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晚上来的, 可是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搞的他们倒像做贼的。
白家人正在吃早饭,主食是白米粥和馒头,配上一盘凉拌牛肉, 一盘小葱炒鸡蛋。
这在苗家沟算得上不错的伙食了。
白庭兰吃的很高兴, 自从哥哥中了秀才, 家里吃的便一天比一天好。
不过.
“娘, 我都夹不到肉了, 再让我吃几块。”
白氏把那盘牛肉推到了白庭轩面前, 白庭兰够不着了。
“你吃不少了,剩下的都是你哥哥的, 他读书费脑子。你吃这鸡蛋,娘放了好多油。”白氏把小葱炒鸡蛋往闺女面前推了推。
儿子中了秀才后, 村里人送来了不少鸡蛋,这几天白氏一直换着花样的做。
“等苗家那丫头进了门,你哥哥去白鹿书院的学费有着落了,让你吃肉吃个够。”
苗家大房就这一个闺女,两口子又是疼闺女的,带进门的嫁妆肯定少不了。
可惜儿子没有考中案首, 否则.
哎,多想无益。
白老头不理桌上的纷争,兀自吃得欢快。白庭兰不高兴,终究没再说什么。
白庭轩却没了胃口,妄他自认学富五车, 天资聪颖, 却连妹妹多吃几块肉都不能。
出人头地的想法此时更加强烈。
为了点儿黄白之物, 要他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秀才娶个没多少见识的黄毛丫头已是屈辱。
若是能得了那苗家作坊便罢了, 若不能,哼。
那苗氏也是不识抬举的,一个和离妇人而已。若是一早答应了他的求娶,这作坊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如今却不得不多加谋算。
苗家作坊,他势在必得!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白庭轩最是明白一个道理不过。想要青云直上,光有才华没有金银铺路,远远不够。
若是他的家境也如同窗,请的起名师辅导,考个案首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白庭轩准备回屋温书,家里的大门却响了。
白氏放下筷子赶快去开门,这大清早的谁来呀。莫非是送礼的?就不能等人吃完饭再来。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竟是苗家一家人,三房都来了。看着脸色很不好,这莫非那苗氏把事跟苗家大房说了?不可能吧?她不怕跟大房闹掰了?白氏心里一惊。
不过面上尽量不动声色,“是金花她爹娘呀,还有她叔婶,这大清早的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请进。”
白氏一边往里面让人,一边招呼,“你们吃了早饭没,我再给你们做点?”
苗大嫂想起白家做的恶心事便恨的咬牙 ,哪里会吃她家的饭。
她尽量不让内心的怒火带到脸上来,“不用,吃了来的。你也不用忙活,我们说完事就走。”
白庭轩也过来打招呼,“几个叔叔婶子这边请,兰子去倒水。”
他看得出来苗家人来者不善,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白老头不知道媳妇和儿子做的那些事,只以为苗家是来商讨两个孩子婚期的,倒是很高兴。
赶快把儿媳妇娶进来,他们也能沾沾苗家那作坊的光。
“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拿回我家金花的庚帖,这是你儿子的,你们把我闺女的还回来,这门亲事作废吧。”苗大嫂玩不来弯弯绕绕那一套,直接亮明来意。
“苗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亲事怎么能说作废就作废?可是我白家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说,我们改。你是不知道,我越看你家丫头是越喜欢,一心盼着早点把人娶进来呢。”
白氏一边猜测苗家大房这是知道那事还是不知道,一边打着太极。
庚帖想拿回去?不可能。想退亲,没门。
“白夫人,当初你说你去老君庙合了八字,庙里的僧人给的答复是天作之合。近日我亲自走了一趟老君庙,人家为什么告诉我,当初告诉你的是二人不宜成亲?我家女儿和你儿子的八字根本不和。你儿子克妻,你骗婚!”苗大嫂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主持方丈并没有说白庭轩克妻,但是克她家金花罢了。他白家这么算计人,求娶姑姑不成,掉个头求娶侄女,方圆百里也没这样的事。
若能给白家儿子安个克妻的名头也好,省得有不知情的嫁进这样的人家受苦遭罪。
白氏听了这话,却放下心来,原来是这个啊。
那老君庙的僧人确实说俩人八字不太合适,男方可能对女方有些妨碍。但她仔细问过了,女方的命格却很旺男方。
“苗大嫂,那庙里的僧人都是骗钱的,说什么不合不吉利,无非为了让你拿出钱来化解。我儿子刚中了秀才,将来还会中举人考进士,什么克妻,你不能瞎说。要是你真信这一套,我亲自陪你去化解了就是了。咱客不能因着这点子事就坏了孩子的大好姻缘。”白氏状似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苗大嫂听了白氏的话,气的想打人。这话说的,给那不知情的人听了,好似她苗家在无理取闹。
苗大哥也很生气,谎话都被当面拆穿了,人家不脸红罢了,还倒打一耙。
真特么不要脸。
要不是他是女的,真想揍他一顿。等等,不能揍白氏,可以揍白老头吧。苗老大摩拳擦掌,苗老二苗老三也蠢蠢欲动。
不过自从听了他们的来意,白老头还一声没吭,总不好直接上去打人。
白庭轩也跟个隐形人似得站在一边,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但是来之前小妹早跟他们分析过了,他白庭轩能考上秀才,岂是那没脑子任人摆布的。
无非躲在他娘后边出谋划策,让他娘出头当个恶人。
成了他受益,不成别人骂的也是他娘。
整个一没担当的阴险小人罢了。
白庭兰在一边倒是想帮腔来着,被白氏摁住了。
许是这院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时的有村里人探头进来看。苗三嫂想去把门关上,这亲事不成了,最后受伤的都是女方。她两个闺女呢,金花不好了,她女儿也跟着遭殃。
没想到白氏却悄悄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白庭兰会意,走到门口,猛的把门打了开来。
苗三嫂想再去关,白庭兰却把着门不放,把院子外面的人都请了进来。
苗家人怒不可遏。
白家人打的好主意。想着把这事捅开了,坏了他们家金花的名声,让她不嫁也得嫁是吧。
果然看人都进来了,白氏嘴边的笑意一闪而过。跟她斗,苗家人还嫩的很。
能供出个秀才的女人心里哪能没有两分成算。
“乡亲们既然来也来了,你们也帮着说道说道。我家庭轩和苗家那闺女都换了庚帖,亲事板上钉钉了。这苗大嫂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什么瞎话,非说两个孩子八字不合,要把两个孩子的亲事退掉。哎,我是真心喜欢金花那丫头,我舍不得啊。”白氏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围观的乡亲们表示很为难,这一边家里开着村里唯一的作坊,一边家里刚出了大苗山里唯一的秀才。
这可帮谁呀?
便有那和稀泥的,“哎呦,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哦。这苗大嫂是明事理的,白夫人也是通情达理的,要不你们两家好好商量商量?”
我们只想看个热闹,不想做评委啊。
“没什么误会,两个孩子确实八字不合,男方克女方。老君庙主持方丈亲自批的,这是他的字,有那不信的,可随我去方丈那里亲自求证。”苗大嫂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条批语。
有那勉强认得俩字的便上前辨认了一番。
“好像是真的,这上面确实是这个意思。”
“哎呦,可惜了,那这亲事确实不成。”
“是啊,这方丈可从会骗人。”
白氏没想到苗家竟然请动了方丈,还留着这么一手,顿时要说的话便憋在了嗓子眼里。
要是别的僧人还罢了,说他一句骗钱的,这可是老君庙的主持。
在这一带很有威望,饥荒年间舍药赠粮,得他救活的百姓不计其数。
她要敢说一句那方丈的不好,管她是不是秀才母亲,都要讨一顿好骂。
不过就凭这个,想让她放弃到嘴的肥肉是不可能的。
“方丈的话自然是不敢不听的,但是八字这事,并不是不能更改。为了俩孩子,我愿意去给方丈磕头。方丈是大善人,他一定有办法化解,不能因着这个拆散了一对有缘人呀。两个孩子都换了庚帖,就差定下婚期了。在我心里,金花已经是我白家的儿媳妇了。”白氏依然坚持。
“哼,这克的不是你的儿子,而是我的闺女,你当然无所谓。好了,白夫人,你的儿子是秀才,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我这当娘的就求你放了我闺女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氏也一时哑口,低头思量对策。
白庭轩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正在这时,金花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冲到了众人面前。
“娘,我不同意退婚。”她似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苗大嫂苗大哥看到女儿的举动,脸色都变了。
“花儿,你怎么来了。这里没你事,回去啊,听话。”苗大嫂顾不得围观的乡亲们投来的异样眼神,把女儿往门外推。
没想到平时一向乖巧的金花,这时却倔强的很。“娘,求你了,女儿不怕被克。您让女儿嫁给白哥哥吧。”
苗大嫂看到女儿这么不听话,也不禁动了怒,“什么白哥哥黑哥哥的,你哥哥去作坊里给你挣嫁妆银子了。这里没你哥哥,你给我快回家,小心娘揍你。”
苗老大也在旁边急的满脸通红,心里有点埋怨媳妇儿,说什么怕女儿钻了牛角尖,说什么也不肯把实情告诉孩子。
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多破事。
这时文姜也赶到了白家,不顾脚上的伤,推开人群,走到苗家人身边。
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是我这当姑姑的不好,没看好侄女。”
苗大哥看妹妹满头大汗,一瘸一拐的样,对媳妇儿怨气更甚,“好了,都告诉她吧,你当这事瞒得住。”
苗大嫂听了虽然满脸难过,却依然坚决的摇摇头。
不能说啊。
她男人心大,只觉得女儿乖巧文静,懂事又孝顺。
知女莫若母,只有她这个当亲娘的才知道,她闺女心气是多么高,性子是有多么.跋扈。
是啊,外人眼里听话娴静的一个人,内里却是乖张的很。
家里四个女孩,但凡哪个越过了她去,她表面上虽然不声不响,但是回了房便要闹脾气。
三房的宝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是在学堂的表现却是最好的。前阵子回家的时候带回了一支先生奖的毛笔。
“爷爷奶奶,你看,这是先生赏给我的哦,我们班一共就仨人得了。那么长的一首诗,就我们仨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你们说我厉不厉害。”
但凡家里日子好过的,无不想着能将这份好日子延续下去。靠什么?靠子孙呀。
所以纵使宝花是女孩,有家里文姜这个带领全家奔小康的先例在,家里对她的上进依然很骄傲。
可是宝花刚被苗老头苗老太太称赞没几天,却又挨了批评。
宝花在学堂被先生打了手板,原因是没有写作业。
宝花委屈的哭诉作业她写完了,就是找不着了。
苗老头很失望,这孩子刚挨了夸奖没两天,尾巴就翘天上去,连作业都不好好写了。
这件事情别人不知情,苗家大嫂心里却清楚怎么回事。
她的乖女儿,她成天被表扬爱护弟妹,孝顺长辈的乖女儿,偷偷把宝花的作业拿了去,填进了灶台。
扭头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还贴心的安慰宝花,陪着她一起寻找作业本子。
苗大嫂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心惊。
苗大嫂知道女儿不甘心。
她及笄了,要学的事情很多,平常很少去学堂。只有在文姜忙的时候,替她去接长寿来苗家吃饭。她不甘心家里有人抢了她的风头。
往常苗老头和苗郭氏最疼爱的便是她这个苗家长孙女,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她,然后才是二房的银花,三房的秀花和宝花。
这样的事苗大嫂不是第一次发现,私下她也三番四次劝过女儿,都是家里姐妹,没必要一定争个长短。无论她什么样,爹娘最爱的都是她。
女儿每次都是乖巧的应下来,转身依然我行我素。
苗大嫂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还好,家里女儿行事谨慎,没有被发现。等她嫁出去了就好了。
嫁出去了自然懂得亲情的可贵,都是苗家的姑娘,出嫁了要相互扶持。关键时刻,只有家人才靠的得住。
至于女儿做下的那些错事,就由她当这个当娘的来赎罪吧。
将来银花她们出嫁的时候,她这个当伯娘的一定好好给添份妆。
这就是为什么苗大嫂死活拦着苗大哥和她小姑子,不让跟金花说实话的原因。
她女儿心气那么高,如果知道白家的小子先是求娶她的亲姑姑不成,转身才求娶她。
她只是白家的退而求其次,她会发疯的。
她会.恨上她姑姑。
苗大嫂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小姑子对娘家有大恩,如果不是她,苗家现在怎么可能有这如日中天的日子。
苗家人全都信服她小姑子,女儿若跟她亲姑姑对着干,苗家其它人会怎么看她?
可是女儿不会理会这些的,她才十六岁,她只会看到那是姑姑不要的男人。
苗大嫂不能不管女儿,也不想跟对他们恩重如山的小姑子决裂。
所以她只想把这事死死瞒住,最好瞒一辈子!
她一定可以做到的,是吧?
场面一时僵持住。
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白庭轩走了出来,“诸位乡亲们还请听我一言,虽说小子我有幸得中秀才,但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娘喜欢苗家的长孙女,喜她温婉贤淑,性情温和,便去替我求娶了来。幸好苗家长辈也应允了这门亲事,我白家自是感激不尽。”
白庭轩故意停顿了一下,状似无奈的摇摇头,“今日苗家长辈拿着老君庙主持的批语而来,说我白某人命里克妻,我与苗家姑娘八字不合。老君庙的主持于我怀河镇周边的百姓有大恩,他的话我等自然是要听从的。虽然孔夫子他老人家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苗家人既然介意,我白家退了苗姑娘的庚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