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那工头理论,就被他们打了一顿……”
黎湘震惊的瞧着骆泽拉上去的衣袖下满是青紫,腿不用说也是被那些人打的,所以昨晚一着急才摔了。还有那脸,挺好看一小少年现在半边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太惨了吧。
“那你的亲戚呢?你上城里来总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城里有什么亲戚在吗?”
“亲戚没了……”
骆泽回答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黎湘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罪恶感。仿佛自己在欺负这个小可怜一样。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些就不提了,我想问你,愿不愿意来我家店里当伙计,也就是打杂。平时要揉面剁馅儿担水洗碗,都是后厨里的活儿。一个月三百铜贝,包中午晚上的吃食。如果你没得住的话,也可以暂时住在铺子里。”
骆泽听完整个人都懵了,抬起头的眼都是红红的。
“我愿意!”
第44章
黎湘算准了他会答应, 毕竟骆泽瞧着真是有点儿走投无路的感觉。这个时代不像现代,遇上困难还能向警察求助,官府衙门可不管你这事儿。
“那你把碗清了就歇着去吧,早点儿把身上的伤养好才是。”
骆泽一颗心顿时落到实处, 只觉得鼻间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点点头, 立刻去忙活着把碗清出来。
其实骆泽在镇上是有宅子有存银的。
以前他爹‘跑商’, 一年就回家两次, 每次都拿很多钱给他娘。他总是想着自家钱多的花不完, 许多事情也轮不到他操心, 只晓得跟一群混混痞子胡混度日。
没事就去逗逗蛐蛐儿,要么就是去打打架, 再不就是去学学武,总之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儿。
很多事情以前想不明白, 现在他都明白了。
为什么家里明明有那么多银钱娘却还是终日绣花去卖,为什么家里有钱却一直不许他出门显摆,为什么娘临终前把家里的存银都告诉了他,却又严令他不许花一个铜贝。
因为那些钱都不干净。
爹他是山匪,干的是什么世人都知道。娘不愿意花他的钱,也不许自己花他的。如今那些钱还在老宅子, 骆泽却没有一点想要去动用的心思。
娘的话他记得,爹的话他也记得,他要清清白白做人。
至于那些钱,就让它们继续呆在老宅里吧。等他有足够自保能力了再来考虑它的去处。
骆泽收起心思,将干净的碗筷都放到了碗柜里。水他没有倒, 想着晚上大概还有碗洗, 留着也就省得再去打了。
这会儿他腿疼的不行, 干脆慢慢挪到了店里头找了张桌子坐下。
既然要在黎家食铺做伙计, 那肯定要先把腿养好,不然干不了活儿人家雇你干什么。
“骆泽,这个是我爹平日里备的伤药,治跌打损伤用的,你的伤应该可以用,拿去先擦下。”
“谢谢!”
伤药膏正是骆泽眼下需要东西,他也没有客气,道了谢便直接开了罐子将药揉到腿上,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老实说一对一那工头还真打不过他,可架不住他人多,要不是当时码头人挺多的,说不定小命就交待在那儿了。
这件事儿教会了他凡事不能冲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刻钟后,黎家开饭了。
黄澄澄的一小盆粟米粥刚上桌就惹得骆泽狂咽口水。黎湘接着又端来了全都切成两半的卤蛋,还有一盘子凉拌萝卜丝,最后是一小碗切成丁的萝卜。
关氏分好碗筷,先给骆泽舀了满满一碗。
“阿泽吃吧,既然以后要在店里做活儿吃住,那就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谢谢婶儿……”
骆泽双手接了碗,也没动筷,而是四下看了看这才问道:“就咱们三个人吃饭吗?”
黎湘眉梢一动,抬眼看着骆泽心下了然。他这是在找表姐吧。
“我爹带着我表姐回乡下了,晚些时候儿才回来,咱们自己吃,不用等他们。”
“这样啊……”
骆泽心下难免有些失落,略有些心不在焉的夹了几颗萝卜丁到嘴里。
“嘶!!好酸!”
他平生就没有吃过如此酸的食物,想吐又不敢吐只好喝了一口烫粥将萝卜丁的酸给冲了下去。
又烫又酸,那滋味,真是能叫人魂飞升天。
黎湘和关氏都忍不住笑了。
“这是酸萝卜丁当然酸呐,哪儿能一次干吃那么多颗。这是拿来配粥的。”
小小一口萝卜丁又酸又脆,还带着丝丝辣味儿,最是下饭。黎湘极爱这一口,连卤蛋都没怎么吃,就着小半碗萝卜丁就喝了一碗粥。
三个人刚吃完饭,就听到厨房后门儿传来一阵儿响。
关氏第一个站起来,欣喜道:“定是当家的和翠儿回来了!”
黎湘也赶紧跟到厨房去瞧,果真是爹和表姐。
只是……
“表姐你这眼睛?!你这脸?!”
眼睛哭过的!脸被打了一巴掌!
“爹?表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黎江一路划船上来有些累了,坐到小板凳上叹了一声。
“让你姥给打的。”
今日黎江把钱带回去还债,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只是当他还完了钱想去丈母娘家接小舅子夫妻两时听到村民说翠儿的娘叫丈母娘给打残了,躺床上都起不来。
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舅子人,丈母娘见他两手空空也是冷嘲热讽连连白眼,他又不好进小舅子卧房查看,只能返回带了翠儿回去。
关翠儿想到回去后看到自家娘躺在屋子里脸色惨白的模样,眼泪又冒了出来。
“我问过我娘了,是因为阿成哥的媳妇儿说她的嫁妆不见了压箱底儿的银钱,还说只有我娘这个外人进去过她房间,阿奶才动手的。结果我娘摔到地上被石头硌了腰,现在两条腿都没了知觉。姑姑!表妹!我,我,我能不能……”
她想借钱,黎湘明白了。
小舅母眼瞧着这是要瘫痪啊,这种关乎一辈子的事儿,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问题是要借多少。
“有带你娘看过郎中吗?需要多少银钱?”
关翠儿一愣,她只顾着和娘抱头痛哭,郎中有没有到家里她都不知道。
这时黎江开口了。
“我去的时候儿,她爹正采药回去。岳母不肯拿银子给她娘瞧病,还是村里的老郎中开了方,直接让去采的。具体没说要多少银钱,但肯定是要先把药吃起来。今儿福子也算是硬气了一回,带着媳妇儿出了关家。我把他们两口子暂时先安顿在咱们家的屋子里,左右咱们也没回去住。”
关氏抹着泪点点头,丈夫如此照顾自家弟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翠儿你放心,明儿我就让你姑父把钱送回去。”
关翠儿心下一松,立刻跪了下去,黎湘一把又将她拉了起来。
“跪来跪去的干嘛?你当我们是外人吗?”
“表妹……呜呜呜呜……我对不起你,我不能继续跟你学厨艺了,我要回去照顾我娘。”
关翠儿明白自己放弃的是什么,一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黎湘脑瓜子嗡嗡嗡直响,直接拿了块干净帕子捂上了她的嘴。
“先擦一擦。你回去照顾小舅母,然后你们一家怎么赚钱?还是你打算借了我家的钱不还?”
话说的有点儿重,关翠儿吓得眼泪都不敢流了,连忙表示自己没那个意思。但她又真真切切的想不出还钱的法子。爹娘只会种地,自己除了和表妹学的这点儿东西,别的也是啥都不会。
黎湘拉过她冰凉的手,帮着搓了搓,温声道:“你先冷静下来,不要慌。你娘已经这样了,现在就是要治疗吃药。小舅舅既然能有勇气把小舅母从关家带出来,那他肯定会好好照顾小舅母的。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赚钱。”
自己母亲突然这样,身为儿女会想着回去照顾这没什么不对。但黎湘是真心觉得没有必要。现在小舅舅一家住在自家房子里,没有了生活来源,姥姥家也不会管他。若是连表姐也一起回去了。那吃药吃饭钱从哪儿来?自家能帮一时难道还能帮着养一辈子吗?
这话黎江和关氏都是不好说的,只有黎湘说了才合适。
关翠儿冷静了下,细想表妹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爹娘手里头没有钱,也只会种地,若是自己也不赚钱那他们吃什么用什么,又拿什么钱去还姑姑一家。留在这里一个月好歹还有三百铜贝。
“是我想岔了,对不起表妹。”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想明白就好。小舅舅是个勤快人,我家门前又有菜,明儿再让我爹给他们带些粮食回去,保证比在姥姥家过的舒坦。”
关翠儿点点头,这才把眼泪擦干净,刚想去把帕子拧一拧,一回头就瞧见铺子里有个人,吓了她一跳。
“他,他,他……表妹,铺子里有人!”
黎湘这才想起铺子里还有个骆泽,当真是尴尬不已。方才只顾着问表姐,都把他给忘了。
“他是咱们铺子里新招的伙计,叫骆泽。”
一听骆泽,关翠儿立刻想到他就是昨儿晚在厨房门外的那个人。自己脸上还有伤,眼睛也是红肿的一片,实在不好见人。便只略点了个头,转身去了楼上。
“爹你和表姐这折腾了一日,晚饭肯定还没用吧?”
黎江点点头,不光是晚饭,他连午饭都没吃上一口,这一天弄的比他在铺子里忙活都累。
“那我去给你跟表姐做点吃的,爹你去买两床新的被褥回来,把旧的换下来给骆泽用。”
骆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拒绝道:“不用的!我在灶前靠着睡就行,比桥下可暖和多了。”
“现在十一月中旬了,马上十二月这天可是一天比一天冷,真要把你冻病了还耽误事儿。再说,只是换下来给你用,又不是送给你的。”
这下骆泽无话可说了。
黎江看了他好几眼,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就走了大半日,家里这个伙计是怎么多出来的。还是出去买被褥的时候听媳妇儿说了来龙去脉才知道。
原来那小子就是天天给自家送柴的人,就为了一点剩饭,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品好的孩子总是要更讨长辈欢心些,知道这些后,黎江也算是暂时接受他了。
趁着爹娘出去买被褥的功夫,黎湘也忙着给爹和表姐做起了晚饭。
粟米粥就剩下一点点两个人吃肯定不够,所以先暂时放到了一边。她去橱柜里翻出了一袋黑芝麻和黍米粉出来。
黍米粉和现代的糯米粉差不多,拿开水一点点和开揉成面团就能包汤圆。就是调馅儿麻烦点,要先炒熟芝麻再拿到石磨去磨。
这种手上的活儿都不用黎湘操心,骆泽很快就磨了出来。
热乎乎的熟黑芝麻粉拌上一丢丢的猪油再加上磨碎了的砂糖,还没开始包就已经香到不行。
黎湘掐团儿捏坑包馅儿,几息功夫便能包上一个。很快菜板上便站满了圆滚滚的白胖子。
“骆泽,烧火,烧大点儿。”
滚水下汤圆儿咯~
第45章
铁锅里的水咕噜噜的沸腾起来, 一颗颗白胖子也被丢了下去。煮到全浮起来那就是熟了。
黎湘给每个人都舀了一碗,只是爹和表姐的多些,另外三碗就是尝个味儿。
正舀着呢,爹娘也回来了。他们换好被褥把关翠儿也顺便带了下来。关翠儿这会儿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只是那双眼睛还是红红的, 瞧着令人生怜。
骆泽看了一眼便立刻转移了视线, 端着自己的碗去了里面桌子坐下。
他知道这个翠儿就是每天晚上帮自己把饭菜都弄干净的姑娘, 也是那个给他送了一块甜糕的姑娘。看她哭得那么难受, 自己心里也是闷闷的。
不知道能不能帮她做点儿什么……
今晚软糯香甜的汤圆儿注定是没人赏识了, 一家子各有各的心事, 草草吃完了汤圆便上了楼。
等早上起来的时候儿,黎湘把开张以来赚的钱都拿了出来。
自六号开张, 到今日十六号,共营业了九日。除开自己一开始有的四个银贝和卖糖醋鱼的那五个银贝还有成本, 这九日共赚了四千三百多铜贝。
小舅母那儿双腿要紧,黎湘把赚来的整钱和之前爹给她的那四个银贝都给了爹。自己只留下了五银贝和一点零钱。
关翠儿也把自己的三百铜贝给了姑父让他带给爹娘。
黎江拿了钱便去了粮行,买了三十斤的粟米搬到船上,直接运了回去。
结果到家的时候儿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家门口的那圈儿菜都叫人给拔了。自己屯的一些柴火也没了大半。
“福子?”
他喊了两声没听到小舅子的声音,倒是他媳妇儿包氏在里头应了一声。
“姐夫, 阿福出去砍柴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翠儿,回来了吗?”
“没有……等下福子回来了,我再跟你们说。”
黎江也不好这样进去,只好在村子里转了转。刚好碰见几个婶子, 都说他家里早来了几个人吵吵嚷嚷的闹了一通, 还把他家菜给扯了。
只听那描述就知道是大舅子和他媳妇儿。
要不是小舅子为人不错, 他真是想甩手走人。跟岳家那几个沾边儿的总是没什么好事。
黎江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再回去的时候儿关福已经回来了。
“姐夫,翠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回来了,你们家谁赚钱去?”
“姐夫你说笑了,就翠儿那丫头,她能挣什么钱?”
关福刚说完这话,手上便被拍了两串铜贝。
“这是你家翠儿一个月的工钱,你有吗?”
“这!这!真是翠儿赚的?!”
关福激动的手都在颤抖,这里至少有两百多铜贝!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摸过这么多的铜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