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走后,喻安琢磨了半天,心中猜测莫非正如之前太子所说,苏大小姐清白名声已失,如今只能下嫁给他?他若是能娶到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倒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如此想着,他心中竟有些雀跃起来,抬手整了整衣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精神了一些。
若真如此,他可得好好表现表现了。
***
两天后的阳雀茶楼。
因是春夏交季,雨水诸多,茶楼两侧的檐廊悬挂起了香球,雨水淅淅沥沥顺着瓦片滴落下来,溅起在地面青石板上形成一个一个凹洞。
这里是城内最繁华的茶楼之一,向来是宾客如云,茶楼的两侧时不时的行来许多马车,而且这些马车大多华贵至极。
随着一道清脆的马蹄声踏过积水,一辆马车穿过雨中薄雾,缓缓停在了阳雀茶楼门口。一只玉手撩开了车帘,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竹月色留仙裙的女子。
店小二忙上前去迎:“小姐打哪儿来?可有预订厢房?”
苏宛菱抬起头,嘴角勾起一笑:“我与阿姐今日来茶楼避雨,给一个安静的厢房。”
“好咧!”
小二忙把苏宛菱搀扶下车,又抬手去搀车上另一名女子。
那女子佩戴着一顶帷帽,看不清脸,但单看她的腰肢和玉手便知道样貌应该是极佳的。
“三楼是贵客房,一共有两间,现在都还空着,不知两位小姐觉得贵客房如何?”店小二见她们衣着华贵,自然是往好了推荐。
苏宛菱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往好了安排。”
“是!”
店小二眼睛一亮,忙接过银子,服侍的更加周到。他将两人迎上了三楼茶室,又命人送上来最好的茶水糕点。
在他准备退下去时,苏宛菱忽然上前来,又单独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银票,递了上去:“小二哥,待会儿有个事需要你帮忙。我阿姐约了一个人在此相会,却不想被人知道。这三楼的两间贵宾房我们都包了,待会儿那人也会进这茶楼,他会称自己是受邀而来,见的是苏家的人,你就把他带到另一间茶室去,晚些时候,我阿姐便会去相见。”
借口私会的事儿店小二见的可多了,能赚钱的买卖他自然会照办:“好的,好的,没问题。那另一间厢房的茶水要提前备起来吗?”
“可以,麻烦小二哥了。”
“姑娘客气了。”
店小二心中欢喜,这两位小姐竟然给钱这么大方?态度还如此之好,一口一个小二哥,真是有礼貌。
店小二一走,坐在茶桌边的那名女子才缓缓摘下了帷帽,却不是苏柔淑,而是另一个容貌极其美艳的女子:一双眉眼弯而带着魅色,白玉的鼻尖微微上翘,一双红唇点着胭脂,如朝华般艳红。
……
大约过半刻钟的时间,茶楼下又驶来一辆马车,有一个男子从车上下来,却一直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很快回转神思,从车上下来,像模像样的进了茶楼。
店小二早就看到他了,他在茶楼十几年,察言观色已是老本行,这男子看似穿着一身气派,行为举止却不像贵族子弟,他猜测那三楼茶室的贵客,许是看上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家中不同意这才出来私会。
他既收了钱,这些想法便也只在脑海过了过,很快就迎了上去:“公子可是寻人?”
这进茶楼的便是侍卫喻安,他没料到这店小二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略微不适的握了一下袖下的手,道:“我是来见苏家的人,与他们约在了这个茶楼。”
“公子随我来。”店小二一听对上了,便带着他上了三楼去。
喻安以为苏府的人已经到了,忙整了整衣襟,跟着店小二上了台阶。
三楼是茶室包厢,一共只有两间,但都是整个茶楼最好的位置,店小二引着喻安进了其中一间空茶室,里面已经有茶水糕点背着:“公子就在这里稍作休息,您等的那位小姐稍后就会到。”
等的那位小姐?
喻安一愣,难道是苏大小姐?
他略微有些紧张起来,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回忆了一下那天夜里将苏柔淑从水中救出,虽是双腿有疾,但到底也是一个容貌脱俗的女子,他竟有些荡漾惚恍。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一声推开了,一角绿色衣裙先入了眼,紧接着便是一名身姿柔美的女子坐着轮椅从门外进了来,但这女子戴着帷帽,看不到面容,不过坐着轮椅又进这间茶室的……应该就是苏大小姐?
“苏小姐?”
喻安赶紧从椅上站了起来。
“公子先喝茶。”女子的声音格外动听,反倒是让喻安无法与前几天在水中救起的那个苏柔淑联系在一起。但当时情况紧急,声音听起来感觉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喻安见那女子推着轮椅坐到了自己对面,便也赶紧坐下。
女子纤长的玉手握起了茶壶,为他斟又了一杯茶。喻安实在太紧张了,就没头没脑的一饮而尽。
“苏小姐……”
“公子今日既应了前来,可是已下了心意要娶我?”
喻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怔了半晌,他心头直跳:果然今日苏府是来与自己谈婚事的,看来这苏大小姐是必然要嫁予我了!
“这是自然,其实我心中一直以来都对苏小姐十分爱慕,只是苦于自己身份地位……只要苏小姐不弃,我愿以三媒六聘,迎娶苏小姐入门。”
第15章 被人算计 这耳坠就是苏大小姐所留!我……
“公子此话当真?我却是不信,男子都是薄情寡义之徒。”
女子的声音依旧细柔,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断翻搅着对面喻安侍卫的心。
喻安几乎是焦急的举手发誓:“苏小姐,我与旁人是不同的,绝对不会辜负你,我可以发誓,只要——”
“那你可有什么证明?”
他的誓言才刚吐到嘴边,就被对面的女子直接拿捏反问。
喻安一下子愣住:“证、证明……”
“公子既决心要娶我,便予我一件信物。”女子微微低下头,虽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娇弱的声音却仿佛在挠着喻安的心,“也好让我心安,毕竟是小女子要托付终身之人。”
“我、我这里有一枚玉佩。”喻安忙怀中掏出了一枚一直挂在自己胸前的观音玉佩,“这是我的家传之物,是祖母从前上法峦寺所求,今日便赠与苏小姐。”
纤细的玉手缓缓伸出,握住了那一枚玉佩:“多谢公子,看来公子待我是真心的。”
女子将玉佩收入手心之后,又为喻安倒了一杯茶:“公子在这边稍等片刻,我父亲再过半刻时辰便会到,解释我会告知父亲,已倾心于你,让父亲同意你我二人的婚事。”
她说罢转动轮椅准备走,怎料那喻安忽然扶住了她的轮椅:“苏小姐,我既给了你我的信物,不知苏小姐可否也能将你的信物给我?”
整间茶室忽然安静下来,仿佛连茶碗中的茶叶流动之声也能听清。
女子就这样坐在轮椅上,久久静默了片刻,终于抬起手来,穿过自己的帷帽,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白玉莲花耳坠:“小女今日出来匆忙,并未带什么信物,此耳坠是我的贴身之物,若公子不嫌弃,便以此耳坠作为信物赠与公子。”
喻安见这只白玉莲花耳坠做工十分精美,心中便确定了这女子就是苏大小姐,略微舒了一口气,将耳坠接过:“我定当悉心保管。”
“那公子在此处稍候些片刻。”
“好。”
……
就这样他继续候在茶室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喻安等的有些焦虑不安。
他时不时站起来查看楼下街道上的情况,只见有许多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经过,有些停在了茶楼下,有些则从茶楼行驶而过。
其实杯中的茶还滚烫着,但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就在他焦虑不安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几道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大人,这边请。”
是苏府的人来了!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正襟危坐起来。
门很快被打开了,有一名白面乌发身着官服中年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进来一名下人,却再也没有看见别的人。
喻安不安的抬头朝门外看了看,察觉苏柔淑并没有一起来,脸上略微有些失望。
“喻大人。”苏健柏朝着喻安躬身一拜,“多谢你在宫中救下小女。”
“哪里哪里,苏大人快快请起,在宫中救人原本就是我的职责。”喻安被苏健柏的话拉回了目光,他忙上前一步将面前的人扶起。
苏健柏并未立刻起身,而是抬手吩咐身后的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谢礼送上来。
那是一个装了一盒金锭的盒子,里面除了金子以外还有地契。
当下人将这一盒东西送上,喻安明显眼睛落在了上面很难移开了……不愧是掌管天下钱两的户部尚书,竟能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财来。
这笔钱对他一个侍卫来说便是赚一辈子都未必能赚得到。
只是这笔钱财若是作为谢礼……那与苏大小姐的婚事……
喻安微微咽了一下口水,抬起来看向苏健柏:“苏大人,我救苏小姐也是情之所至,这谢礼……”
“情之所至?”苏健柏脸色一变,“喻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喻安被他这突然变化的态度给吓住了,他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与苏大小姐情投意合,已互生倾慕之心,所以救她也是我应该做的事。”
“喻大人,我女儿向来安分守己、恪守礼仪,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次进宫也都是受皇后娘娘相邀,如何与你互生情谊?”苏健柏刷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不成皇后娘娘邀我女儿进宫,是为了与你喻大人会?!喻大人,你这是在诬蔑我女儿,还是诬蔑皇后娘娘?!”
这么大一顶帽子突然扣下来,让喻安吓得面色发白。
他这话说的确实轻佻,也没有顾及后果,但那也是刚才苏大小姐亲口说的,愿意嫁予他,还给了定情信物……
对,有定情信物!
喻安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那一只白玉莲花耳坠:“这,这是苏小姐给我的定情信物,我的家传玉佩也给了苏小姐……我们二人的情谊是真的!苏大人,我是真心喜欢苏大小姐。刚才在茶楼,苏小姐亲手送了这定情信物给我。”
“喻侍卫!”苏健柏对他的称呼急剧转变,“我的女儿今日一直待在家中刺绣,何来于茶楼给你信物?你竟如此信口雌黄!”
“我没有说谎!这茶楼的小厮可以作证!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一名女子坐着轮椅在这间茶室与我相会。”
门口刚端着新茶来的店小二被点到了名,一下子愣住了:“是,是有一名女子与这位公子在此地私会,但却不是坐着轮椅的……”
“你胡说!分明是坐着轮椅的苏大小姐!你,我刚进茶楼你就将我邀来了三楼,说我等的那位小姐稍后就到!”
“是有小姐在等你啊,有一位小姐要与公子在这里私会,所以安排了这个茶室,但那位小姐并没有坐轮椅。”店小二回答,“今日茶楼里还有其他人在,若不信可以下午问问,并没有坐着轮椅的小姐进咱们楼里。”
喻安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他急得手都颤抖了起来……不,不对,就是苏大小姐,他手中还有她的耳坠:“这耳坠就是苏大小姐所留!我不会骗人的!”
店小二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耳坠:“这耳坠,不是燕春阁姑娘们的耳坠么?”
“燕春阁?”苏健柏脸色阴沉的看了过来。
“是啊,燕春阁就是咱们城中最有名的那个花楼啊。那花楼的老鸨名为玉莲花,所以她手里的姑娘每一位都佩戴着白玉莲花所做的耳坠子,那耳坠子上面还会有姑娘们的芳名呢。这位公子能得里头姑娘的耳坠,想必是常去的恩客了,那位姑娘是盼着你能替她赎身呢。”店小二笑着道。
“你胡扯!我根本就没去过什么燕春阁!”喻安几乎恼羞成怒起来,一把抓起了店小二的衣领。
店小二吓得手中的茶水也给打翻了:“公、公子……我说的是真的,你若不信可以随便找人去街上打听啊!”
喻安的失态让苏健柏意识到苏宛菱口中所说的太子筹谋极有可能是真的,他脸色铁青,狠狠拂袖准备离开这个茶室,却被喻安上前两步一把拦住:“苏大人你要信我,这、这耳坠真的是你女儿亲手给我的,我还把我的观音玉佩给了她!”
苏健柏冷冷道:“喻大人不如去燕春阁找找你的观音玉佩,我的女儿从来不会擅自收受男子之物!”
他一把将眼前面露丑恶的男子推开,径直离开了茶楼。
喻安看着手中的耳坠脸色又青又白,眼见苏健柏离开,他觉得必须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否则别说迎娶苏大小姐,恐怕这一辈子都要完了,没有办好太子的差事,还得罪了户部尚书!
他撞开茶室的门跑下楼,径直朝着燕春阁前去,店小二慢悠悠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茶壶碎片:“还说没去过燕春阁,看这跑的方向,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
太子门下侍卫在燕春阁闹事一事很快便传开了。
听说那名侍卫为了寻一个女妓在里面大吵大闹,还打翻了好些东西,将里面一名花魁给拖出了楼去,说要报官,还当街撕破了她的衣服。
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议论纷纷,那花魁哭得梨花带雨,最终是被城中的巡防营瞧见,将那花魁给救了下来,那侍卫也被带走看管了起来。
这件事情传到了宫中,皇帝为此大怒一场,狠狠训斥了太子高巍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