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们把父亲的遗体打捞上来，听到旁边有人说了句“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湖”。人去世之后身躯变得丑陋可怖，杨女士当时握着她的手，很明显也听到了这句话。
人的悲欢本不相通，她们都没有说话。
现在白乐突然想起，觉得不知不觉就过了那么多年。她常常告诉自己没关系，但怎么会没关系呢。
在京都灯光的照射下，这里望过去天际廖白，不知道怎么的，她脑海中的画面由父亲的音容变成了夜空中一片绚烂的烟花。
嘴里有酒精的味道，很淡，白乐觉得身上有点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耳畔传来江闻朝低沉的音色：“冷吗？”
“没有冷。”白乐摇头。
江闻朝握住她的手腕，白乐没有下意识躲开。
天空的颜色是如深海般缱绻的浓蓝。
他什么时候亲上来的白乐都不记得了，耳旁环卫工人洒扫的声音逐渐远去，白乐第一次接纳这个吻，开始很生涩地回应他。
也许是觉察到这一点，江闻朝手中的力道加重，眼眸微微睁开了一下，瞳色黑曜石似的迸出亮光。随后将人整个儿带进怀里，加深这个吻。
良久，白乐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大脑中一片空白。
江闻朝放开她，说了一声：“真的好辣。”
所以酒精还是很会害人的，比如说现在，白乐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接吻。
她觉得脸上一热，好在光线昏暗看不出来，江闻朝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声音哑然：“那小子是不是经常这么亲你？”
“确实。”白乐第一反应是说假话。
江闻朝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人带到怀里来，声音就在她的耳廓。
然后很低很低叫了一声“乐乐”。
离得太近了，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还是忍不住往后躲。
他手上的力道没有松开，声音很轻：“我也可以，对你很好。”
白乐吞了口唾沫，继续往后缩了一下，江闻朝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一点一点放松下去，眸中的光也一点点黯淡下来。
只听“啪”地一声——
白乐打死了腿上的一只蚊子……
随后她把自己的手重新放进江闻朝的手心里，跟猫咪的脑袋似的磨蹭几下。
他动作顿了一下，回握住这只手。
大概晚上十点的时候，白乐回到原正山庄，跳下车跟江闻朝挥手。
车窗摇下来，他侧过头，长指朝白乐勾了两下。
白乐不明所以凑过去，江闻朝却伸手用力握住她的下巴，在她下颌留下了一只压印。
“嘶。”白乐吃痛，“你干嘛呀？”
“还挺漂亮的。”他笑容添了几分邪气，“要不拍下来留个纪念？”
“留什么纪念啊。”白乐跺跺脚。
江闻朝舌尖顶了一下腮帮：“你要是跟我回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白乐愣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儿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看起来是诱哄，实际上解决的不还是他自己制造的麻烦，资本家的话术真是一套接着一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绕进去了都不知道。
然后又被亲了一下。
江闻朝今天晚上真是反常得很，看她的目光异常炙热，好像要把人拆吞入腹似的。
“那，我先回去了啊。”白乐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敲门。
顾盼兮打着哈欠过来开门，只看到白乐一溜烟跑上楼，影子都没抓着，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含糊道：“怎么一惊一乍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今晚不回来了呢——欸，江总。”
她揉了揉眼睛，清醒了大半。
“我记得，你接了一部综艺吧？去几天？”江闻朝靠在汽车驾驶座后背上，点燃一支烟。
他很久都没有抽烟了。
但是现在实在忍不住，一团火气压不下，只能用尼古丁麻痹神经。
告诉自己再等等。
“我没有——啊，我这个吧——”顾盼兮瞬间明白了，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其实我觉得这种事情，你还是应该问问乐乐……”
“不是那方面的意思，”江闻朝敛下眸色，“只是带她出去玩儿一趟，看看她什么时候有空。”
与此同时，白乐把自己关进卧室里，从柜子里找出父亲给自己买的那只兔子玩偶。
很旧的玩偶了，被白乐洗洗缝缝，握在手上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白乐过去开门，看到顾盼兮站在门口。
“江总给你的，说刚刚你跑掉了。”顾盼兮把一只白色袋子递给白乐。
白乐想到自己下巴上还有印子，连忙用手捂住，然而顾盼兮已经看见了。
她把袋子递过来之后转身就走，还一面哼着自己编撰的曲调：“原来我是一颗柠檬~”
白乐脸像煮熟了的虾子似的，关上门打开袋子。
一条质地很好的晚礼服，薄纱雾白，鱼尾款，白乐看了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包里那条方巾的面料。
是藕丝。
第60章 高攀60
一条方巾就价值连城, 她不敢去想一条晚礼服的价格。
于是白乐把衣服整齐收好，坐在床沿给江闻朝发信息。
【白乐：><其实不用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江闻朝：上次不是说要嫁给我吗？一点儿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个鬼啊……
白乐正在输入中，那边又发来了一张图片。白乐点开来看, 微微愣了一下。
照片中的贵妇人是冯玉如，脖子上戴着的是白乐上次送的那条丝巾，应该是病情有所好转, 拍照的时候姿态优雅，肩膀看着有些瘦削, 却丝毫不影响她雍容的气度。
【江闻朝：顾盼兮说你后天和大后天放假。】
【江闻朝：正好明天我也有空。】
【江闻朝：大后天也有。】
【白乐：这么巧呀。】
【江闻朝：这么巧呀。】
这是一段比较苍白没有营养的对话, 白乐平躺在床上,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江闻朝……不会是在按照她的休息时间来改自己的行程安排……吧？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随后马上否认, 但是又忍不住去想。
酒精害人，下次就算吃烧烤也绝对不喝了, 啤酒也不行，不然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的。
她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上班, 艾文都被惊了一下：“老板娘，注意身体呀。”
白乐：“……”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竟然会因为江闻朝失眠。
摸了摸下巴, 好在牙印消了。
“那最近上班, 压力确实是有点儿大。”跟艾文相处的时候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压力，对方的段位能在这个圈子里活下来估计是靠着一身腱子肉, 可以撑撑场面，不至于饿死。
“是哦, 上班本来就辛苦，何况老板娘现在是合伙人了嘛。”果然艾文认真点了点头。
白乐跟着他一起点头，随后艾文开口：“没事儿，我给老板娘买了绿豆糕, 你吃了心情就好了。”
真的以为她喜欢吃绿豆糕啊……
白乐有些不忍心拂了他好意，抱着几盒子绿豆糕走进工作室，大部分都分给了同事，自己也留了些当做下午茶甜点。
她是策划合伙人，主要负责板块设计，这个方案不难写，但是需要合伙人们投票表决通过，因此需要开很长时间的会议。白乐转换了一下心情，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然而会开到一半，谭哲突然走进来把白乐叫出去：“小白，杨柳教授身体出了点儿状况，你要不去医院看看？”
“身体怎么了？”
“应该是下楼摔倒了，老人家不经摔，这会儿还在医院里呢。”谭哲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说严重也不是很严重。你要去的话先暂停会议，正好我也打算去看望，捎你一程。”
白乐点头，于是坐上谭哲的车去医院。
护士看了看表格，告诉二人杨柳教授刚刚做完手术，现在需要休息，于是白乐就在走廊上坐下。
“小白，你跟顾盼兮认识很久了吗？”谭哲开口。
白乐算了算：“好像是挺久了欸，我们大学时候认识的，怎么了吗？”
“噢，我就问问。”谭哲温和地笑了笑。
“是不是想要喜好啥的呀？”白乐一挑眉，“我跟你说，她什么都吃的，完全不挑食。她要是跟你说不吃这个不吃那个，一定是厨师烹饪手法不好。”
这点两人很像，基本上没有忌口。
谭哲点头腼腆笑道：“谢谢。”
在这儿坐了一会儿，白乐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听到楼道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别跟我开玩笑嘛，哥哥。”
是慧慧。
白乐停住脚步，听到江闻朝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我完全没有跟你开玩笑，上回我就跟你提起过——”
“——我是奶奶的孙女儿，以前是，现在也是。”慧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我不都叫你哥哥了吗？”
二人有几秒没有说话，随后江闻朝开口：“你在我找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对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面熟，后来我自己去查的，我还问了乔伊叔叔。”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耸耸肩，眼眸清亮，“但是你也看到了，奶奶没有孩子，奶奶只有我。”
江闻朝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我没有吃什么苦。自从我被收养之后，爷爷奶奶对我都特别好，把我当成亲孙女。”慧慧给了他一个笑容，“哥哥，我想让他们都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她现在身体不好，我想留在她身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不像是一个年轻女孩儿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她很坚强，乐观，像个小太阳，让白乐不由得想起上次在陆家宴会上，江闻朝说的那句“如果我妹妹现在在这里，她一定会让你别哭”。
慧慧走开了，江闻朝往洗手间的方向来，是打算掐灭手里的烟。白乐没有地方躲，干脆就低着头，看着他的皮鞋越来越近。
“你不是不抽烟的吗？”她这招先发制人。
江闻朝刚才其实已经看到了白乐的衣服，也没有避讳，接上她话：“也许以后就不抽了呢。”
“以后？”
“等你嫁给我之后。”
不要脸啊这男人。
白乐本来就有些报赧，抬起头看到停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两人的慧慧，整张脸都红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个，我就路过而已啊，你们继续……哥哥嫂嫂。”慧慧一手捂住一只眼睛一手捂住一只耳朵往前跑。
……所以这能捂个啥啊。
白乐正想追上去，被江闻朝握住手腕。
“想不想去海边玩儿？”他指腹的温度传过来，让白乐整个人怔了一下。
“不想……”白乐第一反应是拒绝。
江闻朝舌尖舔了一下腮帮：“去海边还是去泡温泉，自己选一个。”
温泉的话……那她不就是自己洗白白送上狼口吗？
白乐犹豫一下：“……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可以。”江闻朝点头，“那就直接在我家吧。”
“突然觉得海边也不错嘛。”白乐连忙改口。
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海滩，不喜欢一切带有水的东西。一开始哪怕只是一片小潭都能让她想到父亲落水的场景，后来时间慢慢往前推移，白乐尝试过很多办法也抹不去对水的恐惧。
江闻朝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挑选的是一片浅海，二人在第二天一早出发，从京都往东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灰褐色的礁石。现在是淡季，初冬的海滩没有什么人，下了车之后白乐就一直低着头往前走。
“白乐，你是鸵鸟吗？”江闻朝轻轻笑了一下。
“我突然觉得酒店里也挺好的……要不我们回去吧？”白乐双腿忍不住打颤。
江闻朝握住白乐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传过来，让白乐稍微有点心安。
“这里有一片人工浅海，深度不超过两米。”江闻朝凑近白乐。
感觉到自己头上多了个什么东西，白乐眯起眼睛：“你给我戴了什么？”
“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看。”
“噢。”白乐将信将疑地照做了，睁开眼却顿住了。
映入眼帘是冬日的暖阳，海平面上波光粼粼，每一处光点都汇聚成了小爱心的形状。
很神奇的眼镜，白乐抬起头去看江闻朝，看到他眼中的光斑也汇聚成了两颗小爱心。
见她惊喜的样子，江闻朝敛下眼眸：“在路边看到一群小孩儿围在那边，所以想着你应该也会喜欢。”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啊。
白乐移开眼镜瞪他，江闻朝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二人都知道白乐为什么会怕水，但是谁都没有提起。她一点一点往远离海面的地方挪，江闻朝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垂下眼眸没有立刻说话。
“我有点饿了……”白乐晃了晃他的手臂，尝试撒娇，“我们去吃饭吧。”
果然江闻朝还是比较受用的，沉吟一会儿，他还是点点头：“我们去吃东西。”
走进海滩旁边的一家酒店，经理直接带二人去了地下一层的vip专属包厢，里面燃着不知名的熏香，整间包厢面积非常大，二人分别坐在餐桌两头，相隔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