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目光从静容身上扫过,神色淡淡,虽然看着稳重,但是到底还是少了几分机变。
静容心里却有些不得劲,乾隆这个爱抽风的,就喜欢做这些表面文章,看着好像十分重视自己似得,但是其实后宫自己也就是个橡皮图章,具体的权力连边都摸不着,至少内务府,自己目前就插不进去手,基本上全是他老人家一手掌控。
想到这些又有些郁闷了,这继后当得,真的太失败了。
除去静容心里的这点吐槽,之后的除夕宴就在这份和煦之中渡过了,等到上完了菜,太后又坐了一刻钟,便借口疲惫离开了。
静容起身恭送太后离开,自己却还是不能走,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人聊着天,一边等着皇帝前面散宴。
一直等到茶都喝了两壶,这才听闻前面散了,皇帝直接去了养心殿,传话让她们自便。
静容便也顺势起身,笑着散了宴,然后在外命妇和其他妃嫔们的恭送声中,缓缓离开。
等出了交泰殿大门,静容这才缓过一口气,胸口也觉得畅快了不少。
等上了翟舆,还没走两步,却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皇贵妃娘娘。”
静容一愣,叫了停。
停下没一会儿,便有一队仪仗赶了上来,正是纯妃的仪仗。
或许是因为殿中憋闷,纯妃此时面色有些苍白,她的翟舆停在静容一步之后,相隔不是很远。
“娘娘可有空闲?有些话,我想和娘娘说说。”纯贵妃气息有些不稳。
静容蹙了蹙眉,不懂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原因,不过她也懒得多想,只道:“今晚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今日几乎就没个歇的时候,这会儿终于结束了,她恨不得立刻回去瘫在床上。
纯贵妃看着倒也不失望,只是点了点头:“是嫔妾冒昧了,那明日嫔妾再去给您请安。”
静容点了点头,然后又朝着翊坤宫去了。
纯贵妃就这么看着静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许久,终于语气沙哑道:“回吧。”
仪仗调转方向,朝着东六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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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一回翊坤宫,便换下朝服,换上便装,又美美的喝了一大碗红枣姜茶,这才舒服的瘫倒在暖炕上。
白芷和白苏,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揉腿,白青捧了热帕子,过来让她擦脸擦手,白术站在一边添茶。
静容一边把热毛巾敷在脸上,一边感叹自己这腐败的生活方式,其实穿成封建社会的人上人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
等脸上敷的热乎乎,毛孔都张开了,静容这才揭下毛巾,擦了擦手。
“娘娘今儿可是真辛苦了。”白苏满脸的心疼:“一整天了,就没个歇的时候。”
静容笑了笑:“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现代社畜还996呢,到哪儿生活都没有容易的。
白苏却是标准的封建社会下的奴婢,只为静容抱不平:“往日里孝贤皇后,也没有像您这般事必躬亲的,连菜单上的菜都要一一过目,还一一问做菜的佐料,生怕有旁人不能吃的东西,您这做的也仔细了,任谁只怕也不能再说您一句不好。”
静容轻笑,这会儿的人,只怕不知道什么叫食物过敏,她这也是怕,万一出现个过敏现象,这宴会黄了,那自己也得负连带责任。
“行啦,这些话就别说了,我第一次做这个,本就该细致些,否则要是闹了笑话,这才是大事呢。”
白苏一听这话,叹了口气:“娘娘也是难做。”
屋里顿时陷入沉默,静容心中也略微也有些落寞,自己若是在现代,过年的时候,哪里会废这些心思,最多也就是帮着买买年货,然后做饭的时候剥剥蒜洗洗菜,最后哪怕饭菜简陋,一家人坐在一起也是和和乐乐的。
哪像现在似得,哪怕是在全家团聚的除夕,也一时不得清闲,费尽心思,百般周折,只为不犯错。
白芷似乎察觉到了静容的失落,急忙笑着道:“娘娘今日忙碌了这么久,皇上太后也是看在眼里的,今晚皇上赐下的菜品,可比去年多了两道,而且都是正菜呢。”
说起这个,白苏也笑了:“谁说不是,尤其是那道凤凰展翅,那些人只怕都要惊掉眼珠子了。”
一说起这个,屋里的几个丫鬟都笑了,连最严肃的白术都笑了。
静容看他们这般欢快,竟然也染上了几分喜悦之情,虽然她对那道凉拌鸭子并没有什么喜欢的。
看着静容笑,白苏转了转眼睛,小声道:“娘娘,那您说今晚皇上会来我们翊坤宫吗?”
白苏有这个相反不足为奇,毕竟现在静容是六宫之首,今夜除夕之夜,往年都是皇上皇后一起守夜,如今没了皇后,也怪不得白苏多想。
静容却摇了摇头:“孝贤皇后新丧,今夜皇上只怕也心中不好受,多半会在养心殿。”
白苏听了有些气馁,但是又不想静容难受,只笑着道:“皇上不来,那奴才们就陪着您守夜,想来主子也能松快些。”
看着白苏强打的笑容,静容轻笑出声:“你这样子,倒好似我受了多大委屈似得,别伤心,我心里有数。”
看静容果然没有难过,白苏松了口气,又暗自觉得自己多嘴,只想着娘娘不是强忍着难受才好。
静容大约是明白这几个丫鬟心里的想法的,不过她这会儿也不能说我真没难受,我说的都是实话,因此也只能略过这个话题,说起了晚上守岁的事儿。
第24章 请安
这晚静容到底没能守成岁,靠在引枕上就睡了过去,后来到了点,还是白芷叫醒了她,紫禁城里放了鞭炮烟花,庆祝新年的到来,他们翊坤宫只摆了香案,点了灯,拜了神。
静容站在廊下,看着天上把半个紫禁城都照亮的烟花,神色迷离。
在这一刻,她好像又想起了前世过年的时候,那时候晚上十二点她也会和爸爸下楼去放鞭炮,放烟花,那时候她小,是个人来疯,喜欢热闹,想要点炮,他爸却怕她炸了手,不让她去。
结果越拦着她,她倒是越想点,后来趁着他爸不注意,跑过去点了炮,结果他爸吓的一把把她拉了回去,一巴掌就拍到了她背上,那是她爸第一次打她,她到现在还记得她爸那张惨白的脸。
“你要吓死我吗?”他语气都是颤抖的。
那时的她愣愣的看着父亲的脸,第一次发现,原来平时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爸爸,也有害怕的时候。
想到这儿,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突如其来的悲伤,让静容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她急忙低头,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转身就急忙往屋里走。
她不想让旁人看见她的脆弱,她讨厌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软弱。
几个贴身宫女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她这一刹那的失态,只是周围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天空烟花砰砰的炸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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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静容以为自己会夜不成寐,没想到她倒是睡得挺好,只是一早起来,眼睛有些肿。
白芷似乎早有预料,拿了热乎乎的鸡蛋进来给她敷眼睛。
静容也就假装无事发生,任由她用鸡蛋滚了滚自己有些肿的眼睛。
滚完之后,看起来稍微好了点,只是眼角还有些泛红,最后上妆的时候,用粉遮了遮,如此倒也不明显了。
一大早的,各宫的嫔妃们便都来给她请安拜年了。
因为是新年,大家都穿的很好,除了婉嫔穿了件葱绿色的衣服,大多数妃嫔都穿的红衣,就连静容也穿了一身银红色的旗袍。
纯贵妃今日看着脸色也好了许多,等到静容叫了起,还笑着和静容说了几句话。
静容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却觉得她脸上的红晕有些不大正常,不像是大好的样子,反而有点像刻意弄出来的。
不过这话这会儿当然也不好说,因此静容只能压下这个话头。
嘉贵妃依旧没来,而其他人也仿佛没有发现这件事似得,言笑晏晏的说着讨喜的话,仿佛嘉贵妃从来都不存在。
静容叹了口气,也没多话,只看着话说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时间不早了,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妃嫔们应是,然后他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朝着寿康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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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贵妃跪在启祥宫的小佛堂里,突然听见了外面说话走动的声音,低声道:“外面在做什么?”
冬雪一愣,急忙道:“奴才出去看看。”说完一掀帘子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冬雪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主子,是各种的主子们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嘉贵妃一愣,睁开了眼睛:“是了,今天是初一,各宫人都要去请安的。”
冬雪看她这样,心里有些难受,低声道:“主子放心,我们九阿哥已经好多了,到时候皇上也一定会原谅主子的。”
嘉贵妃冷笑一声:“若是皇上真的关心九阿哥,也就不会这么久也不来看他了,如今眼看着不好了,却又怪在……”
“主子!”冬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打断了嘉贵妃的话。
她嘴唇颤抖,死死的低着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是听也不敢听的。
嘉贵妃见她这样,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说完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冬雪这才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嘉贵妃仰头,看着供奉在佛龛里的佛像,若是佛祖真的能显灵,就该再赐她一个孩子,让皇上忘了这一场风波。
嘉贵妃默念着佛经,低头继续拨动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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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妃嫔到寿康宫的时候,太后已经起了,林嬷嬷招呼他们进了屋坐下,又奉了茶。
没一会儿,太后便出来了,面上看着有些疲惫,但是倒也穿了件鲜亮的衣服,比往日鲜活了些许。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诸嫔妃在静容的带领下,朝着太后行礼。
太后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诸人这才起身坐下。
太后今日脸上表情看着还不错,扫了一眼众人,在嘉贵妃空出来的座位上了停滞了一瞬,然后笑着点点头:“今日倒是穿得喜气,平日里就该这样,你们都年轻,不要和我似得,倒是穿得老气横秋的。”
舒妃听了,笑着道:“咱们也就是用点这鲜亮颜色衬衬肤色了,哪像娘娘,往日里不管穿什么都显年轻。”
太后听了失笑:“你这猴儿,竟说这些好听的哄我。”
“哪里就是哄您了,嫔妾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舒妃笑着道。
太后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但是眼底的神色倒是松快了几分。
静容看着,只觉得女人这种生物,不管多大年纪,都喜欢别人说她年轻。
正想着呢,太后的目光就看向她了:“前儿听说九阿哥身上不好,如今怎么样了?”
静容不信太后不知道前天的事,但是嘴上还得小心回话:“九阿哥本就体弱,又受了点风寒,这才病了,不过张院判已经开了药,如今倒好些了。”
太后听了点头:“张院判的确是圣手,有他照顾,倒是不用担心。”
说完她眼睛又觑向坐在舒妃下手的令妃:“我听说皇帝如今让你照顾九阿哥,你没有生养过,日后可得小心行事。”
太后这真的是哪儿疼往哪儿扎,专捡令妃的痛处说。
但是令妃倒也的确是个人物,面上丝毫不变,恭敬道:“奴才谨遵娘娘懿旨。”
太后有些讥讽的勾了勾唇,眼神冷漠的从令妃身上移开。
静容在边上看着都觉得尴尬,可惜她没这个能耐来化解这份尴尬。
幸好还有舒妃,她一看不对,便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
太后对舒妃倒是有几分耐心,和她相谈甚欢,静容依旧沉默,她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也就是职场混了几年,会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没一会儿,太后便让她们散了,但是却开口留下了静容和纯贵妃。
静容心下一愣,猜测太后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还没来得及猜测出端倪,屋里其他人已经走光了,太后的目光看向纯贵妃。
“你应该多少也知道了吧,永璋的福晋定下了,就是博尔济吉特氏。”
纯贵妃神色不变,垂眸道:“承娘娘皇上恩德,宝音是个好孩子。”
太后勾了勾唇:“宝音的确不错,只是永璋到底是皇阿哥,任谁只有配不上他的,没有他配不上的。”
纯贵妃依旧低着头,没说话。
太后叹了口气,心知纯贵妃只怕是有些不情愿,不过这又能如何呢,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自己如今也看不明白了。
“如今永璋也大了,就算是嫡福晋定下了,也该有个房里人引导人事了,这事儿就由你看着给吧。”
纯贵妃这会儿终于抬头看了太后一眼,抿了抿唇道:“嫔妾……”
“别忙着推辞,这事儿我和皇帝说过了,他也同意了。”太后打断了纯贵妃的话。
纯贵妃一顿,然后急忙起身朝着太后行礼:“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点了点头:“你也好生养着身子才是,永瑢和四格格还指望着你呢。”
纯贵妃一听这话,眼眶一红,有些鼻酸,到底忍住了,点了点头。
等说完了纯贵妃的事儿,太后这才看向静容,静容的神经一崩,心下觉得有些忐忑。
“嘉贵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眯着眼睛看她,眼中闪着精光。
静容百分之百肯定,太后肯定知道这其中的隐秘,但是这会儿再来问她,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静容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纯贵妃在这时也突然起身,十分有眼色的告辞:“娘娘,若是无事,嫔妾就先告退了。”
太后看了一眼纯贵妃,见她面上不安,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吧。”
纯贵妃瞄了一眼静容,急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