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皎皎眨眨眼睛,羡慕地看着她:只有从小受尽呵护宠爱,才会长成这样天真活泼的样子。
“从没有人愿意像你这样听我讲话。”明珂喝了口茶,“以后你常入宫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皎皎惧怕皇宫,只觉得它像吃人的魔窟。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是看着明珂满是真挚的眼睛却说不出口。
“好啊。”她最终点点头。
马车渐缓,皎皎撩起车帘一角,只见外面华丽马车众多,相熟的夫人贵女们正在寒暄。
“不要紧张,我会帮你的。”
“多谢公主。”皎皎笑着,目光不禁飘向车外。
“谢什么?女孩子就应该帮助女孩子的!”明珂拉着她的手,“走,我带你去见越姑姑。”
说着,两人便下了车。
“皎皎……”
不远处一个清隽男子,看着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背影低声喃喃:
“你原本是我的。”
第19章 姑娘你流鼻血了
皎皎跟在明珂身边,她目视前方,不敢随意打量。
大长公主府与她想象中的威严肃穆不同,白墙青瓦、翠竹小荷,布景清雅温馨极为别致。
“我要去那边了。”宋命停下,抬眸看向竹林另外一侧。
“大人……”皎皎低低念了一声,有些不舍。这偌大的公主府像漫无边际的海,他是她唯一的浮木。
少女眸中满是依赖,他皱皱眉,忽然有些不忍。她这样连爪子都不知如何伸的小猫,离了他会被欺负吧?
“大人放心。”皎皎吸了口气,朝他笑笑。
“阿鲤哥哥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人欺负皎皎的。”明珂拍着胸脯保证,爽朗地摸了摸皎皎的头发。
“替我照顾好皎皎。”宋命淡声,深深地看了皎皎一眼。
“放心吧!”明珂说着,便拉着皎皎的手沿着荷花渠往里走去。
宋命站定,看着她的背影默了良久,蓦然嗤笑一声。
养个小玩意儿就是要牵肠挂肚。
*
“人们都说越姑姑脾气古怪,可我大抵知道,她是从贼人将我小表妹偷走之后才转了性子。不过你不用担心,越姑姑对我们这些小辈极好,许是见着我们就想起了小女儿……”
明珂仍是滔滔不绝,皎皎正听着,她突然闭了嘴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怎么了?”皎皎被看的心里发毛,轻声问了一句。
“方才还不觉得,可一提起我那个流落在外的小表妹,忽然就觉得你与我越姑姑长得有几分相似。”
皎皎闻言,不禁对这位大长公主有些好奇。她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尤妈妈道:“公主您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尤妈妈也说过。”
“叫什么公主,不是叫你唤我阿珂嘛!”明珂纠正她的称呼,瞧了瞧尤妈妈,“这位妈妈我看着眼熟,宫里出来的吗?原先可是跟在元夫人身边的?”
“六公主慧眼,奴婢确是跟在元夫人身边侍奉督主,早些年蒙圣上恩典出宫,随督主到了督主府。”尤妈妈恭敬答道。
“那便错不了。”明珂定定地看着皎皎,摸了摸下巴道,“皎皎,你是你父母的亲生孩儿吗?”
“是的呀!小时候我阿爹常跟我说阿娘生我的时候受了大罪,要我一定要好好孝顺阿娘。”皎皎笑笑,“天下之人总有相似的。”
“那倒也是,这几年总有些人来冒认。上回我见着一个,跟我越姑姑有九成像呢!”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荷花渠尽头,皎皎本以为与尽头接壤处会是片开阔陆地,却不想那渠水湍湍泄入下方涌入大片湖泊中,水花四溅,犹如飞悬瀑布。
宴席便设在湖泊上的水榭中,长廊凉亭四通八达。贵女们言笑晏晏,处处充斥着悦耳莺啼。
“漂亮吗?听说,这是当年姑丈为哄越姑姑开心建的。”明珂叹了口气,“可惜姑丈走的早。”
皎皎听了也觉得有些惋惜:“若是还在,世间就不会少一对神仙眷侣了。”
两人走下台阶,沿着石板路上了水榭。一旁的太监扬着尖细声音道:“六公主到、皎皎姑娘到!”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众人一时间都静了下来,目光纷纷落在那个跟在六公主身边的娇美女子。
肤白莹润,身姿玲珑。着了一身象牙白绣绿色缠枝的裙衫,与这接天莲叶相得益彰。本是极为清雅的打扮,但她眉心的那点红痣生生添了笔重彩,整个人都鲜活灵动起来。
莲步轻移,叮铃声音幽幽荡漾动人心弦。
水榭静了许久,方才有人小声议论:
“这姑娘便是入了督主府的那位吧?”
“听名字就知是她了。”
“真不愧是花想楼的金疙瘩了,这模样气度……”
“她的铃铛声可真好听。”
“瞧见她脖子上的细链子了吗?迎着日头影影绰绰地闪着碎光,可比这劳什子项圈精致多了。”
“她眉间的那点红是画上去的还是本身就有的?我府里的妆娘们怎么就想不到?”
……
议论声不绝于耳,大部分都是在注意她今日的穿着打扮,皎皎松了一口气。
“那个穿着群青锦缎坐在水榭边,桌上摆了盘葡萄的就是平阳侯夫人宁氏。”明珂覆在她耳边轻声道。
皎皎点头,随着明珂坐下后才装作环视四周的样子看去。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宁氏身上停了一瞬,又缓缓朝别处看去。
“平阳侯左手边那个穿着姜黄色衣衫的是昌武侯夫人谢氏,右手边簪海棠花的是宁远伯家的二奶奶曹氏,对面坐着的是穆武将军府的四小姐江琼岚,她旁边的是……”
明珂在她耳边轻轻介绍,皎皎一一看去仔细记在心里。
“你斜对面那个脸色不好看的是建安王府的郡主白清皎。因你们二人名字中都有‘皎’字,你美名在外又压了她一头,没少在暗地里说你。不过你也不用怕,建安王没有实权,纸老虎一个,见着阿鲤哥哥只有赔笑脸的份儿。”
皎皎兢兢业业地看了白清皎一眼想记下她的样貌,谁知她竟举了茶杯朝她砸了过来:“看什么看?上不得台面的妓子竟也能来大长公主的宴席与我平起平坐了!”
皎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眼瞧着那水晶琉璃杯就要撞上地面,一道长鞭袭来卷上杯子稳稳地送回到白清皎的桌边:“看不惯走就是。”
皎皎顺着长鞭望去,是那位穆武将军府的四小姐江琼岚。
“江琼岚!在公主府还敢带鞭子!”白清皎气急败坏。
江琼岚收回鞭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道:“你该谢谢我没让你真摔了杯子。”
“真当公主府是你家了?”明珂适时帮腔道。
“一个妓子而已,值得你们这般护着?”白清皎脸色气得青白。
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皎皎蹙着眉,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是取身契那日,马车外经过说我不配叫皎皎的那女子。
“还叫皎皎?你也配用这个字?”
白清皎话音一落,皎皎几乎确认了她就是那日遇见的人。
明珂见她越来越过分,拍着桌子斥道:“白清皎,再敢放肆我便告诉越姑姑去,让你再不能赴我越姑姑的宴!”
此话一出,白清皎登时就闭了嘴再不敢言语。大长公主身份尊贵,闺秀们皆以参加她的宴会为荣。若不能来,几乎就是被这个圈子放逐在外。
见皎皎有明珂护着,本也颇有微词的几人都缩了缩脖子。
皎皎无暇顾及她们,注意力全在宁氏身上,将她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记在心里。
“越姑姑怎么还没来?”明珂剥了颗荔枝给皎皎,一边张望着外面。
皎皎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荔枝,本想说它性热,自己的体质不适宜吃。可又不好意思推拒,只得吃了。
明珂见她吃了,剥了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怎么搞的?”
“对不起宁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皎皎一直偷偷盯着宁氏,见她起身去更衣,伸手拉了拉明珂的衣袖。
明珂了然,拿过湿帕子擦了擦手笑眯眯道:“我许久未见越姑姑了,皎皎陪我同去吧。”
“好。”她回头看了眼尤妈妈,示意让她去找宋命。
皎皎跟着明珂顺理成章地离席,只白清皎瞪了她一眼,再没人注意她。
铃铛声叮铃铃地响着,皎皎嫌它碍事走得极慢,只能远远地跟着宁氏。
四周渐渐远离人群荒凉了起来,宁氏忽然停在了一颗竹子下。
“她这是在做什么?”明珂见她轻轻敲着竹节,一脸疑惑。
“我也不知。”皎皎默默记下那棵竹子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宁氏,“好像是在……拿东西?”
“尤妈妈去找大人了,想必一会儿便会……”
“何人在那鬼鬼祟祟?”
皎皎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怒斥,她与明珂吓得连忙蹲在石头后面。
“站住,别跑!”
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皎皎和明珂面面相觑,松了口气。
二人小心翼翼探出头来,只见一名身着银灰色锦袍的男子三两步追上了宁氏。一柄长剑压在她脖颈边,看清楚她的面容疑惑道:“宁夫人?”
“原来是表哥。”明珂长长舒了一口气,“那是我越姑姑的长子景纵。”
“多谢景少爷帮我捉了这叛国贼。”一道冷淡声音响起,皎皎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几乎是立时就笑了出来。
“督主休要拿这莫须有的罪名套在我身上!”宁氏慌张地攥着手里的东西,振振有辞。
“景少爷不妨看看她手里的是否是公主府的东西。”宋命漫不经心,一双凤目逡巡四周寻找着皎皎的身影。
终于,他瞧见石头后那对水汪汪的杏眸,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皎皎起身走了过去,这才发现那位沈大人也在,缓步停在了景纵身边。
“大人。”她收回目光冲宋命弯弯眸。
皎皎仰头看着他,一缕微风吹过,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鼻中缓缓流出。
“皎皎!”
宋命与沈端异口同声,皎皎被唤的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景纵掏出帕子捂在她鼻子上:“姑娘你流鼻血了。”
皎皎下意识地看向宋命,只见他眸子一沉,脸色也黑了下来。
第20章 阴阳怪气
皎皎微微仰着头,圆溜溜的杏眼看了看一脸关切的沈端、又看了看为她捂着鼻子的景纵、最后扫过黑着脸的宋命,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我自己来……”她小声嗫嚅,伸手去按帕子。
“怎么好端端地流鼻血了?”明珂
皎皎没说是因为吃荔枝:“可能是太热了。”
“我陪你去整理整理罢。”明珂扶着皎皎,往不远处的罩房走去。
景纵转头,看着明珂身旁仰着头,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的姑娘,满是少年气精致的面容不经意浮起丝笑意:这姑娘看着有些亲切。
宋命定定地盯着景纵,幽深凤眸沉的如两颗墨珠子。他弯腰捏住宁氏虎口夺走她手中的东西淡淡看了一眼扔给景纵:“你们公主府的东西。”
景纵微愣,手已经本能地把东西接住。他低头看看,是枚十分小巧的玉片。上面雕刻着奇山异水、飞禽走兽,雕工极其精致。
他面色古怪地看向宁氏:“平阳侯府也是富贵之家,也不至于偷东西吧?”
“这不是普通东西。”沈端方才瞥见那玉片左下角的月亮标记,“这标记是前朝皇室所用,这应当出自前朝……莫非,跟那起偷运墓葬案有关?”
宋命斜挑眉,“嗯”了一声,不阴不晴地看着景纵道:“自家丢了东西也不知晓。”
他抬手一挥,身后下属捧着个匣子在景纵面前打开:“看看这些东西都眼熟吗?”
“这……”景纵微怔,一眼便瞧见了一个雕成牡丹花形的鼻烟壶,“这是当年我父亲为我母妃亲手做的。仿的前朝邓仲先生的玉雕,可以假乱真。”
“好像都在母亲那见过。”
宋命俯视宁氏,嗤笑出声:“偷了个假的,可还开心?”
宁氏紧紧抓着衣袖,满脸恐慌地直摇头:“这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做的……”
“那些黎国人早已交代得清清楚楚。”宋命微微垂眸,眼帘遮住瞳仁边缘,神色冷得骇人,“就是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渣滓,黎国宵小才得以拿我中土之物给他们撑门面。”
“抄了平阳侯府,但凡是喘气儿的都下到狱里。”
沈端与景纵在一旁注视着宋命,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不!你不能!”宁氏拼命挣扎哭喊着,“我家盈儿是珍嫔,正得圣上宠爱!”
“唔,那便是你连累了珍嫔娘娘。”宋命弯唇微笑,眸光如暗夜中的蜡烛缓缓闪动,“或许宁夫人有件事不知,圣上前些日子已拟好了封妃圣旨。可现下,这道旨怕是永远宣不出了。”
宁氏看着宋命唇角嘻弄弧度忘了挣扎,双目木然,怔怔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
宋命看了眼身旁的初一,恍然想起件事来:“到花想楼找姑娘麻烦的就是平阳侯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