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面可谓一个鸡飞狗跳,混乱至极,街边上越来越多人跑出来围观,祥子趁乱从地上抄起一把手锤绕到靳朝身后就往他冲来,姜暮回过头,瞧见一个瘦得就剩排骨的兄弟高举一把棒槌一样的东西舍身取义一般为了兄弟而来。
于是她抱着小黑上前了几步,默默伸出脚,下一秒,随着飞出去的手锤,祥子一脑门栽在靳朝后鞋跟旁,“咚”得一声,靳朝听见声音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祥子脑门贴地给他行了个大礼。
姜暮往旁边移了一步,深藏功与名。
第16章 16(二合一) 朝朝……
小平头三人虽然没再找车行麻烦, 但临走前还记得跑去宠物店问三赖要狂犬疫苗费,毕竟大光那肥手臂被咬得一排狗牙印,结果三赖那是腿一翘, 懒懒散散地对他们说:“不是要看我老子面子吗?儿子惹事老子管, 问我爹要去。”
三赖的爹是铜岗出了名的老赖, 上世纪末凭借一己之力将家里几代人经营的生意挥霍一空,在到处被人追债, 几乎全江湖追杀的情况下至今依然在铜岗这块巴掌大的地屹立不倒, 也算是号让人生畏的人物, 小平头这几个人当然没有胆子跑去问三赖他爹要钱,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街边上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了,就连偷吃大米的鸡群也悠哉悠哉地饱腹而归, 只剩下车行里里外外一片狼籍。
让姜暮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家那个地方, 大街上两伙人起冲突, 基本上还没发展到动手那步,就有热心市民拨打110,然后警察就会光速赶到,然而这地方闹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报警。
她有些诧异地问三赖:“为什么大家都不报警?”
三赖笑了起来:“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只要不危及两方生命, 警察赶来也就凑个热闹,还能怎么调解?调解完了过几天他们还得来闹,何必浪费公职人员的时间呢。”
但是姜暮看刚才那架势, 几个人明显有些忌惮靳朝的,她不明白即然这样干嘛还非要跑来送人头,被揍一顿痛快吗?
三赖见她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搬了个小板凳, 顺带抓了把瓜子,还往她手里也塞了一把,告诉她:“你以为那几个人真是来打架的?不是我吹,你看现在有酒这模样,整天就知道埋头干活,挺朴实低调的,那是你没看过他上学那会,想当年……”
三赖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还特意瞄了眼检查宝马划痕的靳朝,见他没有注意到这里,刻意压低声音对姜暮说:“想当年他还是头七的时候,别说三个小鬼头,放十个在这里也不敢招惹他,毕竟他不要命,别人还是怕死的。
就是现在,你叫他一个人打几个也是不在话下,就看他愿不愿意动手了,前几次万记那边的人来找麻烦,有酒都没出手,给打发走了,这次可能他们动了小阳,也有可能是因为你。
那些人也不可能当真过来烧杀抢掠,每次也就搞搞小破坏,目的就是为了恶心恶心有酒,让他的生意不得安生。”
姜暮不解道:“为什么要这样子?有仇吗?”
三赖眼睛眯成一道缝,老气横秋地说道:“有酒从前在万记毕竟也混到了大工,手下带了不少学徒,很多客户只认他说话,后来因为……”
三赖的声音突然止住,姜暮侧头看向他,他一带而过:“因为一些原因有酒决定退出万记,铁公鸡也跟他走了,两人的离开对万记来说损失不小,他们一走万记人心涣散谣言四起,不少小工都跟着辞职或者跳槽,有酒和铁公鸡开了这家店后,很多老客户也都转到这里来了,你说那边能让他痛快吗?”
姜暮渐渐皱起眉,三赖接着道:“你以为那边的小鬼头愿意跑来找事?还不都是背后万老板戳的,一方面是眼红,另一方面他可能还是想让有酒回去帮他,毕竟有酒在的时候他多省心啊,跑去澳门赌一个月不回来,有酒都能帮他把三家店打理得像模像样的。”
姜暮不知道什么原因让靳朝离开原来待了三年多的地方,但从三赖的只言片语中,她了解到靳朝现在也并非一帆风顺。
小阳和铁公鸡在收拾维修间,姜暮觉得自己干坐着挺不好的,于是把瓜子还给三赖,起身对他说:“我过去帮忙。”
靳朝在外面处理宝马的划痕,姜暮走进维修间,不少小零件散到了铁皮柜下面,姜暮见小阳要搬开铁皮柜,赶紧上去搭把手,小阳抬头看见是姜暮,愣了下说道:“你搬不动。”
姜暮倒是撸起袖子对他说:“试试,走。”
她一声令下,小阳猛地使力,结果小阳那半边是搬离地面了,姜暮抬的这半边纹丝不动,她郁闷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小阳笑着喊铁公鸡来搬,姜暮只能去收拾其他东西,不过她嫩胳膊细腿的天生不是干活的料,靳朝瞅了她一眼:“你力气再大点就能撬动地球了,别把身上弄脏了,一边去。”
姜暮嘟囔了一句:“我就是想帮帮忙。”
靳朝闻言拿了个铁罐子往地上一放:“那你捡螺丝吧。”
姜暮怀疑靳朝完全就是随便找了个铁罐子在打发她,她还问了小阳一句:“我是不是被嫌弃了?”
里外三个大男人都憋着笑,小阳安慰道:“没有没有,捡螺丝是件挺难的活,像我手上没螺纹就捡不起来。”
姜暮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瞬间感觉自己身负要职。
于是乎她开始认认真真地蹲在地上捡螺丝,铁公鸡笑着说道:“刚才那个祥子怎么回事?还没过年怎么给酒哥磕头跪拜起来了?搞得我都想包个两块钱红包给他。”
小阳也大笑起来,姜暮埋头捡螺丝倒是没吱声,就是感觉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起视线对上靳朝意味深长的眸子,弄得她一阵心虚,莫不是靳朝脑袋后面长了双眼睛还看见她神来一脚了?
姜暮从小到大没有参与过任何打架事件,更别说这么多人混战在一起,她盯着靳朝出了神,她见过小时候的靳朝跟人打架,但和现在完完全全不一样,刚才的他拳如铁,目如狼,眉间的凶狠看得人心发颤,这是姜暮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靳朝瞥了她好几眼,见她始终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出声问了句:“吓着了?”
姜暮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被别人吓着,被你吓着了,你下次…能不能收着点。”
靳朝无所谓道:“怎么收?等那小子手都摸到你身上了,我再跟他谈人生谈理想?”
姜暮低着头笑,晚霞将天际染成橙红色,初秋的风徐徐过耳,她心底升起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好像是她来到这个地方从没有过感觉。
小黑子就围着她里里外外蹦跶着,维修间到外面有个很小的台阶,小黑狗跑出去时歪歪斜斜地摔了一跤,短而肥的小身子仰了过来,四个小脚不停扑腾,半天都没翻过来,看得姜暮笑得更欢了,她朝里面喊道:“你们看黑狗。”
小阳他们侧头瞧了过来,笑道:“它就没个正经名字吗?这黑狗黑狗叫得别把狗整自卑了。”
姜暮扭头看向靳朝,靳朝眼皮抬了下对她说:“又不是我的狗。”
言下之意,让她自己取。
姜暮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就叫闪电吧。”
铁公鸡吐槽道:“它跑起来跟乌龟一样,你是怎么能看出来它像闪电的?”
姜暮抿了抿唇没说话,靳朝却停下手中的活,侧眼看向她,姜暮迎上他的目光,两人没有交流一句,然而目光交汇的瞬间,姜暮确定靳朝也记得这个名字。
三赖嗑着瓜子在旁插道:“你取的这个名字吧,听着有种八十年代霹雳小旋风的味道,怎么这么土的?”
姜暮和靳朝几乎同时朝他投去致死的眼神,把三赖瞧得心里毛毛的,讪笑道:“行吧,闪电大侠,你们高兴就好。”
大家忙到太阳落山才把维修间重新收拾好,也没功夫弄吃的,于是三赖就煮了好几盘水饺端了过来,还非常热心地喊姜暮先过来吃,并且硬是往她手上塞了一双筷子。
姜暮看着面前的水饺,不好意思驳了三赖的好心,于是夹起一个蘸了点醋,还没送到口中就闻着味道不对,她抬起头一脸错愕地问三赖:“这不是醋吗?”
“酱油啊。”
“吃饺子不是应该蘸醋吗?”
三赖理所当然地说:“蘸酱油啊。”
姜暮又看向才洗完手的小阳,小阳也点点头:“蘸酱油。”
她无法理解地又看向铁公鸡:“蘸酱油的吗?”
铁公鸡肯定道:“那当然了。”
她从没吃过饺子蘸酱油这种吃法,硬着头皮咬了口,随后整个人愣住了,看了着饺子又弱弱地问了句:“这是什么馅?”
三赖答道:“茴香馅。”
姜暮内心是崩溃的:“茴香不是一种调料吗?”
三赖:“不是啊。”
她看向小阳,小阳塞了一个到嘴里,她又看向铁公鸡,铁公鸡反问她:“你没吃过吗?”
姜暮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脑中不停闪过香菜、八角、和一种颗粒状的香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吃啥了。
靳朝几步走了过来,将她面前的饺子分给了小阳他们,对她问道:“想吃什么?”
姜暮小声说了句:“肯德基或者麦当劳。”
然后又觉得大家忙活了半天,能有口吃的对付下就不错了,她还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于是指了指饺子:“其实这个也还行。”
靳朝呵笑了声,拍了拍铁公鸡:“钥匙给我。”
然后跨上铁公鸡的摩托车,十几分钟后他拎着肯德基回来了,炸鸡的香味让姜暮更加清晰的认识到,好饿。
靳朝拖了把椅子坐在姜暮对面,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汉堡,若有所思地垂下眸,等他一盘水饺吃完了,姜暮一个汉堡才吃到一半,不急不忙的样子,让他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吃个饭比登天还难,急得他经常拿起碗喂她,不然她能从热饭吃到凉饭。
想到这茬,再看着如今白白净净的姜暮,他唇边忽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好像也是他手把手喂大的。
小阳他们也吃完了,围坐在桌边闲聊,靳朝瞥着姜暮开口道:“就你这样还想出来单住,天天点外卖?”
姜暮回道:“反正饿不死。”
靳朝低头点燃一根烟,开口道:“你还要高考,去年我不知道你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今年还想再来一次?家里虽然东西不合你胃口,但总比外面强,我们都是糙老爷们,饥一顿饱一顿的,你跟着我们糊口营养能跟得上吗?待几天还是回去吧。”
姜暮顿时感觉手里的汉堡不香了,连表情都垮了下来,小阳和铁公鸡也不再说话,三赖见他们又扯回这个问题上了,拍了拍桌子说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明天我去买只老母鸡给咱妹补补,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靳朝撇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到旁边继续干活了,三赖凑过来对姜暮说:“想不想看他低头?”
姜暮眸光一闪,转过头看着三赖,三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深邃的眼里透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
大家都吃完后,小阳将桌子收了起来,三赖把西施放出来尿尿,故意在门口晃啊晃的,对姜暮说:“老妹儿,我楼上还有个房间,你不行就住我那吧。”
姜暮配合着问道:“真的吗?那房租怎么算?”
说完用余光瞄着靳朝,靳朝并没有反应,依然低头干着活。
三赖对她说:“要不这样,你认我当哥,我水电煤给你全免,房租象征性给点。”
姜暮站起身:“那现在就去看看房间吧。”说着就要往三赖店里走。
三赖倚在路灯的栏杆上手指在空中敲打着,一下,两下,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姜暮正好拉开店门,三赖的手指停止敲打,靳朝将工具一扔直起身对姜暮说道:“过来。”
姜暮嘴角飞快地扬了下,转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一片天真无邪的表情,乖乖走到靳朝面前,靳朝什么话都没说低着头把手套下了,抬起手按在姜暮的头顶,手掌略微用力直接把姜暮的身体转了个方向推进了车行。
在姜暮回房前还偷偷回了下头对着三赖嬉皮笑脸,三赖朝她眨了眨眼,靳朝转过视线瞪了他一眼。
等姜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维修间后,三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以后别老说那种话,女的都敏感,知道的是你不想让她跟着你过糙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赶她走,半夜躲起来哭鼻子头疼的还不是你。”
靳朝低头将手套重新戴上,沉着声:“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时间待长了麻烦。”
三赖脸上的笑敛了下去,不再说话。
姜暮一进房间,小阳和铁公鸡就自觉不进休息室了,靳朝晚上没有进来洗澡,姜暮收拾书包的时候看见靳朝头发湿漉漉的,衣服都换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怕不方便在三赖那冲过澡了。
闪电还小,晚上需要喝奶送回西施身边了,等姜暮准备睡觉的时候,维修间已经没人了,就连卷帘门都锁上了,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余光总是瞥见那个帘子微微晃着,在幽闭的空间里多少有点恐怖,致使她不自觉就往门帘的方向看,奈何门帘外面是休息室,休息室的玻璃外是空荡阴森的维修间,白天人来人往倒不觉得有什么,夜深人静玻璃的反光让姜暮感觉特别渗得慌,她已经试图让自己不要往外看,奈何总是忍不住盯着那个轻微摆动的帘子,心里毛毛的,潜意识里总有个画面,一个白衣女人站在休息室外面的镜子前,帘子一晃就能看见一双眼睛盯着她。
有时候这些画面就不能想,一想就根本停不下来,且有种越来越害怕的架势。
姜暮挣扎了很久,拿起手机翻到靳朝的微信,发了条过去:睡了吗?
发完后姜暮的眼神就盯着对话框,等待着“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然而她的眼睛都快贴到屏幕上了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帘处传来:“干嘛?肚子又疼了?”
吓得姜暮从床上弹了起来瞧着立在帘子外的影子。颤颤巍巍道:“你从哪过来的?”
靳朝按亮了休息室的灯:“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