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歌想起吴绍秋说的,赵琮父母在他幼年时罹难,那会他自己都还小吧,就要拉扯着幼弟幼妹长大,这其中艰苦自是不必说。
但赵琮说起弟妹时,眼神却很是温柔,看来她并没有看错人,他不仅有学识还是个极其温柔之人。
“能有赵公子这样的兄长,定是件极为幸运的事。”沈菱歌真心实意地感慨。
“沈二姑娘谬赞了,我只是尽所能的,让他们与普通人无异。”
别人有父母,他们有兄长,别人有物质上的满足,他寄予他们精神上的富有。
若是她也能拥有这份温柔那该有多好。
沈菱歌方才一直在想,周誉说了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他若是回来,真要上门找她该怎么办?
他是齐王,他想纳她做侧妃,就算她父亲不同意,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难不成要她看着父亲为她而得罪周誉,惹上生命危险吗?
不过现在她倒是有主意了,之前说未婚夫,那是骗周誉的权宜之计,可她若是真有了未婚夫呢?
难不成,他周誉还要干出强抢人妻的事来不成?先不说他的骄傲能不能叫他做出这等事来,便是他真敢,她就去御史台参他一本。
上次她就明里暗里的,向吴绍秋打听过赵琮的情况,知道了他的家世背景,也了解到他的为人秉性。
赵琮不仅长相清隽,还为人正直有学问,对弟弟妹妹都能如此有耐心,想来以后与妻子也会琴瑟和鸣,夫妻和睦。
这简直就是她梦想中夫婿的样子,若是他也能这么想,那就好了,她不喜欢周誉,她对赵琮有好感,他们才是门当户对的。她想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做他的妻子,相夫教子常伴一生,她相信自己能做好。
毕竟是谈婚论嫁,要是没有周誉步步紧逼,她或许还要再多了解赵琮一些,与他培养些感情,方可徐徐图之,但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也算是多亏了周誉,才能让她破釜沉舟,下定决心。
“不知赵公子可有婚配?”
赵琮愣了愣,他也不知怎么前面还在说弟弟妹妹,后面就问起婚配了,难不成沈菱歌想给他介绍姑娘。
闻言,不免心中苦涩,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曾,但目前还未打算……”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对面的沈菱歌,同时开口道:“既是尚未婚配,那赵公子觉得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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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菱歌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浑身散发着喜气,连沈淑欣都感觉到了她的好心情。
“二妹妹这是得了什么喜事,竟是如此高兴,不若说出来我也高兴高兴。”
“确实是个喜事,不过这会还不能说,等过几日有消息了,我再告诉姐姐。”
方才她说完那句惊世骇俗的话后,自己也有些后悔,不管如何,这样的话由她一个姑娘家说出来,总有些失了规矩。
她怕吓着赵琮,正想要找补,就见赵琮的脸涨得通红,半天后磕磕绊绊地吐了句:“我不是在做梦吧?”
沈菱歌到这会都记得他的样子,忍不住想,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人,也是从那时确信了,他不讨厌她,且也是满意她的。
话到最后,他红着脸珍重万分地道:“沈二姑娘放心,过往之事我都不在意,我,我会让叔父上门提亲的。”
说着快步跑走了,还因为紧张和害羞,险些撞到了长廊的柱子上。
沈菱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做过往之事不在意,但又被欢喜所取代,来不及细想,就只记得他说要提亲的事了。
细细回想来,她真是越想越觉得,赵琮是个不可多得的良配,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回去和父亲商量这事。
她有把握,她喜欢的,父亲也会喜欢的。
回到家,她便等不及地去了父亲的院子,得知他在布行还没回来,就去沐浴换了身衣裳,同时也让下人开始准备晚膳,想要给父亲一个惊喜。
可沈博简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她骑了半日的马,有些疲惫,坐着看书时险些睡着,才听见外头下人说老爷回来了。
沈菱歌这才打起精神,欢欢喜喜地迎了出去,却见沈博简也是一脸的倦容。
“爹爹,您回来了。”
“菱儿,你怎么在这。”
“我来陪爹爹一块用晚膳。”
沈博简进屋换了身外袍,洗了把脸,才跟着到了外间,父女两面对面坐着用膳,等用完了,才有时间坐下闲谈。
“爹爹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布行出了点事,不过好在都解决了。今日跑马好不好玩?也都怪为父没时间,不然早该带你出门逛逛,这些日子都憋坏了吧。”
沈菱歌先是担心,听说事情都解决了才松了口气,赶紧摇了摇头,她跳过周誉的部分,将今日发生的趣事一一说了。
她在说,沈博简就认真地听着,偶尔捧场的笑几声,气氛格外的和谐。
沈菱歌正在想,该如何自然地提起婚事,就听沈博简叹了口气,感慨地道:“我们家菱儿真的长大了,不用爹爹在,也能独当一面了,再过些日子,都该嫁人了。”
好时机这不就来了。
“爹爹,我若是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会不会生气啊?”
沈博简第一反应自然是一愣,当下拧着眉满脸的担忧,“不行!是何人?你涉世未深,千万别被人给蒙骗了。”
沈菱歌赶紧安抚住他,将如何结识的赵琮,又是如何得他解围,再是说起他的家世和为人,以及他如何对待弟妹的。
沈博简的脸色才没那么难看,他沉默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沈菱歌以为他要坚决反对时,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松口道:“家世差些倒没什么,只要为人正直,待你好,便是好,我明日差人去了解了解,你若真的喜欢,便都依你。”
沈菱歌有些好奇,是什么让父亲突然改了口。
他方才明明还是一副死都不同意的样,难道是父亲想到当年求娶母亲时,遭到了外祖的反对,故而他才心软了?
但不论是哪个原因,结果都是好的,况且能多了解一些赵琮的事,也对她有好处,也就没再细想。
隔日,父亲派去查的人就回来了,他寻访了赵琮的先生同窗,还有街坊邻居,人人都道赵琮是个孝顺懂事吃苦好学的年轻人。
沈博简这才松了口,放心下来,更奇怪的是,父亲一松口反而比她还要急,各种事宜安排上,提早和赵家通了气,真寻了媒人上门说亲,但不凑巧的是沈博简出门去了……
沈菱歌在家等了一整日,也没能到父亲回来。
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二姑娘出事了,二老爷突然被官差带走了,布行也被查封了。”
第39章 真是个呆子。
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 好似此刻瞬间都明了了。
难怪父亲会提起婚事,难怪起先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勃然大怒,之后却很快的接受了。在相看过赵琮之后, 比任何人都着急,想要把这桩婚事给定下来。
原来是布行出事了, 且还是不是普通的小事。
沈菱歌不免自责,上次父亲回来得那么晚,她明明有察觉到什么, 可很快又被父亲给哄了过去。
等到这会再去后悔, 也已经来不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行商这么多年, 经验丰富,衙门上下也皆有打点, 他谨小慎微与人为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惹了官司。”
可那下人根本就不知道, 他是被派来通传的, 此刻被沈菱歌的样子给吓着了,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菱歌见问不出, 也顾不上别的, 带上云姑直接去了前院。
大伯父一家还未搬走,此刻也只有伯父能帮父亲了。
没想到刚出院门,就和快步而来的沈建徽迎面碰上了,自她回京后, 大堂兄几乎日日锁在房内看书。
除了接风宴和分家那次见过, 鲜少有碰上的机会。
季氏出事被送走时,他垂头跪地向沈博简致歉,他是大房长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却一无所知,在他看来,这事他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之后,他没再日日把自己关在房中,沈博植不在家时,搬家的很多事宜都是他在管理。
两人打了照面,沈建徽便先开口道:“二妹妹想必已经知道二叔的事了,我来便是让你先别慌。”
沈菱歌原本焦急无措的心,在看见亲人之时,总算是有了着落点,“大哥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建徽带着她去了前院,因为在整理东西,院子里乱糟糟的,便挑了安静的书房。
没想到沈淑欣姐弟竟是都在,沈建安在写字,脸上挂着泪看上去不情不愿的,但他桌案边上摆着根藤条,他就算再不想写,还是得乖乖地握着笔。
沈淑欣一见到她,也是同样的焦色,拉着她到里间坐下。
沈菱歌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博简的布行虽比不上其他几家老字号名气大,但口碑一向不错,也与好几家大的成衣铺子合作,生意向来稳定。
直到半年前,宫内采买司传出消息,说要找家布行合作,宫内贵人们的穿戴自然不可能用外头的,但宫女太监们每季要更换,是个很大的需求,就要靠采买司去采买了。
这消息放出来,自然是各家都动了心思。
沈博简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低,对不起女儿,便是将来说亲事,也挑不上好的人家。
可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和宫内合作,稳定供给布行的布料,长久以往,没准他也有机会成为皇商。
本朝的皇商不多,若是有幸能选中,就与普通的商贾完全不同了,不仅名声好听地位不同,还会有陛下封赐官职。
便是为此,沈博简也要拼一把,他这半年多行南走北搜罗各式好的布料,为的也是这个。
前些日子他得了消息,说是他与另外两家入选了,就等采买司的大人最后选定一家,他听来传消息的大人说,他们家的机会最大。
沈博简为此还高兴地去菱歌她娘墓前喝了酒,只希望会是个好消息。
可没过几日,他便收到了另外两家掌事人的邀请,一见面对方就给他塞银票,还给他开出了很多好处,希望他能主动放弃这次入选。
沈博简自然是不会同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突然频繁有客人来店里闹事,起先都是小事,说他们的染料不好,颜色与之前有误,他出面把事情都给处理了。
后来变本加厉,有人来闹事,说是他们的布做成成衣后,穿在身上会起疹子,那次他回来的晚了,便是在处理这件事。
他到那会才知道,自己是惹上事了,他们这是想搞垮他的布行,让他不得不退出选拔。
沈博简也尝试着去寻那两家人沟通求和,可这回,不理人的成了他们。
布行被毁他自然是心疼焦虑,可转念一想,若是因此而连累了家里,尤其是女儿,他才更是要寝食难安。
也因此在听见沈菱歌说婚事时,思虑再三后同意了。
这段日子,他日日早出晚归便是在想办法,可那些人变本加厉,说是他布行的染料不仅劣质还有毒,一户人家买了他的布料,全都中了毒。
甚至还有一人为此丧命,如今那家人报了官,将布料呈了上去,官差带人封了店,竟真的在染缸当中发现了种香粉,是为了给染料提色所用。
这东西少量无妨,可用得多了,散发出来的香味,便会让人产生幻觉头晕呕吐,严重的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如此一来,证据确凿,沈博简便被直接拿下了,如今正关在京兆府牢中等候预审。
“爹爹绝不会为了这等事,便伤害他人性命,我不信,定是有人在陷害爹爹。”
“我们也相信二叔是清白的,只是京兆尹办案讲究一个证据,如今人赃并获,恐怕凶多吉少。”沈建徽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长叹了口气,劝她冷静下来。
沈淑欣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双手环抱着她,给她倚靠和温暖,“二妹妹别担心,父亲已经去想办法了,不论如何都会将二叔救回来的。”
沈菱歌从知道消息起,便浑身冰冷,直到这会,手指才有了些许温度。
她紧紧地回抱着沈淑欣,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泪又憋了回去。
是了,她并非一个人,她有伯父兄长还有姐姐,实在不行她还有一库房的宝贝,就算倾尽家产她也要将父亲给救出来的。
见两姐妹如此,沈建徽也没那么板着脸了,“我去寻个讼师,此人对这类案子最是擅长,二叔只要没做过,定能平安出狱。”
沈菱歌郑重地朝二人福了福身,“多谢大姐姐,多谢大哥哥。”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你我是一家人,本就该分甘同苦,荣辱相依。”
“淑欣你陪着二妹妹,我这就去寻人。”
沈建徽正要走,沈菱歌却喊住了他:“大哥哥且等等。”
她让曹管家将账簿取来,而后把二房库房内所有的现银,都用木箱装好抬了上来,“我知道打官司寻人费银子,想要打点衙门也不容易,爹爹不在,二房便由我当家做主,这些银钱还请大哥哥收下,若是不够,我会再想办法。”
别说是沈淑欣了,就连沈建徽瞧见这么多银两,也都看愣了。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心中暗道这个妹妹够果决也够有勇气,前有他母亲挪用了二房这么多银钱宝贝,她居然还如此信任他们。
便是为这份信任,他也会拼尽全力。
“请讼师只需要这点就够了,剩下的你收好。京兆尹游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底下那些官差确实需要打点,这些等父亲回来再交给他。”
说完就带着两锭银子,大步离开了。
留下两姐妹,继续整顿府内之事,沈博简的事情闹这么大,府上肯定会听到消息的人,到时候以讹传讹,就该闹成一团了。
沈淑欣怕她会胡思乱想,接下去不论做什么都陪着她。
果然,不过他们商议事情一小会的时间,府内已经乱了,有说二老爷杀了人被抓,沈家要变卖家产了,有说沈家得罪了权贵,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好在沈菱歌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个消息也没有慌,而是让曹管事把所有下人聚集在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