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人!
苏宛菱脑海猛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立刻收回目光,不敢暴露出自己猜到他身份一事,忙将视线移到苏柔淑身上:“阿姐你还好吗?”
苏柔淑略微咳嗽了几声, 然后缓过劲来:“无妨。”
马车继续往前行进着,雨势越来越大了,苏宛菱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断定,她忽然想起了之前遇到耿宏的事,便开口道:“今日山上似乎有贵人在,我看到了巡防营的人。不知道是宫里哪位贵人出了城。”
“是皇后娘娘出宫祈福。”苏柔淑缓声道,她抬起头看向那名坐在马车内的男子,“大人若要进城,我让马车改道从西门走,东门的郊外便是鸡鸣寺,为护皇后安全沿途有禁军和城防军在,恐审查过严。”
苏宛菱一怔,她有些吃惊,没想到苏柔淑竟然会主动帮助这挟持她们的男子。
那男子衣襟还渗着血,他闭目养神着,似乎也不担心她们弄出些幺蛾子,在听到苏柔淑说话,只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多谢。”
马车摇摇晃晃改了道,绕了远路从更偏僻的西门进了城。
不知道为何西城门看守的士兵人数居然也比往常多了一倍,好在他们是苏府的马车,士兵们只例行询问了一下,便放行了。
马车进城后没多久,车上的男子便睁开了眼睛。
他抬手掀开了车帘的一条缝,雨水顺着缝隙打起来,落在他深邃如雕塑般的脸上。
“今日胁迫二位,是我之过。所欠之恩,他日来报。”
他说完这句话,便一个纵身翻出了车窗,消失在了雨帘中。
苏宛菱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忙转过身来:“阿姐为何要帮他?”
“此人的目的只是入城,我们助他后自然会离开。”苏柔淑声音温和道,“况且若是在东门被拦截,到时我们二人恐会再次受胁迫。”
她说的十分有理,苏宛菱也挑不出毛病来。
“阿菱,你瞧见他手臂上有一条非常长的疤痕吗?”苏柔淑忽然轻声问出一句。
苏宛菱想了想,却是没有想起来:“他穿着长袖,又一动不动,没有瞧见。”
苏柔淑不再出声,目光确实怔怔看着之前那男子离开前所坐的地方。
苏宛菱顺着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那地方的车壁上竟然全是血……那男子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
***
皇宫前的大道,一群太监宫女伺候着一辆黄顶金绣的凤车缓缓而来。
凤车在宫门处缓缓停下,一群太监宫女迎了上来,所有人恭敬的跪在两侧,坤德殿的首领太监赵公公从人群中起来,托了手在轿旁,然后便有一人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正是皇后。
“今日多谢你们巡防营的将士护卫了。”皇后的目光慈祥温和的看了一眼立在凤车边上的少年耿宏。
耿宏难得受了表扬,心中十分高兴,但面上还是老成的回禀:“回娘娘的话,这是臣子应该做的事。”
“你是耿平侯之子吧?耿平侯倒也不错,能教出这样一个奋发有为、肯吃苦的儿子。”皇后温和道,“日后若有什么需要,便遣人来坤德殿。之前在簪花宴上,本宫也曾见过你姐姐一面,确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日后让她也多与宫里走动走动。”
“多谢娘娘。”
耿宏赶紧道谢。
等凤辇进了宫,一身疲惫的皇后才坐回到榻椅上。
赵公公上前来,替皇后捶了肩:“皇后娘娘今日给耿平侯小世子这样大的面子,希望耿平侯府知恩图报。”
皇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耿平侯府这些年一直都不得势,如今本宫替太子稍微示好,自然会知道该如何行事。不过耿平侯向来无能,倒还不如他一双儿女有本事。”
“是啊,我听说耿平侯府的嫡小姐这几个月一直参加各位贵人们的席宴,将他弟弟在巡防营做事的事到处宣扬呢。”
“她如此做,不过是为了让太子瞧见罢了。此女心思一直在太子身上,若真有用,让太子收个妾室倒也无妨。”
皇后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今日之事,略微蹙了眉:“本宫听说,今日太子没有办成事?”
赵公公压低声音回禀:“让那人给跑了。”
“一百多私兵,都杀不死?郗老将军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皇后深深吐出一口气,“罢了,他既没得手,日后便小心防着些吧。”
“殿下说了,那人手中应当没有实证,只要娘娘稳住皇上,便不会有事。”
“本宫知晓了。”
……
天已暗下,太子高巍奕刚回府,脸色却是十分阴沉。
太子府内的下人早早候在门口恭迎,但他们的主子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直接下了车跨进府内。
待进了书房,高巍奕原本紧握的手猛地松开一掌按在了书桌上,只见桌角“咔嚓”一声,瞬间断裂了一个大口。
太子身边跟着的贴身侍卫凌祁深吸了一口气,忙端着茶小心翼翼奉上:“殿下喝茶。”
高巍奕呼吸粗重,他强压着心中的怒气:“鸡鸣寺周围山下山上都寻过了吗?”
“寻过了,确实没有找到人。”凌祁回禀。
“郗延可真是厉害,我太小瞧他了。”高巍奕双眸含煞,脸色阴沉。
郗延被救回,皇帝召其回城,高巍奕就起了杀心。
与沂虎国合谋一事侵害了朝廷利益,若是当朝查证,他这太子之位定然是坐不了了。虽然他做的隐秘,但倘若郗延在沂虎国为质时从沂虎国口中得知了什么,便会对他十分不利。
他想除之而后快,却没想到这郗延是个硬骨头,竟这般难啃。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是否要在城内搜索?”
“他既入了城,便不可再轻举妄动了。”高巍奕冷冷道,“派人盯着郗府,看看之后有什么人出现。”
高巍奕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被什么人打乱了他一切筹谋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原本应该握在他手里的东西,在慢慢脱离远去。
“是。”
凌祁应下,正准备退出门。
却见高巍奕抬了一下手,止住了他:“郗家的那个嫡女回来了没有?”
“听说是此次也是跟随其兄长一道回来的,只是晚走一步。”凌祁禀道。
高巍奕闻言眯了眯眼睛,指腹下意识的抚着桌上的茶杯,薄唇紧抿:“郗家女似乎与苏府的苏宛菱走的很近。当日在观莲节,她们二人也在一起。”
苏宛菱又与那莫名出现的谭玉书定过亲事,仿佛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眼神一凌:“派人将苏府也守着。”
“是。”
***
暴雨倾盆。
苏府门外坐了一些前来躲雨的人,他们只分散在石阶两侧,不敢挡了主人的门槛。
苏宛菱和苏柔淑所乘坐的马车到了门口停下,丫鬟青珠和青荷就出来迎。
苏宛菱掀开帘子一角,将青珠唤了进来,压低声音道:“今日雨大,阿姐在上车时曾摔了一觉,所幸没什么大概,只是身上沾了一些淤泥,你且去拿件披风来,替阿姐遮挡身上的污渍。”
青珠听罢忙应下,匆匆回了府里去取披风。
苏宛菱将披风披盖在苏柔淑身上,遮掩了她衣衫上沾染的那个男子的血迹。
刚下了马车来,却看见府门外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从雨帘中跑了进来:“苏二小姐。”
苏宛菱转头一看,是郗英身边的丫鬟春燕。她立刻侧身将苏柔淑挡在身后:“青珠,阿姐有些累了,你先带她回屋。”
随后再转过身:“春燕,可是你家小姐有什么消息?她回来了吗?”
春燕道:“是我家小姐回来了。她刚回将军府呢,就立刻托奴婢来见苏二小姐。当日我家小姐不辞而别着实是因为担忧兄长,还请您不要见怪。”
“自然不怪。你家小姐如何了?昱州城兵荒马乱,她可有受伤?”苏宛菱关切道。
春燕回禀:“苏二小姐放心,我们家小姐一切安康,活蹦乱跳着呢。她还约您在重阳节放纸鸢哩。”
郗府的丫鬟也跟郗英一样大大咧咧。
苏宛菱略微安了心,又算了算日子,两天后就是重阳节,这郗英该不会是凑着重阳节赶回来的吧?
第34章 为何生气 他忽然微微倾身,贴向了苏宛……
郗将军府。
雨水细密顺屋檐而下, 院中静夜相飕飗。
屋内,一股药味弥漫而起。
“好险,幸亏这几刀都没伤着要害, 不然大罗金仙都救不回你的命……”一名早已退伍的老军医正在给郗延处理伤口,他掀开衣服看到上面纵横整个后背的刀伤, 面露心疼, “你能忍到现在, 也着实不易。”
他说着继续为他上着药,包扎伤口。
郗英站在边上看着自己哥哥后背那止不住的血,眼眶都红了:“哥, 若是当初我与你同行,必然不会让你伤得这般重!”
“太子安排的私兵至少百人,你若在场,我恐怕无法活着出来。”郗延直接了当道。
他无法正面与那些士兵对抗,这才钻进了鸡鸣寺的山林中,利用树林遮掩才躲过一劫。
郗英心里升起一股愤怒来:“太子这个乌龟王八蛋,长得人模狗样,干的却不是人事!待我与宛菱说道说道,让她阿姐千万不要嫁这个男人!”
郗延眉宇一蹙, 抬眸看她。
郗英解释道:“是我的好友,她叫苏宛菱, 是户部尚书之女,她的阿姐苏柔淑原是许配了太子的, 只是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你今日派了丫鬟去苏府, 便是为了她?”
“我当初走时没有告知她缘由,怕她担心。”郗英动了动嘴唇,有些委屈。
原本是无关要紧的事, 却不料郗延声音一沉:“暂且不要与苏家往来,太子心计颇深,若因此连累苏家恐不好。”
郗英有些不可置信:“户部尚书苏大人可是太子一派,太子怎么可能会伤他们。”
“世事无常。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可我约了宛菱重阳节见面的,我就不信已经入了城,那个太子还敢对我们做什么。”
郗英心中纠结,她见苏宛菱还有一个原因是想问清楚关于谭玉书的事,这件事她在心中憋了太久了,尽管是他的一封信救了阿兄的性命,但此时关乎到苏宛菱,她不希望她蒙在鼓里。
郗延合拢了身上的衣袍,站起身:“此事便这般定下,这几日你哪里都不要去。”
“哥!”
任凭郗英软磨硬泡,郗延都是铁着一张脸,不同意。
郗英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早,苏宛菱尚卧在榻上休息,便收到郗家传来的消息,说是他们家小姐昨晚突然受了风寒,不知道何时能好,暂且去不了重阳节了。
苏宛菱一头雾水:郗英向来身强体壮,昱州城兵荒马乱都没事,怎么一回京都城就病了?
“青荷,替我更衣,我去郗府探望探望她。”
正立在边上传话的青荷听到这里忙道:“春燕说,郗小姐这风寒来的凶猛,怕过了病气给旁人,所以一概不见客。”
“这么奇怪?”
苏宛菱抬了眼眸,再次问道:“郗英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青荷回道:“听说是和郗大公子一同回来的。今日一早郗大公子就被请到宫里去了。”
苏宛菱迟疑了一瞬,她原本有一丝联想,昨日那入城的男子会不会是郗府的人,但现在想来应该也不会,郗延是皇帝亲自召回的,又怎么会满身是血连城也入不了。
无论如何,昨日之事已经过去,她暗中命人收拾了马车上的血迹,又给了车夫一笔封口费,送他回了肃北老家,暂且不会有人再提及此事。
不过似乎从昨晚回来,她的阿姐倒是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心事。
她正思索着,青荷忽的又开口:“今日倒是遇了一件怪事,我在门口见着春燕的时候,青珠姐姐忽然来了,还问了春燕许多事。”
苏宛菱敏锐的看了过来:“问了什么事?”
“就是一些府里的事,听起来好像是很关心郗英小姐,问他们府上有没有大夫,缺不缺药,还从我们家库房里取了许多补气养血补品让春燕带走。”
风寒又何须补气养血的药?苏宛菱神色一滞,她突然意识到——苏柔淑或许一早就认出了昨日马车里的人!
所以那天才会开口助他入城。
难道那人是郗府的?
“观莲节时阿姐与郗英相识,二人聊得热切,她病了,自然是关心的。”苏宛菱怕春荷乱讲话,污了苏柔淑名声,立刻道,“此事你自己知晓就行,旁人就不必多说了。”
“哦。”春荷挠了挠耳朵。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苏宛菱从床榻上起来:“阿姐起身了吗?我去看看她。”
“一早就起了,已出了府去。”
“……那我等阿姐回来吧。”
她很想问问苏柔淑,昨日那马车中挟持他们的男子到底是谁。
等傍晚苏柔淑回来时,她立刻去了她闺房。
窝在她房中软磨硬泡着问,可偏偏苏柔淑硬是一个字都不吐露半天,让苏宛菱毫无办法。阿姐这性子,只要她不想说,就算她磨上一年,她也绝不会开口。
……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重阳节这天终于来了。
清晨的时候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倒也凉爽了不少,只是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沾了无数细碎的桂花花瓣,带起了满城香气。
苏宛菱原是与郗英约了一起登高、放纸鸢,但她病重在府里,便只与苏柔淑、喻冰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