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似乎也没想静容会说什么,两人又转而说起了别的,闲话家常一会儿,晚膳终于也上来了,两人用过晚膳,喝了消食茶,又出去走了走,便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乾隆突然下诏,让永珹回京,说是体谅他挂念妃母,让他回京一边读书,一边侍奉嘉嫔。
这话虽然说的光亮,但是这明显的贬斥,众人还是看的清楚的,一时间四阿哥失宠的消息,无声无息的在众王公大臣中间传播。
就连舒妃也来静容这儿说话,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真真是没想到,四阿哥献了祥瑞,倒是失了圣宠。”她一脸崇拜的看着静容。
静容面对这个眼神有些无力,虽然昨晚乾隆是来了自己这儿,但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乾隆面前编排乾隆的儿子啊,昨晚那顶多就是上了一点眼药,谁知道乾隆今天发作四阿哥是发了什么疯。
但是旁人不是这么想,后宫里都以为是静容和乾隆说了什么,四阿哥这才失了宠。
静容真的是百口莫辩。
“皇上也是看四阿哥纯孝。”静容勉强笑着道。
舒妃一脸我懂的神色,静容无语,你懂什么了啊,我自己都不懂呢。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多想,乾隆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四阿哥又说错了话。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实在太成功了,四阿哥也觉得有些飘,今天早上乾隆叫他过去问话,他一不小心,就带出了一句话。
“皇阿玛,母妃如今的位份也该恢复了吧,她这么多日,实在是过得辛苦。”
只这一句话,就点燃了乾隆苦苦压抑的怒火。
“混账!”乾隆一挥手,堆在桌上的折子就被扔到了四阿哥身上:“你母妃做了什么蠢事,难道你不知道?还敢来问她的位份!你身为人子,就是来逼迫皇父的吗?”
永珹此时终于想起了乾隆的可怕,面如土色的跪倒在地上:“皇阿玛,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怜惜母妃的处境而已,请皇阿玛恕罪。”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儿子,乾隆的怒火这才消了许多。
这个儿子,虽然蠢,却也胆小老实,想来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乾隆闭了闭眼:“行了,你滚吧,立刻回京,既然你是个离不了母亲的人,那便滚回去伺候你额娘吧!”
永珹一听这话,如蒙大赦,根本不敢给自己求情,连滚带爬的出了乾隆行宫。
之后的事儿,自然就是静容听到的消息了。
也是因为这个,静容成了人人眼中不能惹的存在。
静容不知内情,对这个结局也是有些无语。
只是不管心中有多少槽想吐,在外人面前,她依旧还是维持大气端庄的皇后形象,只盼望这件事尽快过去。
七月底,他们终于从木兰回了圆明园。
静容也是松了口气,回到了园子,事情也就多了,她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等入了八月,顺天府乡试,外帘监试御史曹秀先检举其侄曹永祖与内帘监试御史蔡时田暗通关节,乡试作弊。
叔叔检举侄子,也是一件奇闻,郑怀恩在外面听说之后,回来讲给静容听。
静容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她在这后宫里,除了宫务,也没什么事好做,平日里也是无聊,因此倒是喜欢听人说外面的消息。
“那皇上是怎么判罚的?”静容问道。
“那两个疏通关节的人,自然被处斩了,那个检举侄子的,被皇上革职了。”郑怀恩笑着道。
白苏听着入神,忍不住道:“那曹御史大义灭亲,为何还要革职?”
静容听了一笑:“皇上只怕他也是看到事情败露,为了卸罪,这才检举吧。”
郑怀恩数了个大拇指:“还是娘娘见识明白,奴才就想不到这一点。”
静容轻笑一声,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稍稍多想几分,谁都能想到,只怕也是恭维自己罢了。
正说着呢,永璂又哭了,入了夏之后,永璂就格外爱哭,他好似有些苦夏,也没有以前能吃了。
静容因为这个操心的不行,也就这几日,稍稍好了些。
“哦哦。”静容亲自把永璂抱起来哄,又让人拿了水,喂了永璂几口。
本是想给他喂绿豆水解暑的,又怕他吃坏了肠胃,因此只能喂他一些温水,让他好受一些。
永璂是个乖孩子,被静容兜着哄了几句,就安静了下来,只是还是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的静容直心疼。
“让针线上给他做几件透气的衣裳,这才多大一会儿,我摸着他的背,就有些潮乎乎的。”
“已经吩咐了。”赵嬷嬷急忙道:“只是还得几天,娘娘放心。”
静容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让人操心。”
赵嬷嬷却并不着急:“小孩子苦夏也是有的,只要精心这些,小心伺候,不会有事的,娘娘放宽了心思才是。”
静容只能点头,但是心中的焦躁却一点都没消。
又道:“去问问张太医,看看可有什么法子,看他这一日日的瘦下去,我心里实在难受。”
赵嬷嬷自然应了。
等哄好了永璂,外面又听见了哒哒的脚步声,静容抬头一看,便看见永瑄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乳母一脸惊慌的跟在后面,生怕他摔了。
“额娘!”永瑄叫的又响亮又清楚。
“唉。”静容脸上止不住的挂上了笑脸,不等他走到跟前,就将他抱上了榻。
“我们永瑄真厉害,都能自己走过来了。”静容忍不住的夸他。
自从这小子学会了走路,就不需乳母抱他,非得自己走,乳母来找静容,静容想了想,却并没有否决永瑄的要求,在她看来,小孩子从小锻炼自理能力,对他的以后是有好处的,尤其是男孩子,摔打着长大,总比娇养着长大强些。
而且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主意,她自然也要考虑他的想法,打击小孩子的自我主张和自我思考能力,静容并不喜欢这样的教育方式。
永瑄听着夸赞的话,笑着眯了眯眼,然后又道:“弟弟!”
静容叹了口气,这兄弟俩倒是好的不成:“弟弟睡下了,明儿再看弟弟。”
永瑄撅了噘嘴,有些不情愿。
静容看的有趣,捏了捏他的小嘴:“别气了,小嘴都能挂油壶了,额娘做了乌梅汤,可要尝尝?”
一说起吃的,永瑄就来劲了:“要!”他的声音十分响亮。
静容笑着让白芷端来了乌梅汤,只倒了半盏,亲自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了。
永瑄喝的好,喝完了还朝着静容伸手:“要!要!”
静容连忙让人把碗端了下去:“只能喝半碗,喝得多了肚子痛,肚肚痛了就吃不了饭了。”
她并不一味的禁止这个禁止那个,便是面对一个一岁半的小孩子,她也细心的解释原因。
永瑄懵懂的看着静容,好像并不懂什么意思。
静容也不指望他懂,只是温柔的看着他:“我们永瑄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健健康康的,额娘就开心啦!”
永瑄看着静容的笑,也跟着在她怀里跳了几下:“开心!开心!”
看着他淘气的样子,静容又忍不住笑了:“真是个皮小子!”她轻拍了一下永瑄的小屁股。
到了中午进膳的时候,静容特意和永瑄一起吃。
他现在虽然才一岁半,但是静容已经开始让他吃一些辅食,即便清宫里讲究人乳最补人,静容也觉得,小孩子还是要多食五谷,才能长得健康。
御膳房给永瑄做的辅食做的十分细致,嫩呼呼的蛋羹,颜色鲜亮的果泥和蔬菜泥,看着十分有食欲,还有一碗肉粥,也打磨的很细腻,并不会伤了肠胃。
永瑄吃的很好,自己拿着勺子,虽然糊的到处都是,但是也吃了不少,静容看着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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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照顾完两个孩子,静容也觉得有些疲惫,赵嬷嬷侍奉她进屋歇午觉,结果刚进去,白青就急忙进来禀报:“娘娘,宫里传信,嘉嫔病重。”
静容一惊,她早就知道嘉嫔必然不会止于此,后面还有招,却也没想到竟然病重了。
这是真的?还是又是在演戏?
静容有些拿不准,斟酌道:“这几日盯着嘉嫔宫里的人怎么说?”
白青脸色也不好:“她们说,自从嘉嫔宫里解禁之后,嘉嫔就一直很安静,老老实实的养病,四阿哥回去之后,也多有探望,有时候还会领着八阿哥一起去,看着挺平静的。”
静容皱眉:“太医那边怎么说?”
白青更面色不好了:“太医院使只听皇上调遣,根本打听不到消息,只听张太医说,看这几日的方子,应该只是养身的太平方。”
更古怪了,静容一时觉得有些不好。
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又坐了回去。
“皇上那儿怎么说?”她克制着内心的不安,问道。
白青脸色也有些凝重,低声道:“皇上只是说,好好治。”
静容闭了闭眼,好一个好好治。
真真一点话柄也没有。
“我知道了。”许久,静容终于道,听她说话的声音,似是有些喑哑。
白青沉默了一瞬,行礼退下。
屋里顿时只剩赵嬷嬷和静容。
静容一直闭着眼,许久终于睁开了眼,她定定看向赵嬷嬷,眼中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复杂的让赵嬷嬷都有些不安。
“嬷嬷,你说这件事和皇上有关系吗?”
赵嬷嬷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不管有没有关系,都不是娘娘可以掌控的,娘娘,您还是歇息吧。”
是啊,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可以插手的,再说了,嘉嫔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想想历史上那拉皇后的下场,静容不敢管也不想管。
“歇息吧。”再睁开眼,静容眼中已经无波无澜:“我累了。”
第54章 死生
嘉嫔病重这件事, 几乎在后宫没掀起什么波澜,或者说是,就算是有波澜, 也都深深的藏在了心里。
皇帝前脚才拍了太医院使给嘉嫔诊脉,后脚嘉嫔就病重了,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应该闭嘴。
静容当然也只当无事发生,只打发郑怀恩一直关注着宫里的消息。
而乾隆, 则只是在第二天,给嘉嫔那儿赐了一根人参。
在这种场面事儿上,乾隆自来给人挑不出错。
没几日,紫禁城里的消息便源源不绝的传入了园子里。
四阿哥每日侍疾,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嘉嫔已经进不了药了。
四阿哥上折子,祈求乾隆再给换个太医。
乾隆大怒,怒斥四阿哥说话没有分寸, 不过到底顾念父子情分, 给换了一个太医。
但是依旧没用, 只锵锵吊着嘉嫔的命。
嘉嫔托四阿哥给乾隆上书,想要见乾隆最后一面。
乾隆先是不允, 但是最后还是提前回了紫禁城。
九月十三, 乾隆奉皇太后回紫禁城。
一回了宫,静容直接回了自己翊坤宫, 乾隆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启祥宫探病,而是回了养心殿。
太后倒是问了几句嘉嫔的病情,但也就是几句不疼不痒的话, 并没有过多关心的意思。
四阿哥领着八阿哥迎接乾隆, 看着的确瘦了很多, 脸色也十分难看。
在乾隆面前越发毕恭毕敬,似乎比之前更怕乾隆了。
乾隆对他也没好脸,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他退下了,四阿哥似乎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是到底没能张口,顺从的退了下去。
静容一回翊坤宫,换下大衣裳,窝到了自己的榻上,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娘娘身上可难受,奴才给您捏捏肩。”白芷笑着道。
静容急忙点头:“给我捏捏吧,是有些不舒服,这一路回来,我腰都有些痛。”
白芷一听这话,又立刻上白青过来,一边自己捏肩,一边让白青捶腰。
静容被这么伺候着,只觉得舒服极了。
“嘉嫔哪里如何?”静容还不忘这个。
白青轻声回答:“听说这就这个月的功夫了,如今水米不进,都是硬往下灌。”
静容淡然的点了点头:“若是皇上去了启祥宫,记得告诉我。”
白青轻声应了句是。
一直到了晚上,静容都快要用晚膳了,白青终于进来禀报。
“娘娘,皇上去了启祥宫。”
静容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朝着启祥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下叹息,也不知道这次嘉嫔会对乾隆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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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来到启祥宫的时候,这里早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宫里内外都鸦雀无声,走进宫门,只觉得院子里都有些荒芜,杂草从砖缝里冒了出来。
也没几个奴才,只有两个太监守门,见他来了,都战战兢兢的跪下请安。
乾隆没理他们,径直朝着后殿走去。
刚走到后殿门外不远,就看见一个才刚刚留头的小宫女,端着一个脸盆走了出来,看见他,吓的跪倒在地上。
“奴,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乾隆看也不看他,大步进了后殿。
他一掀帘子,进了东次间。
屋里有些昏暗,门窗紧闭,十分闷热,嘉嫔就躺在床上,似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乾隆淡淡道:“别费神了,躺着说话吧。”
“谢皇上隆恩。”嘉嫔语气虚弱。
乾隆就站在榻前看着嘉嫔,神色有些冷谈,又有些怅惘,似是想起了那些往日的时光。
嘉嫔也痴痴望着乾隆,有些浑浊的眼中,满是哀求,此时她面色蜡黄,衣衫不整,只怕这辈子也没有这么狼狈,但是她还是渴望,乾隆能被她的可怜出境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