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绍不明白,“记分册上什么时候还有英语了?”
楚酒酒:“记分册上哪有英语,这根本不是D,这是零,可是哪有零是这么写的,爷爷,你仔细看看,这个像不像是一个1,然后在旁边加上半个圆?”
楚绍一开始还是没听明白,等楚酒酒全都说完,他的脸色渐渐变了,重重的拧起眉,楚绍也蹲下来,他拿过楚酒酒的铅笔,自己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遍,就跟楚酒酒说的一样,给1加个半圆,就变成了0,如果学过英语,大家会认为这是D,要是没学过,根本不会觉得这个数字有什么问题,不管怎么看,它不就是个0吗。
楚绍扭头,问楚酒酒:“这是哪一天的?”
楚酒酒:“我没看见是哪一天,日期都在最上面,我看不到,但我知道这是周小禾写的,她的字迹和记分员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楚绍不说话了,显然他也没想到,他甚至不太相信周小禾会干这种事,但他知道楚酒酒过目不忘的能力有多强,她看到了,记住了,就绝对不会错,别人的记忆可能会混乱,楚酒酒不会。
好半天,楚绍才再度开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在晒谷场你就发现了,你发呆,就是在想这个事?”
楚酒酒连忙替自己解释:“我那时候也不敢确定,而且我怕我告诉你了,你会去跟大队长说。”
楚绍站起身,生气道:“我当然要告诉大队长,周小禾凭什么改我的工分,对了,还有陈大红的,她说那是钢笔弄出来的黑点,还有她不舒服才漏算了一个工分,这两个她能解释,但我这个又算怎么回事,她肯定是故意的。”
楚酒酒跟着站起身,“对呀!她是故意的,但是爷爷,你不觉得她这个人很可怕吗?我一丁点都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她改你的工分,可每次她看见你,总是对你嘘寒问暖的,她也太能装了。我现在一想起她来,就觉得心里毛毛的,我怕咱们当场把这件事告诉大队长以后,她看见了,会更不高兴,谁知道她不高兴了,又会做什么。”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谁知道周小禾这个人到底有多坏,也许她最大的胆量就是给人篡改几个工分,也许她还敢干出更可怕的事来。楚酒酒不想让自己家再吃亏了,况且,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周小禾不是什么好人了,以后就能盯着她,防止她再做缺德事。
听了楚酒酒的话,楚绍也冷静了一些,点点头,楚绍坐到床上,“你说得对,一个工分不打紧,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面对他那么热情,一面又在背地里给他下绊子,如果是不喜欢他,直接走开不就行了吗?偏偏每一次,她都要主动凑上来,拉着他各种关心。如果是为了装好人,那她也太累了。
楚酒酒之前也想不明白,现在她想起一点别的事来,“爷爷,你记得咱们去找赵石榴要汇款那天吗?赵石榴对赵连长破口大骂,说他没良心,不关心自己妹妹,只关心太奶奶,咱们家和周小禾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非要说有点关系,那就在这件事上了,你说她是不是因为太奶奶和赵连长以前定过亲,所以连带着也讨厌咱们俩呀?”
楚绍:“不应该吧,周小禾和我妈关系还挺好的,她不……”
说到一半,楚绍突然闭了嘴,因为他突然想到,周小禾能跟他伪装热心婶娘,那也能跟张凤娟伪装热心邻居,沉默片刻,楚绍咬牙道:“这人肯定有病!”
楚酒酒深有同感,不仅有病,还是个隐藏的变态,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哪有像她这样,烂在自己肚子里的,她是这个样子,那个赵连长,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夫妻一体,搞不好周小禾做的这些事,赵连长一直都知道,而且在暗中给她打掩护呢。
楚酒酒愤愤的说道:“咱们以后都离她远一点,看见她我就绕开,幸好今天大队长说不让她在村里帮忙记分了,不然以后不仅是爷爷你的,还有我的工分,也要被她改了!我工分本来就没几个!”
楚绍反对,“不,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楚酒酒愣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要是她把我卖了怎么办!”
不是没可能啊,她跟赵石榴是一路货色,搞不好连脑回路都长得一样。
楚绍:“……那你别让她看出来,你在躲她。”
楚酒酒疑惑的看着楚绍,顿了顿,他解释道:“我不太放心,改工分是大事,村里人平时闹得再厉害,也不会在工分上做手脚,你可能不清楚,但改工分,就跟以前的抄家砸锅一样,是特别不好的行为。”
“她能干这事,就说明她没什么底线,以后还说不好会干什么,这些天你先照常对她,陈大红不是刚把她得罪了吗?还把她帮记分的活给搅黄了,咱们先观察看看,看她会不会再跟陈大红闹起来。”
楚酒酒:“噢噢,我懂了,可是爷爷,她还想干什么呀,今天她在晒谷场装的那么真诚,可要是再跟陈大红闹起来,她不就把自己暴露出去了吗?”
楚绍看了她一眼,“她改工分的事情,你一开始想到了吗?”
楚酒酒愣了愣,然后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想得出疯子脑子里在想什么,自己小心就好了,想这些又没用,再说了,要是真让你想出来,那你不是也成疯子了。”
见楚酒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楚绍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别想这么多,兴许没事呢,我还是觉得,周小禾应该没那么疯。”
楚酒酒心说,她怀疑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后来还是韩生义点醒了她。
这一天过去,风平浪静,第二天过去,依然风平浪静,两个孩子渐渐忘了周小禾的事,准备挑个好日子,去镇上兑现那顿早就许诺好的大餐。
这两天又开始下雨了,不过是毛毛细雨,路能走,河水也平静,楚酒酒喜欢这样的雨,不喜欢瓢泼大雨,看着怪吓人的。
一下雨,楚酒酒的宝贝竹伞就只能收起来了,假如沾了水,竹伞不仅会变形,还容易发霉,如果可以,楚酒酒想把这份礼物保存一辈子,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把它弄坏。
再过几天,村里就要张罗着种花生了,农闲季就这么过去了,楚绍现在不需要玩命的挣工分,但左右在家待着没事干,所以他打算跟着大伙一起去。外面是细雨如丝,里面则潮气腾腾,楚酒酒和楚绍一起坐在大门口边上,两人正在争论上学的事。
楚绍:“没商量,我已经跟大队长问过了,九月中旬学校开学,只要开学了,你就得去上,等不下雨了,咱俩去镇上把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
楚酒酒:“可我不想去上学!”
楚绍:“不想去也得去!你不上学,难道就天天在家待着?你一个女孩,你不上学,以后你能干什么?”
楚酒酒穿越前,整个社会都在围绕男女问题进行大讨论,再加上楚酒酒的妈妈思想比较前卫激进,她从小就给楚酒酒灌输女人一定要强大,女人可以没有男人、但必须要有事业的想法。有同样的宝妈看见她对这么小的孩子说这种话,劝了她两句,当场就被她怼了回去,不仅怼的那个宝妈哑口无言,还怼的她怀疑人生,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第二天醒了,宝妈揪起自己五岁女儿的耳朵,开始灌输同样的女强思想。
……
有这样一个自立自强的妈妈,她培养出的楚酒酒自然是自信心爆棚,她主意多,而且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都是她妈妈教育的结果。
还有怼人很猛,这也是拜妈妈所赐。
……
因为这些,楚酒酒特别讨厌楚绍总拿她的女孩身份说事,她是女孩没错,但凭什么女孩就要上学?
这么想,楚酒酒也这么问了。
“我是女孩我就必须上学?哪家法律规定过,你是我爷爷,又不是我爸爸,再说了,就是我爸爸,也不能强迫我去上学!”
爸爸确实不能,但妈妈能。
然而楚绍又不知道楚酒酒不怕她爸只怕她妈,他站起身,俯视着楚酒酒:“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哭着喊着要去上学,怎么到你这就反过来了?你是女孩你当然必须要上学,不上学的话,你就只能在家里洗衣做饭,你什么都不会,没人瞧得起你!我不上学,至少我还会种地,我会编东西,到哪里都饿不死,你也要种地吗?夏天热死冬天冻死,看看村里的女人们,你以后就想过这样的日子?!”
楚酒酒坐在小板凳上,张了张嘴,她把两条腿往里缩了缩,声音也比之前小了一点,“我……我可以学别的,不上学,我也可以学习,我不讨厌学习,我就是不喜欢……”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就成了蚊子音,“不喜欢浪费时间。”
垂着头,楚酒酒低低的说:“春花就上学,可她学的东西,我早就会了。我在自己家的时候,上学是浪费时间,到了这上学还是浪费时间,可我不想再浪费了,就因为上学,我都没能和爸爸妈妈多相处一会儿。”
楚绍一怔,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的站在对面,楚绍搜肠刮肚,终于想出来一点合适的话,可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邮递员的声音。
“楚酒酒!楚酒酒是这家吧,有你的信,还有汇款!”
第40章
听到外面的人说了什么,楚绍和楚酒酒俱是一愣。
短暂的对视一秒,他俩同时冲出去。
邮递员穿着尼龙布做的黑色雨衣,他眯着眼,需要派送的信件和物件都被他放在自行车后座的包袱里,这包袱也是防水的,内部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多少人的问候和思念。
邮递员站在楚家院外,他往里张望了半天,正寻思着要不要再喊一声的时候,只见大门里一前一后冲出两个身影,大一点的跑到他身边就停下了,小一点的横冲直撞,一把撞到他身上不说,还跟个复读机一样,扯着他的雨衣不停问。
“信呢信呢信呢!叔叔你快拿出来呀,快点快点快点!”
邮递员:“……”
幸好,这个邮递员参加工作已经十个年头了,他见多识广,像楚酒酒这样激动又着急的收信人,他不知道见了多少回。
邮递员没把信给她,而是揣起袖子,看看这俩孩子,“你家大人呢?”
楚绍回答:“我家没大人。”
邮递员愣了愣,他有些惊讶,但也不是特别的惊讶,如今人民生活不容易,虽说独自生活的孩子比较少,但决计不是没有,只是刚才他看两个孩子穿着长相都挺干净健康的,就没想到这方面来。
尴尬的咳了一声,邮递员又问:“那你们俩谁是楚酒酒?”
楚酒酒站在他身边,就差跳起来让他看自己了,“叔叔,是我呀!我就是楚酒酒!”
邮递员:“你光这么说可不行,把你家户口本拿出来,让我看看,确认了才能给你。”
以前其实也没这个规定,但这个月开始,不知道领导们抽了什么风,集体开会以后,突然就决定,以后邮递员去送信,遇上不认识的人家,必须先看对方的户口本,没有户口本,介绍信也行,反正一定要保证送到本人手里。
听说是某个地方发生了冒领信件的事情呢,不过这些跟邮递员无关,他只觉得这个新规定挺烦人的,平白加大了他的工作量。
楚酒酒自从听到邮递员的话,她就呆住了,因为她的名字还没印到户口本上,如今记录着她名字的,除了青竹村大队部,就是公社办事处,她总不能为了收一封信,还跑去这么远的地方吧。
楚酒酒手足无措的说道:“我没有户口本,我家户口本还没更新呢,可是叔叔,我就是楚酒酒呀,你要我证明……我把我邻居叫来行吗?全村都知道我是楚酒酒,还有邮局,邮局好多阿姨也认识我,叔叔,你认识冯阿姨吗?冯如意阿姨,她能证明,要不我跟你回邮局吧,让冯阿姨见过我以后,你再把信给我。”
邮递员从她说叫邻居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相信她是楚酒酒了,只是因为记挂规定,一时没松口,后来又听她提起冯科长,邮递员诧异的看着她,“你认识冯科长?”
楚酒酒连忙点头,“认识,她还送过我吃的呢,好大一包黄油饼干。”
邮递员彻底放心了,连冯科长都认识,这小孩也不是普通的小孩,把信和汇款通知单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楚酒酒以后,邮递员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楚绍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后面的包袱打开了一条缝,有几张报纸露了出来,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边缘。
楚绍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他想叫住邮递员,然而邮递员骑车骑的特别快,一眨眼就拐弯了,要是放在现代,这个邮递员一定是交通罚单专业户。
……
站在毛毛雨里面,楚绍一时没动弹,而楚酒酒在接到信以后就光速跑回了屋里,都准备拆信了,她才发现楚绍没进来,扒着大门,楚酒酒对着楚绍喊:“干什么呢,快进来拆信啊!”
楚绍反应过来,快步往回走,进屋的时候,头上沾了一片细密的雨珠,他看着楚酒酒手里的信封,楚酒酒看着他,两人都有点紧张。
楚酒酒把信封交给楚绍,楚绍翻过来,发现信封上的地址和名字还都是之前汇款收据上的那个,只是这回字迹换了。
补办的汇款收据上地址和名字都是邮局的小于同志写的,而这个信封,才是聂白本人亲手写的,他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好看,大字太大、小字太小,看着像是四五年级小男孩的水平。
楚绍望着信封停顿一秒,紧跟着,他刷的撕开信封,掏出信纸,看到上面写的第一句话,楚绍瞳孔猛地缩紧,连他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指,都无意识的蜷了起来。
楚酒酒攀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好奇的看向信纸上方,快速浏览了两行,楚酒酒用力抓紧楚绍的上臂,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是太爷爷!天呐,爷爷,真的是太爷爷给咱们写信了!”
楚酒酒把楚绍的胳膊都抓青了,但这俩人,一个没觉得累,一个没觉得疼,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信的内容上。
这封信除了信封是聂白写的,其他都是由楚立强亲自执笔,他写的内容也不多,就是告诉楚绍,他现在过得很好,他已经不在首都了,如今住在某部队里,之前的汇款都是他寄过来的。聂白是他的上级首长,因为有一些不方便,所以以后联络,他们最好还是通过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