满的回去了。
到了左旗,萨仁先跟江站长报了喜,又赶紧到旗委跟邢书记说了:“要了十台机子,这钱旗委能出百分之八十吧。”
“谁让你要这么多的,只你们查达用,十台也太多了。”
“牧草种植一直在加,肯定用得到啊。而且查达是实验牧场嘛,是在给咱们整个左旗做实验,我们能拿出一部分来已经不错了,本来就该旗里全出。”
邢书记知道说不过她,也懒得费劲了,只摆手道:“行了,机子到了再说吧。”
“不行啊,模型机好了就得出一半定金。”
邢书记无奈道:“你就放心吧,真能用得上旗里肯定不会小气,可要是让我发现你要了十台,却闲置着数台,到时候对查达的所有的优待都会取消。”
萨仁连忙点头:“绝对用得上!”
她也知道邢书记的难处,旗委的资金也是有限的,给了查达,别处就会减少,大家肯定会有意见。
邢书记是想把查达做为一个试点,如果这种牧场模式能让肉奶产量连年翻番,整个左旗推广起来,绝对能成为示范旗,以后再也不用申请救济粮,所以他顶压力也要支持萨仁。
说完了正事,萨仁又问起呼市考察团:“华雪去了吗?到底谁叫她去的?”
“不是陶主任,是呼市市委请的她,你走后还有正式的邀请函寄过来,是市委听了陶主任的汇报,搞了个研讨会,要认真对待‘退草还耕’的问题。”
萨仁无语极了,又想起上次疯牛病的研讨会,她发现呼市好喜欢开研讨会,这种事领导们碰下头就知道不行啊,先不考虑生态问题,这事对牧民们就是极大的冲击,为了民族团结也不能退草啊!
“只叫了华雪吗?我刚从畜牧站过来,没听说有人去参加研讨会。”这事就归他们畜牧站管啊,居然又没叫?他们畜牧站就这么惹人厌,每次都绕开他们?
“没请畜牧站的人,只请了些牧民代表,有老有少,请的人不少,看来呼市很重视,研讨会挺正规,先等结果吧。”
“呵呵,希望这次他们不要吃得拉进医院!”
“你这孩子能不能想点好!”邢书记此时已经听说了萨仁跟考察团差点发生冲突的事,虽然是传言,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言,那两边肯定是对上了。
他现在对萨仁也是无奈极了,这丫头是不是跟呼市犯冲啊,去呼市闹个翻天,呼市的人去他们那儿又闹起来了。
萨仁觉得这研讨会就是浪费时间,甚至还语出嘲讽,等回了家却不这么想了,甚至想收回她那句嘲讽,顺便祈祷这次研讨会能顺利进行,千万别出妖蛾子!
因为达愣爷爷被邀请去了!
第135章 一脉相传
萨仁有点郁闷,问家里人:“怎么不拦着呢?”
她跟陶主任的冲突家里人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起码知道两人不对付,就不该让老人家跑去呼市。
哪知道阿妈叹口气:“人家本来请的是你达卡爷爷,他不乐意去,你爷爷就说他替达卡爷爷去吧,你阿爸拦着,他就发脾气,你阿爸没办法就说也跟着去,人家不让啊,还得自费,你爷爷就说别浪费钱了,他一个人去。”
阿爸也很无奈:“算了,就当去散心吧,说是去五天,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后天就能回来。你爷爷身体还不错,就算你跟陶主任有过节,他也不可能为了那点事为难老人家吧。”
萨仁可不敢保证,人要是恶起来可是没下限的,她确实伸脚绊了陶主任,虽然是他太可恶,但毕竟先动手的理亏,陶主任一定会记仇,万一知道达愣爷爷的身份,难免会找事。
“我去接爷爷吧。”
“用不着,其他嘎查也有人去了!到时候就一块回来了。”
萨仁想说阿爸阿妈心太大,不过想想达愣爷爷常说他也是闯荡过的,应该也不用太担心。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趟呼市,程支书让小李来喊她:“萨仁,程支书让你快去,呼市有人打电话找你,好像是那个刘干事。”
萨仁一听是呼市打来的,小跑着就去了,阿爸阿妈也急了,他们是拦不住,不是真心大,也怕是老爷子出了事,就跟着去了支部。
他们赶到时那边正好又打过来,萨仁接起电话:“你好,刘干事吗?我是萨仁。”
“萨仁啊,可算找到你了,达愣爷爷跟你是什么关系?”
还真是老爷子出事了啊,萨仁心中一紧:“那是我爷爷啊。”
“亲爷爷?”
“对啊!”
“哦,我还以为是按辈叫的,他刚才打了人被送去派出所了。”
“啊?”萨仁傻眼,老爷子还真是闯荡过的,这脾气哟!
她尽量语气平和地问:“您当时在场吗?我爷爷打了谁?打得重不重?”
刘干事觉得这家人许是见惯了这场面,反正听着人家挺淡定的,她也不由佩服起来,“你家老爷子拿搪瓷缸子砸了陶主任的头,当时就头破血流了,直接就给送医院了,本来曾主任说你家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又是客人,不想让派出所介入,可陶主任不干啊,他躺在医院喊晕,非要惩治打人者,这不就给抓进去了嘛。”
萨仁一听,好嘛,果真是陶主任,他如果知道那是自己爷爷,肯定不会罢休啊。
“那您知道是哪个派出所吗?”
“城区派出所!离市委最近的那个。”
萨仁苦笑,行吧,都是老熟人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您相告,等事了了,我再去给您致谢。”
刘干事见她这么客气,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哈哈,其实去你们那时,我也看不惯陶主任,大家说什么他都不听,特别霸道,可我们也没办法啊,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说也不知道会上说了什么,他就跟你爷爷吵起来了,你要是在市里认识人就赶紧打电话吧,老爷子年纪大了,关到里边怕受不了。”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那边声音不小,阿爸阿妈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现在是一脸焦急,程支书和小刘队长也在旁听,程支书是真跟着着急,小刘队长却轻笑一声,说了句:“这可真是一脉相传啊!”
萨仁挑眉,推开想说话的阿爸,跟小刘队长说:“没错,我家就是一脉相传,而且现在都有点气儿不顺,你是想领教领教吗?”
小刘队长面上装出鄙视的样子,可被她眼神一扫,不由怕了,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强撑着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程支书就说:“别理他,你跟你阿爸赶紧去呼市吧。”“不用,我一个人去吧,还快点。”
阿爸阿妈同时说:“不行!”
“怎么不行?阿爸要是跟我去了万一也跟着冲动起来怎么办,我还得拦着他,再说票也不好买,我一个人路熟,也不用耽搁,今晚擦黑就能到。”
不管阿爸阿妈怎么说,萨仁就是不带他们去,也不带大李小李,这是她家的事不是公事,带着还得给他们掏路费,不划算。
把程支书给气的,票怎么就不好买了,查的又不严,先上去再补票也行啊,居然还惦记着路费?
“我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划不划算?路费我给你出,不带你阿爸就带上大李跟小李。”
“谁也不带,放心吧,我坐火车能出什么事。程支书,我知道你最信我了,你帮我劝住我阿爸阿妈就行。”
萨仁说完,回家拎起还没拆开的行李就骑马跑了,先去乌市,寄存了马匹,再坐车去呼市,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等她赶到呼市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时候去派出所也肯定见不到人,她干脆就住到了城区派出所对面的市局招待所,虽然不是公差,但有程支书给开的介绍信,再说她在这儿也算是熟人了,前台值班的小姑娘一看她就觉得眼熟,都没多问,直接拿了介绍信给她开好房间,等人走了,她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上了报纸的那个姑娘吗?”
跟她搭班的也想起来了:“哦,对对对,就是她!长得还挺漂亮的,要不是她把厨房女师傅给抓出来了,咱们这儿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呢。”
两人说得跟那位李师傅罪大恶极被萨仁正义捕获一样,萨仁早把那些事忘在脑后了,她刚出差回来,又长途奔波,早累坏了,把门锁好,洗漱完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先去餐厅吃了早饭,又买了十几个焙子两斤羊肉馅的烧麦。
呼市焙子是有名的小吃,发酵的饼先烙后烤,有点像烧饼但又比烧饼好消化,中间也是空心的,掰开可以往里放卤蛋放咸菜,她以前听爷爷说他年轻那会儿,最流行的是往里边夹几个烧麦,必须是羊肉馅的,吃起来香得很。
她买的不少,餐厅的人似乎也认出了她,还赠送了一小袋咸菜。当时的事对他们招待所的餐厅影响最大,大家自然忘不了,萨仁心里惦记着爷爷,也没多想,拿着东西去了对面派出所。
她本打算找冯队长先问问情况,可又怕烧麦凉透了,于是决定先去见爷爷,听爷爷说说是怎么回事,想好了辄再去找冯队长。
派出所的人一看见她,就左一眼右一眼的看,萨仁也不知道人家在看什么,许是怕她是嫌疑犯自投罗网来了?
她赶紧自报家门,对方一听她找达愣爷爷,先就松了口气:“你是他家里人?”
“孙女!”
“麻烦你告诉你家老爷子,咱们这儿是派出所,请他安静一点,不要兴致一来了,就高歌一曲,牧民的歌真挺好听的,但咱们这儿可是派出所。”
萨仁失笑,她还担心达愣爷爷吃不好睡不好,没想到他还有心思唱歌呢?
“行,我会叮嘱他的。”
达愣爷爷只是寻衅滋事,又有市委的人打过招呼,根本用不着判刑,最多关七天,赔了医药费就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