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着急?”冰夏掀开帘子预备质问马夫,刚掀开帘子,一柄泛着银光的剑便伸了进来。
“刀剑无眼,姑娘小心。”
冰夏和云雀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宋希月还算镇定,仅仅微怔,便镇定下来。
“你是邢北的人?怎么混到云家军里的?”
“呵,公主到底聪慧,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由在下回答您。”
马车疾驰,且一路并无阻碍。
宋希月很快反应过来——是她大意了。
而且,对方来头不小,竟能在云家军里卧底这么久。因为要在层层关卡之中将她带走,除非是官阶高亦或是霍斐渊信赖之人,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做到。
“你想要什么?若是你现在立刻回头将本公主送回去,或许本公主还能保你不死。”
宋希月冷冷开口。
马车外似乎也传来一阵轻笑,却没人说话了。
宋希月有些懊恼,她答应过霍斐渊若无孟锦跟着便不出门的,结果今日,是她大意了。
*
“主上,降服军队都已收编完毕,邢北皇室那边也已经全部控制,听说,晋南那边也得了消息。”
霍斐渊此刻手负后看着墙上的舆图,嗯了一声。
手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下一步的打算。
“沈砀呢?”霍斐渊忽然开口问。
手下的将士一愣,这才想起邢北还有个大皇子,这人这段日子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如今若要完成大计,的确还要找到此人。
夜宁从帐外飞快跑进来:“主上,刚刚得到的消息,云家军中发现了叛徒,此人手下一共有二十人,一个时辰前,接走了公主。”
空气一窒。
所有将士连呼吸都屏住几分,霍斐渊缓缓回头,空气中的压迫感陡增。
还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气。
底下站着的这些人,平日里都见惯了生死,杀个人的事在他们眼里就如家常便饭,可此刻,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惧意,生怕一开口,就掉了脑袋。
*
宋希月在下马车前被人蒙住了眼,云雀和冰夏也早已被打晕带离。
她努力的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和声音,企图去发现一丝丝的线索,或者是留下一些东西。
她从来没这么镇定过。
有发霉的味道。
“走!”
她被带到了一处地窖。
眼前的布条被解开后还是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依稀的一点儿光,她努力的去分辨面前的身影,然后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嗓音。
“月公主,好久不见。”
宋希月几乎是脱口而出:“沈砀?!”
对面的人似乎一下笑的很开心:“这么快就想起来了,公主对本殿,印象很深啊。”
“你想做什么!”宋希月简直觉得面前人不可理喻。
上回若不是她,他早已在灵州就被沈裴坚抓住了。
“公主别激动,本殿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你自己说的话你信吗?”
此处明显是个常年不透风的地窖,空气阴森晦暗,宋希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沈砀挥了挥手,便有烛火点亮了。
面前还有一张狭小的桌子,沈砀示意她坐:“我对天发誓,此次绝不会伤害你半分。”
宋希月不为所动。
僵持片刻,宋希月开口:“你想要什么?”
“公主聪慧,应该能猜到。”
“你想登基?”
沈砀笑了笑:“本殿是正统皇家血脉,有何不可?”
虽然他说的如此,可宋希月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丝惧意。
“若真如你所说,沈裴坚已死,你为何不直接回到邢北皇室去,毕竟,你不是皇室唯一的血脉了么?”
沈砀沉默了。
“宋希月,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宋希月冷笑一声:“再聪明也不及你,从灵州走后,你去了何处?藏在这个旮旯里一直等待着今天吧?你自己不敢去对付沈裴坚便让霍斐渊出面,然后你再坐收渔翁之利?沈砀,我为你感到羞耻。”
沈砀忽然畅快笑了两声:“月公主伶牙俐齿的功夫本殿早已领教,随你怎么说都没关系。”
他悠然自得的在宋希月面前坐下,当真还给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饮。
“你想让霍斐渊帮你扫清障碍,助你登基?”
“不错。”沈砀眼里露出一丝兴奋,霍斐渊的实力他早已清楚,杀了沈裴坚,再有霍斐渊帮忙,他这一路将畅通无阻,无人可拦。
“若他配合,待本殿登基,便许他天下兵马大将军之位,届时,他的身份便再也无人质疑,也配得上你晋南公主的身份,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宋希月冷笑:“我夫君的身份,还不用你来施舍。”
沈砀勾勾唇:“那没关系,公主只用在这里好好呆着,本殿保证你不会少一根头发,待霍斐渊为本殿清扫完登基的障碍,便是你们团聚的时候。”
宋希月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在霍斐渊身边待久了,揣测人心的本事她也学会了不少。
她试探的问:“沈裴坚的身份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你这样心虚,是不是因为连你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
“闭嘴!”
沈砀忽然转身,掐住了宋希月的脖子。
那一瞬间,他眼里是真的有杀意。
不过宋希月立马就笑了,她咳嗽了两声:“我就知道……”
眼角都笑出了泪意。
“你知道什么你。”沈砀松开了宋希月。
“不错,我的确不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在敏齐皇后之前,狗东西还有一任皇后你知道的吧?他当时疯了一样的想要个儿子,打我母亲,迫我母亲。我可怜的母后啊,也是没了法子,借了种,所以才有了我。”
沈砀说这些的时候笑的很灿烂,也很孤独。
“不过我从来不怪她,我不像沈裴坚,一生那么看中什么正统什么血脉的,就算我母后与人苟合生了我,那也是我的母亲。她就是最好的。”
“但那个狗皇帝不是!”
沈砀脸色忽然扭曲。
“我曾无数次看他拽着我母后的头往柱子上撞!她那么美,那么年轻,却在鸾凤殿上生生被狗皇帝给打死!!我沈砀当时就发了誓,总有一日,我会亲自看下狗东西的头,挫骨扬灰!”
宋希月惊住了,她没想到,沈砀的身世原来也这么曲折。她原本,真的只是想试探一下他而已。
沈砀吸了口气慢慢平静:“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
“关于霍斐渊的噬心蛊。”
“你想说什么?”宋希月皱起了眉。
“沈裴坚是个疯子,他从十四岁知道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之后就疯了,拼了命的去找这个人的下落。可疑的不可疑的统统被他练成了药炉子,直到……他遇到了万和。”
宋希月静静听着,这些的确是她不知道的事。
“霍斐渊小时候在被霍家寻回之前是被万和掳走,这你已经知道了,我猜沈裴坚也是因为这条线才慢慢摸到了霍斐渊的身份。然后他就开始了,开始在晋南用各种身份打探霍斐渊的身份,寻找他的弱点。”
“不过他费了这么多功夫,还是失败了。”沈砀轻笑,笑的很痛快。
“真可惜啊,可惜自己没有看到他临死前得知真相的表情,宫女……哈哈哈,沈裴坚引以为傲的身份居然也是个假的,他根本、根本就不是裴敏生的,哈哈哈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这和噬心蛊有什么关系?”宋希月根本不想听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
沈砀笑意渐缓:“我不是说了吗,沈裴坚通过万和打探到了霍斐渊的身份后,三年前,曾暗算过他一次。也就是那次,霍斐渊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霍家私生女的儿子。”
宋希月心跳加快,时间线对上了,三年前他果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才导致他性情大变,也导致了他消沉了很久。
“就在鹿台,沈裴坚用计将他引了过去,用了数十种蛊毒去折磨他,但最后为什么只剩下了噬心蛊我不知道,反正当时,霍斐渊应该不好受了。”
沈砀说的轻松无比,宋希月却落下了泪。
原来如此。
难怪他一靠近鹿台的时候便会心痛难忍情绪激动,难怪那时沈裴坚对他的蛊虫了若指掌,难怪……
“从某种程度上说,霍斐渊赢得不必如此曲折。据我所知,三年前中了蛊虫之后霍斐渊一直在积蓄力量找到沈裴坚报仇。若不是月公主这个意外忽然出现……他可能早就成功了。”
宋希月眼睛忽然有些瞧不清眼前的景象了,那是大颗大颗的泪。
是了,若不是她跟着楚妍去了银楼暴露了自己又中了毒,他不会再去鹿台那个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更不会中了沈裴坚的第二次计谋……
原来,从带她去漠北,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一步步的,全都是为了她的安危。
第99章 云间月 睡着
夜色万籁俱寂。
霍斐渊受噬心蛊不能大喜大悲的心此刻一直剧烈的跳动, 他立在奔腾不息的漠河水边,因胸口窒痛,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主上!”
霍斐渊抬手,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内力在体内悠悠流转, 他抬头看了看天。
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沈砀挖出来, 寻回他的月亮。而且从今往后,他不会再离开她一日。
*
宋希月不知道沈砀将她关到了何处,只知道这里的确是个地道暗室, 看不到阳光。
她知道霍斐渊此刻一定在拼了命的找她, 却不知如何给他留下一点儿有用的信息, 宋希月慢慢磨裟着胸口的玉坠, 那是霍斐渊上回亲手给她雕刻的小月亮。
“云雀和冰夏呢?”宋希月坐在一边, 冷冷的看着沈砀。
“放心,她们很安全。还是那句话,只要霍斐渊配合, 本殿保证你们能平安团聚。”
宋希月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躲在地下不敢去报仇的人, 竟觉得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帝座。
邢北——真的是烂到骨子里了。
在地下关着的这几天,宋希月想明白了很多事,她隐隐觉得, 自己就快揭开真相了,她犹豫片刻, 问:“敏齐皇后嫁人的时候,你应该已六岁?”
沈砀笑着摇头:“五岁而已。”
五岁,也应该记事了。
“那你可见过你的皇叔,沈撤。”
沈砀提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看了宋希月一眼:“自然。皇叔他威猛一生,也是被那狗皇帝所害,所以说,霍斐渊帮我杀了狗皇帝,是为天下人造福。”
沈撤是被历明帝所害,宋希月皱起了眉:“安北王……是怎么去世的?”
宋希月还想从他口中套得一些蛛丝马迹,可惜沈砀只是笑了笑:“沈家皇室里的一些事……毕竟我还姓沈,公主莫打听了。”
宋希月有些失望的别过了头。
忽然,地道里似乎有些动静,沈砀下意识的警觉抬头,宋希月心跳也依稀快了几分。
“这么快?”沈砀挑眉。
似乎有砂石抖落,掘地三尺……
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沈砀不再犹豫而是起了身:“走。”
他上前,抓住了宋希月的手腕,宋希月皱皱眉没有挣开,她自知自己不懂武,不可能挣脱沈砀,她得先保护好自己,以待来日。
她不挣扎,却不代表她没有行动。
宋希月在跟着沈砀进入暗道口时,将手上的吊坠扯了下来,月亮紧紧被她攥在手心,红绳却扔到了地上,她知道,若是霍斐渊来了,定一眼可以认出来。
*
半个时辰后,霍斐渊的确已带人站立在沈砀站立过的地方。
他浑身煞气,屋内寻不见一个人。
“主上,发现了这个。”
霍斐渊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凌冽,他夺过那条他熟悉无比的红绳,许多个夜晚,这条红绳细细的坠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坠着他给她的月亮,轻轻晃动。
“沈、砀。”
霍斐渊用力将红绳收入掌心。
“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
沈砀带着宋希月在跑马。
速度比霍斐渊曾带她跑时快了数倍。
的确如宋希月所说,他不及霍斐渊力量的万分之一,也只能带着面具活在地下,如今见了天日暴露了身份,他的踪迹很快便被人查到。
身后还只是依稀黑点的影子很快追上前,宋希月踹气回头,想寻见自己那个熟悉的身影。
“公主别动。”沈砀的马跑的飞快,丝毫也没有顾忌宋希月的身体。
此刻已快十月下旬,秋风四起,宋希月在马上喘着,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灌入了凉风,喉咙和心口都有些生疼。
一只暗箭精准的从沈砀耳边呼啸而过——是警告。
沈砀却不担心,只要宋希月还在他的马上,霍斐渊就不敢对他或者对马下手。
他不会为了宋希月冒险。
沈砀所言不错,但他也忽视了霍斐渊救下人的决心。
几十个黑衣人一直在两侧树林里飞跃,总算是超过了沈砀的马,齐齐落在前面。
马蹄高高扬起痛苦的嘶鸣一声,沈砀被迫停下来了。
“月公主,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不会伤你。”沈砀在宋希月耳边道,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到了宋希月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