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府中禁地?”于氏犹豫着不动,初入府时,尤妈妈都是叮嘱过几遍的。
皎皎现下也解释不清什么,一切还要同宋命见了面再说。她现在只是有些担忧于氏和宛宛的安全。
“阿娘只管跟我去。”皎皎牵着于氏往外走,去宛宛房里叫醒午睡的宛宛一同去了宋命的书房。
“却儿,叫初三他们在暗处守着,谁都不能靠近半步。”皎皎吩咐着,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于氏与宛宛皆是战战兢兢,连坐都是只敢坐了个椅子边,大气都不敢喘,如临大敌。
“阿娘宛宛不要怕,这只是偏厅,没什么要紧物件。”皎皎安慰道,“况且,大人是通情达理之人。”
宛宛盯着鞋尖默不作声:哪个通情达理的人会有个玉面修罗的名号……
皎皎没再说话,就这样笔挺地坐了一下午。心始终惴惴着,不敢让阿娘与宛宛离开半步,生怕被灭口。
她一向不愿把人或事想得太坏,可还是得谨慎些。
夕阳逐渐西斜,天边现出层层叠叠的血红。
于氏瞥了眼神情严肃的皎皎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问道:“皎皎,你告诉阿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心里总是没有底。”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桩陈年旧事有些蹊跷。我想带阿娘来与大人对一对。”
“是否跟荷水巷的事有关?”
“是。”
皎皎点头,就见却儿进来:“姑娘,主子回来了。”
“在哪?”皎皎几乎是立刻起身。
“到枫树林了,马上就到。”
听见宋命快回了,于氏忙拉着宛宛起身。
估摸着过了一刻钟,三人就见到了那个大红色的凌厉身影。
“大人。”皎皎迎了过去,“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宋命鲜少见到她这副焦虑样子,正要说话就听见院门外响起一阵伤心哭声。
皎皎也听见了那哭声,往外看去就瞧见尚淳在院门的石子路上盈盈一拜:“大人,我来与您辞行。”
宋命皱眉:“怎的还没走?”说完,旋即看向皎皎。
还没等皎皎开口,那跪着的人抬头,哭得泪眼朦胧我见犹怜:“不是我不想走,实是丢了重要东西,找了许久都没找见这才托到了这个时候。”
皎皎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什么东西。”宋命问了一句。
“是玉匕首,大人给我的那个玉坠不见了。”尚淳说着痛哭流涕,纤弱身体像柳条般,稍见风就会被摧折打落。
皎皎心头一震,本能地抓紧了宋命的袖子。
宋命看了眼皎皎,揉了揉眉心:“你最后一次见到它在哪?可有什么人在场?”
尚淳哭声微止,她咬着红唇,眸子若有若无地瞥向皎皎,犹犹豫豫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有话直说便是。”
“是婢女过来问我把吊坠放在哪合适,当时、当时除了我的婢女,就只有夫人在场。”
皎皎听着尚淳的话丝毫不觉得意外,可是……她将目光转到宋命身上:大人会相信我吗?
身旁的男人“哧”的一声笑出,仿佛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他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掀眸看向尚淳:“整个督主府都是她的,她会稀罕一个玉坠子?”
“我自是知晓夫人见多识广不会把一个小小玉坠放在眼里,我也不信是夫人拿的。”尚淳伏在地上哭道,“可我只剩下这么一件东西了,无论如何大人您也定要帮我把它找到……”
“嗯。”宋命点头,却是转头看向皎皎,“不舒服?”
皎皎摇摇头,脸色有点难看。
“这不用你忧心,我来处理。你回去躺会。”宋命听说她等了自己一下午,定是困了。
她看了一眼尚淳,心知肚明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即便她就站在这,该发生还是会发生。倒不如躺着等,起码舒坦些。
皎皎点头,转身回房刚一迈动步子就听见什么东西掉在自己脚边发出清脆声响。
“那是……”尚淳惊呼出声,“是我的吊坠……”
她呆愣低头,看着脚旁那枚熟悉的匕首玉坠瞪大眼睛。
荷包检查过,什么东西都没有。那这玉坠是什么时候到了她身上的?!
“大人,我……”皎皎手足无措地抬头看向宋命那双凛冽黑眸,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袖。
“皎皎别怕,我知道你不会。”宋命拍着她的手安抚,弯腰捡起坠子。他看了半晌,眸色逐渐变得幽深,掀了眼皮看向尚淳。
眸光如剔骨钢刀,逼得尚淳不禁往后退了退:这男人……我说的他半个字都不信。他信的只有皎皎……
宋命走过去,隔着门槛蹲下身子平视她:“皎皎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就只有可能是你陷害她。”
“大人,我没有……”尚淳哭着摇头。
“我念着你的恩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唯独不能欺负我的皎皎。”宋命顿了顿,站起身来背对着她,“那一个馒头我也差不多还清了,你走罢。督主府与鹤苑都不留你了。”
“大人!”尚淳哭得歇斯底里,她怕,怕回去以后还要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那玉坠子明明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大人您为什么看都不看!她就真的那么好吗!”
人被拖着下去,凄厉声音让她不寒而栗。
皎皎怔怔地看着宋命,她没想到,他连问都没问就相信了她。
义无反顾,像只扑火的蛾。
“那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皎皎轻声,在宋命眼里,尚淳就是那个给了她一个馒头的小姑娘,是他的恩人,“赶她走,日后发生了什么你又要担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跟你比没什么要紧的。”宋命注视着她的唇,眸光扫过她身后的于氏和宛宛隐约流露出几分不悦来。
“大人……”皎皎喃喃,眼中湿润却是带着笑。她回头看了看于氏,随即转头看向宋命弯了弯杏眸,“我那年也去过荷水巷。”
“什么?”宋命挑眉正要追问,门外忽地传来初一的声音:
“主子,我给您带回来一个人。”
第52章 所幸,我没受任何影响还是……
初一去了许久迟迟没有消息如今才回来, 宋命扫了一眼他面上表情便知尚淳之事有蹊跷:“把人带过来。再让人先将尚淳扣下。”
“是。”
皎皎抬眸看着身旁的人皱起眉,伸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手背:“我等大人回来。”
宋命眉头稍松,他回过神来看向她:“你方才说你也去过荷水巷?”
“嗯。”她应声, “我问过我阿娘,宫变那年就是去荷水巷施粥发馒头。”
沉寂眸光忽地亮起, 宋命心头微动抬手遮住了皎皎眉心的痣。眼前的人逐渐同记忆中小小的女童重合,几乎分毫不差。
他快步进入书房,拉开抽屉拿出厚厚的一叠美人图,抽出放在最底下的那幅。
纸张泛黄斑驳, 上面画着个满是稚嫩的女童。宋命摩挲着纸沿, 拿着画走了出去展平到皎皎面前。
“这……”皎皎看得怔住,她不太确定心中想法, 开口唤于氏过来,“阿娘, 您来看看这画。”
于氏立刻过去看了看,只一眼就惊讶不止:“这不是我家皎皎幼时的模样?”
“阿娘你确定?我的长相与尚淳也是十分相似, 说不定这画上是她。”皎皎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于氏闻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许久。她觑了眼宋命, 缓声问道:“敢问督主,这画是您亲手画的?”
“是。”宋命点头。
“那画中人的穿着打扮、衣裳首饰都是您亲眼见了之后画下来的?”
“是。”他喉结微动, 忽地觉得有些紧张, “这画我回去便画了, 所有细节应当都对得上。”
“那便是皎皎没错。当年京中女孩儿们时兴单髻, 无论是高门大户的小姐, 还是乡下佃户的姑娘都梳单髻。就我觉得不好看,始终为你梳双髻。”于氏点了点画上女童的双髻,手指又缓缓移到衣领的月亮花纹上,“还有这刺绣, 我亲手绣的,是依着月儿每月的变化规律绣的,整个京都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于氏说着,伸手把宛宛牵了过来蹲在地上拎起她裙摆边缘:“宛宛的裙子我也是这样绣的。”
皎皎低头看了看,画上的花纹画得虽不是十分仔细,可这样一对比却是明显得多了。
“大人。”她回眸看他,“我还记得阿娘做的都是糖馒头。阿娘说问过大夫,久饿之人头晕目眩,要吃些甜的。”
“皎皎还记得?”于氏高兴地笑笑,“那年家里存的糖不多,每个馒头里只放了一点,聊胜于无。”
“大人?你那时吃的是糖馒头吗?”皎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仰着头问。
“怪不得当时觉得甜……”宋命笑着,回忆中早已模糊的小细节重新变得鲜明,一对凤眸如映着阳光的水面般波光粼粼。许久,他不顾在场众人,把皎皎拥在怀里:“原来是你。”
皎皎惊讶于他这么快就认了,不由得伸手推推他:“大人不再查查吗?那尚淳她……”
“对得上这么多,你还要我查什么?”宋命笑道。
说话的功夫,初一便提了名瘦弱女子走进。
那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上粗布衣衫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已经辨别不清原来的颜色。
“禀主子,此人是尚淳幼时的玩伴名为顾清,当年也是受到牵连的官眷。曾一起逃过命,尚淳后来流落到玲珑坊,顾清几经辗转到,嫁给了百里外的一个农户家。”
“当年她们也确实到过荷水巷,不过同那日主子从尚淳那听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初一睨了眼顾清,“你亲口说罢。”
顾清抖了抖,颤颤巍巍道:“回、回大人,草民记得那时家中已经败落,家里人只有我逃了出来。半路上遇见了尚淳和她娘亲也在逃命,她们便带上了我。那时荷水巷的流浪人多,我们便躲在那。”
回忆起那时的凄惨,顾清带了几分哭腔:“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得了馒头都是将大的给我。”
“也是糖馒头?”皎皎忍不住问一句。
地上的人一惊,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低下头:“您怎么知道?”她说着顿了顿,“那馒头真甜啊……”
宋命眸子微眯闪过一抹利光:她看见皎皎的面容竟没有一丝反应……
“你可记得她有个玉坠?”若不是因为坠子在尚淳手中,宋命断不会认为她就是那女童。
“玉坠?”顾清愣了愣,“是有个玉坠,匕首形状的,我记得很清楚,是她在路边捡的。”
“捡的。”宋命嗤笑一声。
他凝视着身边的皎皎,再看了看顾清:“你不觉得她有些眼熟?”
顾清抬眼,目光落在皎皎身上有些茫然。她迷茫地摇头:“草民并未见过这位姑娘。”
皎皎被她的话一惊,全身毛孔都灌进了捋捋阴风,骇得她头皮发麻:“不可能呀,我明明跟尚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顾清也是一愣,“怎会?我与她自幼就玩在一块,尽管过去了十余年但也依稀记得她的面貌。她的长相,跟您没有丁点的相似之处。”
皎皎抿着唇,抱着胳膊觉得浑身发冷。尚淳那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在脑海中浮现,一颦一笑处处都充满了诡异,她只觉得害怕。
就仿佛是自己的脸皮被割下来,附着在别人脸上一般。
“别怕。”微凉的大手包裹住她不知何时紧握着的拳温柔地安抚。
皎皎喘过气来,心底仍是不安。
“把尚淳带过来。”宋命开口吩咐,勾着唇笑得如灿阳,“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对吗皎皎?”
皎皎惊恐摇头,他低眸对上她那像是看傻子似的满是关爱的目光,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片刻,被两人押着的尚淳走进,她仍是那副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皎皎见了都不禁赞叹。
她自幼就在花想楼,什么样的姑娘都见过。可像她这样演技如此精湛的,却是从未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宋命不急不缓,悠闲地活动活动手腕。
“大人?”尚淳哭声停了停,仰头巴巴地看向宋命,带着令人心软的哭腔道,“我是尚淳啊!”
一旁听见她说自己是尚淳的顾清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了好一阵才道:“你根本就不是尚淳!”
“尚淳”一愣,转头瞪着顾清,眸光凶狠再不是娇娇弱弱的样子:“你是何人?为何要攀咬我?”
“你既然说自己是尚淳,就不会不认得我。”顾清斩钉截铁,尚淳是她的好友,她不愿意别人顶着她的名头。
皎皎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瞧,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谁知道你是受何人指示?”“尚淳”哭着跪行到宋命面前,以头磕地发出“砰砰”声响,“大人,请您相信我,不要赶我回去,不要……”
“你便是磕死在这,我也不会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宋命抽刀,刀尖稳稳地抵在她的眉心,“是谁派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