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柔让渺渺先回去,然后驾轻就熟地从洞口爬回了地牢。
回到角落的牢房里,她还没喘匀呼吸,就听见牢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渺渺的消息果然准确,罗刹宫地弟子这就开始查看地牢了。若是他们再晚一会儿,只怕就要被发现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借着铁门的一点缝隙看向门外的过道,十几个穿着罗刹宫弟子衣服的人正在仔细检查着两边牢房里的人,领头的那个人脸色透着不正常的青,看起来一脸阴鸷,一双眼睛像是毒蛇一样。
这人想必就是渺渺说的那个阎慎,左护法的心腹属下。
路雪柔以为自己站的地方很隐蔽,但在她观察阎慎的一瞬间,阎慎立刻有所察觉,阴沉的目光锁定了她这间牢房,然后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走向这边。
糟了!
路雪柔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昨天她没有碰那些人送来的饭和水,也许自己此刻的表现与其他牢房里的人不一样。
果然,外面有人问阎慎:“阎师兄,您这是……”
阎慎语气阴冷地说道:“这间牢房里的人呼吸声不一样,他可能是醒着的,左护法交代过,若有人不受牵丝蛊的影响,要立刻带到他面前。”
眼看阎慎就要打开牢门,路雪柔的心跳都要吓停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躺下装睡,但又很怕被阎慎看出来,毕竟他能听出自己的呼吸声和别人不一样,武功应该是很好的。
就在路雪柔一筹莫展时,阎慎和他身后的弟子忽然在这间牢房门前停住了,然后调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刚才那个问阎慎问题的弟子极其自然地说道:“阎师兄,这里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阎慎没有丝毫怀疑地说道:“嗯,我去告知左护法,尔等继续在地牢看守。”
什么情况?路雪柔站在原地脸上是大写的懵字。
紧接着,牢门一声轻响,殷九霄从外面推开了铁门,又将铁栓重新带上,走进了这间格格不入的窄小牢房。
路雪柔吃惊地问:“你就这么进来了?”
“嗯。”
“那刚才那些人?”
殷九霄淡淡道:“用了一点摄魂的功夫。”
路雪柔明白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要进来的时候突然改变主意,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默默看着殷九霄,牢房里都是脏污灰尘,将男人的衣角蹭的脏了一片,却丝毫没有破坏美感,他那身冷然孤独的气势,站在这里,就好像此处不是脏乱的牢房,而是站在巍峨山巅,俯瞰众生一般。
“我,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吗?”路雪柔张嘴的时候有些结巴,她并不想承认,刚才自己看着殷九霄,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度配不上他的自卑。
话音刚落,殷九霄已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厌恶和不耐的情绪,拉着她走到牢房的角落,仿佛看不到地上有多脏,就那么盘膝而坐。
路雪柔想要在他身旁坐下,却被他阻止了。殷九霄指了指自己的腿,目光里是坦然的关心:“地上凉,坐在我怀里。”
路雪柔脸色微红,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抛弃羞涩遵从了自己心,抱着男人的脖子偎在他怀里,耳边是他不疾不徐的心跳,周身被他身上霜雪一般的气息包围,分外地安心。
就这么待了一会,她几乎要睡着了,角落里的洞口又有了响动。
渺渺从洞里钻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两人亲密地坐在一起,赶紧捂眼睛。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路雪柔从殷九霄怀里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然后把男人也拉起来。
她没理会渺渺揶揄的眼神,而是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消息吗?”
渺渺想起了要紧事,正色道:“我刚才听到左护法派来的人说,等地牢里的这些人醒了,要被带到绝灵池。”
“那是什么地方?”路雪柔纳闷地问。
渺渺说道:“绝灵池就在昨晚带你去的那间院子里,是左护法平时练功的地方。”
原来练功的地方还要取个名字啊,就好像魔宫的天魔殿一样,可那不是宫主才有的待遇吗?这个罗刹宫的左护法很嚣张的样子……
见她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而她旁边的殷九霄完全纵容,没有一点提醒的意思,渺渺只得略微提高声音:“姐姐,等会儿会有人将你们带出牢房,之后会不会再带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左护法那里一定要小心,他心狠手辣并不好对付的,我会在院外接应你们。”
路雪柔点头:“放心吧,我会帮你找到老宫主的下落的。”
渺渺忧心忡忡地离开,虽然路姐姐身边的男人看起来很厉害,可是罗刹宫里到处都是被左护法控制的弟子,万一他们的伪装被识破了,到时候难免寡不敌众,她得再想个办法,把宫中的弟子引开才行。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阎慎带着一众弟子再次来到地牢,这一次他的任务是将这些“清醒”过来的人带到绝灵池,由左护法亲自挑选出一个最纯净的身体,献给“天神”。
路雪柔装作被蛊虫控制的模样,混在一群人里,浑浑噩噩地跟着这些罗刹宫的弟子走出地牢,殷九霄此时又不见踪影,但她能感受到一阵冰凉的气息始终围绕在自己左右,所以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第80章 疯癫 母亲,救救我,我好疼
如渺渺所说, 他们被阎慎和这些罗刹宫的弟子带到了昨夜去过的那个大院子。
因为是白天,路雪柔更看清楚了院子内外的情况,也许是左护法不太信任自己手下这些罗刹宫的弟子, 只让他们看守院外,而院内才是重点守卫的地方,用的全是那些被蛊虫控制, 眼睛变成了绿色的怪人。
阎慎将他们带过来之后,没有立刻安排他们去见左护法, 而是将他们分为男女两边, 又叫来几个侍女, 让侍女把被抓来的女子们带走。
路雪柔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但现在没人能解答她, 她只能跟着侍女走到一方被圈起来的小池子前,池水冒着热气, 越靠近越是烫人,路雪柔只是站在池边, 脸就已经被水汽蒸的通红。
这是在干嘛?带着她们来泡温泉?
路雪柔听见不远处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听他们说的内容大概是之前那些男人被带到了隔壁的池子里, 她偷偷观察, 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温泉池被巨大的石壁分成了两边,而石壁上赫然就刻着绝灵池三个大字。
跟身旁中了蛊满脸木楞的人不一样, 路雪柔现在一脸的莫名其妙,不就是个泡澡的池子, 还取了绝灵池这种神秘兮兮的名字,简直就是有病。
这个左护法到底想要做什么呢?路雪柔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她更担心的是,万一待会儿真让她脱衣服在这么多人面前泡澡怎么办?她还要不要再伪装下去?
所幸还没她想的那么猥琐, 侍女只是将她们这些人带进了温泉池里,并没有要求脱衣服,然后就站在池边不动了。
路雪柔一下水就差点嗷的一嗓子喊出来,这水温也太高了,不知道要泡多久,再这样下去自己要被蒸熟了,就在她如此想的时候,一道仿佛夹着冰雪的冷风吹来,她立刻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水温降了下来,开始变得不冷不热很舒适。
想必又是殷九霄在暗中做了手脚,她也不再担忧,反而放松惬意地享受起来。
大概泡了半个时辰,侍女将她们挨个带上去,每个人都用薄被裹住,然后带到了一个没有门窗的大殿前。
阎慎走到正中间的位置,用手敲了三下,而后旁边就开启了一道机关门,这道门很小,仅能容一人通过,稍微高一些的男子都要低头弯腰,不然就会撞上。
眼看着快要轮到自己进去,路雪柔终于开始紧张,这道机关门太小了,她实在不知道殷九霄怎么才能混进去,而且机关门关上了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打开,所以一会儿殷九霄帮不了她的话,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路雪柔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什么都没发生,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她真的中了什么蛊,殷九霄也未必解不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左护法的阴谋。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路雪柔走进了机关门内,一进来她就发现殿内的温度明显要高出正常温度许多,殿内又密闭没有门窗,只留了一些通风口,像是进入了一座蒸笼,没多久她就开始全身冒汗了。
大殿内灯光很亮,她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左护法的手下发现,所以即便再热再难受,路雪柔也只能忍着。又过了一会儿,她或许是习惯了,就觉得殿内也没那么热了,甚至还有细微的风拂在脸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路雪柔没觉得殷九霄能进来这大殿,只以为是自己热太久了出现了幻觉,很快她就没空顾及大殿内的温度了,因为阎慎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奇怪的房间。
房间正中是一个圆台,大概有半人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宝盒,玉质剔透,发出白色的暖光,在四周幽暗环境的映衬下,那道光显得很亮,从外面能看到里面似乎装着一团白色的亮晶晶的东西。
是那个东西在发光?路雪柔全副注意都被吸引过去,紧盯着玉盒里的东西,盯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东西在盒子里面蠕动了一下。
路雪柔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殷九霄给她看过的牵丝幼虫,再看这东西,怎么看怎么像,莫非这只就是牵丝的母蛊?
没等她仔细研究,周围的人就好像听到什么指示一样,毫不犹豫地挨个跪在地上,路雪柔愣了一秒,觉得可能是左护法通过控制蛊虫下了什么命令,所以她也依样画葫芦地跪下了。
她跪下之后,小幅度的抬起头看着周围,只见被抓来的几十个人低着头满脸虔诚在圆台边上跪了一圈,不仅如此,连带他们过来的阎慎和罗刹宫弟子也跪在了一边,面向圆台,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一点滑稽,在这密不透风的大殿内,像是祭台一样的幽暗房间,上百个人在跪拜一只白色的虫子,可笑中透着诡异。
没有等多久,圆台后面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穿斗篷的人走了进来,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瞧他的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莫非这位就是左护法秦萧?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只见阎慎伏在地上,说道:“启禀护法,为天神寻来的祭品都在这里了。”
左护法低低地嗯了一声,听上去似乎很满意。
路雪柔听得十分迷糊,天神?祭品?这都什么东西?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只被装在白玉盒子里的虫子,一下子悟了,阎慎口中的天神就是这东西……
她心里一阵无语,所以他们这些人都是祭品,这是要做什么?难道那虫子一会儿会爬出来把这么多人挨个吃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左护法已经脱下斗篷,走到圆台上盘膝坐下了,并且双手小心地捧起了白玉盒子,看他的神情,竟然带着一丝很明显的恭敬。
他嘴里说着一句路雪柔听不懂的话,只知道他说完之后,四周的人都像朝圣一样,向着左护法——确切来说,是向着他手里的牵丝母蛊叩拜起来。
路雪柔懵然地跟着做出叩拜的动作,脑子里却在想,这个左护法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小说里虽然没有多介绍这个人物,但是设计囚禁老宫主,勾结天羽山庄,引起正邪相杀的人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
把一只蛊虫奉为天神,并且虔诚祭拜,带着底下一众弟子在这里搞封建迷性活动,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还是他的脑子里也有一只虫子,被什么人给控制了?
等众人行完叩拜之礼,左护法轻轻把盒子放在面前,然后仔细又小心地打开了盖子,那团缓慢蠕动的白色物体像是终于醒了过来,爬到了盒子边上,头部左右移动,像是在观察着底下这些人。
左护法招了招手,便有弟子从中抓出了一个人,带到他面前,左护法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眼也不眨地割破了那个人的手心,鲜血似乎刺激了牵丝的母蛊,它蠕动的更快,左护法神色一喜,以为自己找到了合格的祭品,然而不过片刻,牵丝母蛊的反应就消失了,懒懒地趴在盒子里。
左护法脸上的喜色变为阴沉,一掌拍向面前的弟子,道:“带下一个。”
弟子受了这一掌,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拼命忍着才咽了回去,把刚才被割破手心的人带到了一旁,紧接着第二个人被带了上去,这次牵丝母蛊压根不给一点面子,根本毫无反应,左护法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不耐地命令他们多带几个人上前。
眼看着前面那一排的人都被带上去,很快就要轮到自己,路雪柔心里纠结,手心被割一刀会不会很痛啊?她怕自己忍不住叫出来,毕竟她和这里其他的人不一样,意识是清醒的,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安静的面无表情啊。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一道冷白的身影已经悄然站在了房梁上,看着这所谓的祭神仪式,男人眼中冷意森然。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能大声喊叫,只能竭力隐忍的漆黑洞窟,圣女用刀划开了他的皮肤,一只白色的蛊虫从破损的伤口处一点一点钻进他的皮肤,顺着血液流动,他能感觉到,蛊虫正在向他心脏的位置蠕动。
圣女冷漠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为什么而活?”
年幼的男孩痛的说不出话,睁开眼睛看向圣女的目光中还有一丝来不及隐藏的依赖和祈求。
母亲,救救我,我好疼。
圣女看不到他眼中仅存的脆弱,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恰好碰到蛊虫正在蠕动的地方,那里已经离心脏不远。
男孩的疼痛暂时得到缓解,但他还没到来得及高兴自己得救,便听圣女用更冷的声音说道:“不能报仇,你的生命毫无意义。”
随着她声音落下,一阵更尖锐的疼痛袭来,像是那只蛊虫正在啃咬他的心脏。
圣女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她在男孩耳边低语:“杀了殷行烈,报仇,听我的话好不好?”
男孩已经痛到极点,他眼中多余的情绪渐渐消失,看着圣女,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应道:“好。”
没有人来救他,眼前的女子是圣女,并非他的母亲。
殷九霄眸中只剩一片血红,他看着少女被带到祭坛面前,锋利的刀尖贴近她手心的皮肤,那一瞬间,少女难以克制地颤抖了一下,无力而脆弱。眼前的一切与记忆重叠,如果那噬心之痛换少女来承受……
殷九霄仿若再次坠入了那个漆黑的洞窟,他所有的理智全部溃散,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己为何在这里,在刀尖即将划破少女手心皮肤的一瞬,他的掌心已经凝聚了一道内力,转瞬之间,闷热的房间里阴寒彻骨,四周墙壁上开始结起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