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厉峻行这次没有骗他,是真的要不行了?
厉南偃站在病房门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死亡,太沉重。
爷爷去世时候,整个世界一下都变得黑暗沉重起来,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只有冷漠和算计,原来熟悉的村子和人,突然就陌生起来。
那个时候,他心里其实很害怕。
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还有奶奶要保护。
现在厉峻行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和爷爷离开之前的样子太相似,似乎都要重叠在一起。
厉南偃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不禁握成了拳。
“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抬着下巴,沉声向身后的李秘书询问。
李秘书看着站在门口不愿意往里走的厉南偃,明白他对厉峻行的心结仍旧不曾消失。
“一周前的一个晚上,厉总突然发烧,吃药打针都无济于事,到了医院检查之后,说是胃癌……晚期。”
厉南偃剑眉皱起:“一周前发烧,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太不合常理了,就算是癌症,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形容枯槁,好像整个人都被吸干了一样。
简直就像是某种……法术?
厉南偃想到这些,李秘书怎么会想不到。
“昨天请三清观的道长来看过,道长说厉总运数如此,之所以病情如此急剧,是因为之前厉总借了贵人气运,度过死劫续命成功,但是现在气运已失,命数回归正轨,才会看起来病情汹汹,无可抵御。”
李秘书怕厉南偃不知道三清观有多厉害,低声解释说:“京城一观一寺,是有真高人的。厉总用尽了所有人脉,花了不少费用,才勉强请来了三清观观主的大弟子亲自前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濒临死亡,脑子清楚了,厉峻行对厉家集团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革,很多中层管理人员都被调离岗位或者直接解雇,就连之前他亲自提拔的总助和总秘,都被扫地出门,反而是把李秘书又重新调了回来,事事都交给李秘书负责。
李秘书也确实是对厉峻行忠心耿耿,花了不少心思去请高人帮厉峻行看。
其实他还想跟厉峻行说,不如再去找宁锦小姐。因为他怀疑三清观那位道长口中所说的“贵人”,其实就是宁锦。
当初厉峻行被人设计,几乎要把厉家集团交给外人,就是宁锦小姐亲自前来,雷劈妖邪,救了厉峻行。
李秘书猜测,那时候厉峻行就是得到了宁锦小姐的气运,才免除了被暗算的副作用。
可是他含蓄地提了一句,厉峻行的脸色就黑红交错,躺在病床上疯狂咳嗽,差点喘不过气来。
李秘书就再也没敢提。
厉峻行只催着李秘书把厉南偃叫过来,并且让李秘书安排律师,厉南偃来的时候一起叫过来,他要当面定下遗嘱。
厉南偃站在病房门口不动,目光郁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秘书。”就在李秘书踌躇是不是要催促他的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厉家集团的两位律师结伴前来,手中拿着公文包,面色严肃。
李秘书顺势请厉南偃和两位律师一起走到病床前。
厉峻行连说话都已经很难,只能用眼睛紧紧盯着两个律师,李秘书看懂了:“朱律师,黄律师,请你们把遗嘱拿出来吧。”
朱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准备好的遗嘱,李秘书接过来,亲自把厉峻行的床头摇起,把遗嘱拿给厉峻行看。
厉峻行强打精神,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遗嘱,确定内容无误,就伸出颤巍巍的手,捏着钢笔准备签名。
“慢着!”
随着一声喝止,一群人从病房门口涌了进来,把阻拦他们的几个保镖推到了一边,气势汹汹地围在了厉峻行的床边。
为首的一个老头六十多岁,穿着一身西装,系着红色领带,稀疏的头发被摩丝固定成一缕一缕,向后趴在头顶上,遮掩着已经光溜溜的头顶。
他扫了一眼比所有人都高上一头的厉南偃,眼神里满是敌意:“峻行,你这病得这么严重,怎么不告诉五叔一声呢?大家知道你生病之后,一个个都十分担心,一起来看看你。”
厉南偃无声冷哼了一下,不用这些人说什么,他都能猜出来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来,又是为了什么看着他像看眼中钉一样。
他只穿着一身短袖长裤的红蓝色运动服,跟这群衣冠楚楚的厉家人一比,完全不是一路人。
厉峻行看了这群厉家人一眼,拿着笔准备签名,却被五叔一把抢过了钢笔。
他重病在身,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不但被抢走了钢笔和遗嘱,连人都被带歪,一头砸在了床边上。
李秘书大怒:“你们要干什么?”
这些人早有准备,来的时候特意带上了保镖,立刻把李秘书的胳膊一扭,按在了一边。
“这是我们厉家自己的事儿,李舒言你就是个领工资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西装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把李秘书堵在了身后,和厉峻行隔开,神色得意。
五叔已经把遗嘱看了一遍,发现内容正如自己听说的那样,厉峻行所持有的百分之五十三的集团股份,以及他名下上亿的资产全都留给那个野种,只有家族中少数人能得到几百万的馈赠,甚至李秘书都有五百万的现金和一辆车。
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冷笑起来。
要是这份遗嘱真的生效,那厉家集团就是那个野种的,他们这些厉家人还是只能喝一口汤!
“峻行啊,你这就不地道了。厉家集团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对厉家集团贡献最大,所以大家同意你拿大头。但你要是不在了,厉家集团应该大家分,可不是你一张嘴就决定给谁的!”
厉峻行气得脸都红了。
厉家集团怎么不是他一个人的?
当初他被骗回来被迫联姻,发现自己没有本事就会被人掌握命运,决定从此之后再也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所以才开始创业。
创业的资金是他自己攒起来的,最初的时候是他父母的人脉和关系,厉家其他人一个个冷嘲热讽,说他没有出息,不去从政去经商下海,是自甘堕落。
那时候有谁帮他一把没有?
没有!一个也没有!
就算是面前的五叔是他父亲的亲兄弟,当时也没有想过要帮他一把,反而每次见面都摆着长辈的架子教训他挖苦他,说他怎么比不上五叔家的堂弟,进而嘲讽他的父母。
后来厉家集团起来了,这些人又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凑上来,死不要脸地要给他帮忙。
可要是真的把他们安排到集团里工作,他们就只会贪污占便宜拉帮结派,把他的企业搞得乌烟瘴气。
厉峻行无数次想要把他们全都扫地出门,但是因为他爷爷还活着,是整个厉家的定海神针,就连他也无法反抗,只能花钱买平安,卖了些股份给他们,在爷爷面前卖委屈刷好感。
这么多年了,这些趴在他身上吸血的东西,年年分红坐收好处还不满足,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说厉家集团有他们的份!
如果厉峻行现在还是健康的,他早就把刚才那些话痛骂出口,把这些小人赶出去了。
可是现在,他只要情绪一激动,就觉得胸口灼痛,呼吸不畅,头脑充血,眼前发黑,哪里还有力气去骂人?
五叔和他的小儿子站在床前,离厉峻行最近,看见他这个样子,父子两个相对一笑。
李秘书被他们的人控制了,两个律师中有他们的人,门口的保安也被控制。
今天厉峻行要么就是按照他们的意思修改遗嘱,要么就是直接气死,无法立遗嘱,到时候厉家集团还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五叔把手一伸,后面就有人把已经准备好的另一份遗嘱递到了他的手上。
“峻行啊,你要是不放心,就把这份遗嘱签了,厉家集团我们会好好帮你管着,等你好了还是你的。”
厉峻行又不是傻子,他签了这份遗嘱,立刻就得死。
他趴在病床上,把眼睛往下一转,看也不看床前这些丑恶的嘴脸,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爸,跟他废话什么。”五叔的儿子就是刚才带人把李秘书控制起来的白西装,他转头看了一眼被挤到角落里的厉南偃,眼神中满是不屑,“他还想把咱家的东西给那个小野种,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京城,不是什么外地来的野种能够随便折腾的乡下……”
白西装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背后几声痛苦的叫声响起,没等他回头,就被人揪着头发提了起来。
“你他么说谁是野种?”厉南偃那张俊美冷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厉南偃现在已经一米九了,比白西装高了二十厘米,能单手抓篮球的大巴掌扣在白西装头顶,轻轻松松地把他提到了跟厉南偃平视的高度。
白西装痛得两只手抓着厉南偃的手腕,想要挣开,却被厉南偃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整个脑袋都被抽得往一边偏了四五十度,发出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
“嘴巴不干净,就别要了。”
第101章 请示
厉南偃满眼戾气, 正反连抽了白西装七八个耳光,把他打得头晕脑转,只会惨叫。
厉南偃没打李秘书, 是记着李秘书对厉峻行的忠心,但是面对这些恶心的厉家人,他可没有那份宽容。
他到京城这两年, 收敛了脾气, 但不等于别人当面辱骂他是野种, 他还能忍下去。
就算是骂他野种的人是厉峻行,他都敢打, 更别说这些跟他没有一分钱关系的陌生人了。
“真是反了!给我好好教训他!”五叔大声喊, “果然是外面养的野种……”
厉南偃一回头,冷冷一眼瞪过去,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冰冷锋锐的气质, 竟然把五叔吓得一下子忘了自己在说什么,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些人真的都很欠揍。
在爷爷去世之后, 厉南偃学会的经验就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如果对头不肯服软认输,那肯定是你打得他还不够狠。
他本来不想卷入厉家这潭浑水,可是别人不放过他呀。
当着厉峻行都一口一个“野种”, 等到厉峻行死了, 这些人为了保险起见,肯定要把他打压到服气投降,甚至说不定还想要他的命。
既然如此, 还不如趁着现在他先动手呢。
厉南偃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初跟车跑长途的时候,国道上不知道遇到多少次拦路打劫的, 都被他一根钢管打得头破血流。
从爷爷去世之后,他心中的猛虎就已经脱闸而出,再无约束。
这两年的自制不过是因为宁锦的缘故。
现在被人当面挑衅,那头猛虎再次咆哮。
扬手一丢,白西装就被扔了出去,正好砸在五叔身上。
翻倒在地的父子两个捂着脸的时候,厉南偃就已经一脚踩在了五叔胸前。
他弯下身来,一把揪住了五叔的衣领,往上一薅。
“你,你想干什么?”五叔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我,我可告诉你,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你……厉峻行都不敢……”
厉南偃低头,咧嘴一笑,一拳就砸在了他脸上:“老东西,今天教你们个乖。”
挨打的时候,就要乖乖闭嘴忍着。嘴巴越贱,挨打越狠。
三分钟之后,李秘书站在病床前,看着满地翻滚哀嚎的人,一脸痛快。看得出来,他很想喊一声“打得好”。
这些吸血虫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两个律师都呆住了。
门口那几个之前被控制的保镖一脸愧疚,站在外面不敢吭声,只是用震惊和钦佩的眼神不停偷偷打量厉南偃。
厉峻行被扶起来靠在床头,眼神复杂。
地上的厉家人知道今天得不了好,一个个爬起来,这个捂脸,那个捂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病房。
临走之前,白西装还没有忘记回头放狠话:“厉家集团是厉家人的!谁也别想拿走!”
厉南偃慢慢把头转过去,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白西装立刻抖着两条腿踩着风火轮消失了。
“如果你是想用这个办法激起我的危机感和仇恨,让我接手厉家集团,我得说,你成功了。”厉南偃走到病床前,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一条长腿斜斜伸出去,一脸桀骜不驯。
厉峻行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只要能成功,就是好办法。”他嘶哑着嗓子,声音微弱。
看,这就是他亲生的儿子,不仅仅有拳头,也同样有脑子,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厉家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搞女人的纨绔,哪个能跟他儿子比?
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厉家集团,这个“厉家”是他自己的厉家,可不是那些废物以为的那个厉家!
他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也不可能制不住这些废物,让他们闹到自己病房里。
今天这一幕,确如厉南偃说的那样,不过是想让厉南偃知道,厉家那些人对他抱有多大的恶意。
一个十八九岁充满侵略性的男生,能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敌视自己的人拿走,以后还要用这些优势来找自己麻烦吗?
当然不能!
厉峻行招了招手,动作虽然也很无力,可是比刚才那种一碰就倒的脆弱模样还是好了不少。
律师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又取出了几分遗嘱文件,厉峻行检查了一遍,一份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让李秘书拿去办理手续。
厉南偃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里,一言不发。
正事办完,所有人都退出病房,厉南偃也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南南,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能每天都来看看我吗?”厉峻行语气里带着乞求。
厉南偃回头盯着厉峻行看了几秒钟,突然轻声一笑:“我要回去请示一下。”
厉峻行眼神一滞。请示谁?宁锦吗?
厉南偃嘴角的笑容加深,转身就离开了。
一出医院,厉南偃就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只手机——前几天宁锦刚买的,最新上市的A立信,个头比以前的大哥大小多了,携带更方便。
“小锦,嗯嗯,我出来了,嗯,马上就回去。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回去?嗯嗯,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