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时玖远
时间:2021-10-16 10:21:39

  严晓依无辜地对姜暮摊摊手,只得先走了,姜暮挪了几步走进办公室,靳朝还是那个姿势,上身黑褐调格纹衬衫,下身绿灰色工装裤,低饱和色调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简约利落,透着丝少年气,大概和高中生唯一的不同是他眼神中沉稳老练的光,就这样落在姜暮身上。
  靳朝手边的沙发扶手上放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的茶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姜暮不自觉将双手放在身前警惕地盯着他,老马见状对姜暮说:“没什么别的事,你不想找你爸我能理解,我就找你哥聊几句,你啊,有什么事多跟家里人商量,都说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去收拾下东西,今天早点回去。”
  姜暮老实巴交地点点头,靳朝缓缓从沙发上起身,拿起一次性水杯将茶水喝掉,顺手一捏扔进垃圾桶,转身对老马说:“那我就先走了。”
  老马大概想拍一拍靳朝的肩,身高悬殊太大,拍得比较吃力,于是只能拍一拍他的背,语气里满是无奈:“你也是,走了就没消息了,没事也不知道多回来转转。”
  靳朝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没有多余的话。
  从老马办公室出来,靳朝原本想直接下楼等她,然而姜暮对他说:“我们班在那头,要从前面绕过去。”
  忽而又想起什么说道:“你应该比我熟,我回去拿个东西,你等我。”
  靳朝只能陪着她回了一趟班,如果不是今天接到老马的电话,不是因为身边的女孩,他想不到有什么事值得他再回到这里,看着熟悉的教学楼,靳朝始终沉默着。
  姜暮几次去观察他的神情,但是从他脸上根本无从判断出什么来,两人一言不发地穿过走廊,路过高三1班的时候,章帆眼尖看见了靳朝,透过窗户大喊了一声:“酒哥。”
  靳朝蹙了下眉侧眼瞧去,浓密的睫毛掩荫着深邃清冷的眸子,这一眼绝杀让整个一班都沸腾起来,不少人趴在窗户边上问章帆那人是谁?
  章帆眉飞色舞地说:“他就是传说中的头七啊,你们真是弟弟,啥都不知道,他跟我哥还是一个班的呢!”
  在他非常夸张的渲染下,不出十分钟这个消息就出了一班,在好几个小团体年纪群里疯传。
  所以在姜暮回到班上后,五班和六班已经有不少人伸头张望,她将桌上的卷子有条不紊地折起来收整进书包,靳朝就立在六班后门外,走廊灯很暗,他的背影融在半暗的光中,修长挺立。
  严晓依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问姜暮:“你认识啊?”
  姜暮点点头对她说:“我先走了,老马知道。”
  而后她看了眼后门外的靳朝,他安静地等在那里,双手搭在护栏上,眺望着楼下某处,让她心头忽然升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从前她小,靳朝放学总要比她晚,她记得有一段时间,姜迎寒单位事多,她总是在学校一边写作业一边等靳朝放学,如果她作业写得快就背着书包到他们班的后门口等他。
  那时他的班主任是个语文老师,总喜欢拖堂,有次班队会被那个语文老师拿来讲试卷,下课铃响了好久还没有放,靳朝就那样在全班的注视下突然站起身对那个老师说:“什么时候下课?”
  老师被他问得十分错愕,说了他一句:“你急什么?没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听讲,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赶着回家?”
  靳朝将书包往肩上一甩,很平淡地对那个老师说:“我妹还在等我,她肚子会饿。”
  然后就当着全班的面拉开后门,牵起姜暮的手直接走掉了。
  那一幕在姜暮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毕竟小学的她对待老师的态度,尊敬中还多少带着丝畏惧,而靳朝敢为了她公然站起来抵抗老师拖堂,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她眼里勇敢得仿若一个英雄。
  可风水轮流转,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靳朝会站在她班上的后门等她放学。
  姜暮收拾的动作都变得轻快了些许,挂着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潘恺着急地喊了她一声:“姜姜,你……”
  他话还没说完,靳朝转过身来,目光幽寂地从门外扫向他,就那么一刻,潘恺大脑一片空白竟然忘了喊姜暮什么事了。
  靳朝很自然地从她肩上扯过书包,替她开口道:“还有事吗?”
  潘恺皮肉分离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姜姜拜拜。”
  靳朝转身便带着姜暮走了,留下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路过高二5班的时候,靳朝随意撇了眼站在讲台上的物理老师,那老师正说得激情四射,偏头看见靳朝的身影从窗外掠过时,声音突然就停住了,靳朝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姜暮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眼那个中年男老师,那人目光怔愣复杂地盯着靳朝的背影。
  下楼的时候姜暮问道:“刚才那个老师认识你吗?”
  靳朝淡淡地“嗯”了声。
  两人路过橱窗的时候,姜暮拉了他一下,靳朝慢下了步子,她转头指着那张运动会接力赛的照片问他:“最后赢了吗?”
  靳朝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落在那张照片上,眼里的平静被照片的影像搅动着,姜暮侧过头凝望着他,就那么一秒,他已经收回视线:“忘了。”
  他向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夜的黑暗还校园一片宁静,将那些年少时的热血和拼搏一同埋葬。
  姜暮看着他的背影,她想他此时心里一定是不平静的,这个地方是他人生的岔路口,在他即将迈入最高学府的门槛前戛然而止,任谁也无法坦然面对。
  想到他每次来附中总是戴着帽子隐在不起眼的街对面,到底是他怕别人认出他来麻烦,还是他根本不想面对这里的一切。
  姜暮的心脏忽然紧了下,她小跑几步追上他,扯住靳朝的袖口,靳朝低头看着她紧攥着的手,姜暮撇开头咕哝道:“怕摔,借我拽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拽着他,只是看见他形单影只的背影,此时此刻,她不想松开他。
 
 
第22章 22   朝朝与暮暮
  路上的时候姜暮以为靳朝会说些什么, 毕竟老马今天让她早点回去,应该是和靳朝聊到她了。
  但是一路上靳朝都没有开口,车子停在车行门口, 姜暮下车后看见三赖在店里伸头张望, 她对他挥了挥手, 刚走进维修间,靳朝就直接把身后的卷帘门落了一半, 对姜暮说:“聊聊。”
  姜暮的脚步停了下来, 靳朝将她的书包放在一边的箱子上, 隔着举升机望着她, 却并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让姜暮有些局促,她先开了口:“三赖哥说你出差了?”
  靳朝“嗯?”了声, 很快又肯定道:“嗯。”
  姜暮的鞋底在维修间的地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维修间很安静, 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犹豫了片刻,又问道:“你一个人出差的吗?”
  “不是。”靳朝声音略显低哑,好像没睡好的样子。
  姜暮的内心开始摆动,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是跟女的一起?”
  她的问题成功让靳朝撩起眼皮, 随后道:“为什么这么问?”
  姜暮看了眼帘子的方向, 因为那后面的床头柜里放着一盒不可描述的东西。
  但是此时和靳朝面对着面,她却问不下去了。
  半晌,靳朝声音轻了几分:“还是想回苏州?”
  姜暮低垂着睫毛看着自己的脚尖:”老马跟你说的?”
  靳朝淡淡呵了口气, 跨过举升机走到她的面前,姜暮退后了一步,身体向后靠去,还没贴到墙上, 靳朝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校服将她拉到身前,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姜暮心跳攀升,她抬起头脸瞬间就涨红了。
  而靳朝只是对她说:“墙上脏。”
  姜暮大脑失去控制地望着他,靳朝移开步子靠在举升机的柱子上对她说:“就那么想走?”
  姜暮低下了头,小声说:“住这怕打扰你。”
  “打扰我什么?”
  姜暮咬了下唇,维修间的灯没有开,光线从落了一半的卷帘门外照进来,她脸上是难以启齿的尴尬。
  靳朝似乎突然反应过来,默不作声地审视着她的表情,直到姜暮败下阵来微微垂下视线,靳朝才叹了声抬脚重新走到她面前。
  他个子太高,姜暮才到他的胸前,他高大的影子如薄纱般轻轻罩着她,对她说:“我和金疯子一起出去的,没有什么女的。”
  说完后靳朝忽然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感觉自己有些荒唐,搞得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解释一样,可他孑然一身这么多年,哪里会有女人来管他,又哪里会有女人让他交代清白。
  他抬眸眼里带着笑意,俊冷的轮廓让人无法逼视,沉声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顾虑才想走的?”
  姜暮吸着腮帮子,虽然被他一语道破,但是没脸承认,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身前。
  靳朝不知道姜暮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哪里来的,看着她手脚局促的模样,他心里五味杂陈,从前那个开心会大笑难过会大哭,随时爬到他身上抢吃的,有点小心思都要缠着他说半天的女孩,如今在他面前变得如此敏感小心,时间改变了他,又何尝不是改变了她,他甚至想如果那时他一直在她身边,如今的她会不会多一些自信和底气。
  姜暮的短发落了下来挡住脸颊,衬得脸更小了,他抬手刚准备帮她把头发拨开,三赖弯着腰将头从卷帘门外面伸了进来,看见的就是姜暮缩着身体乖巧地低着头,靳朝抬起手要去抱她的样子,半暗的光让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那画面惊得三赖直接喊道:“卧槽,你们干嘛?”
  这一声让靳朝收回手,拉开卷帘门走了出去,靳朝半天都没再回来,姜暮便提着书包进休息室看书去了。
  他去三赖那坐了会,三赖问他这两天怎么样,靳朝也随口和他聊了两句,只不过三赖一直挂着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盯着他,盯得靳朝拿起手中的烟盒就朝他砸去:“再用那种眼神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三赖抬手接过烟盒,顺手抽了根出来,又把烟盒扔还给他:“姜小暮向我打听你有没有女人。”
  靳朝低着头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叼到嘴上:“你怎么回的?”
  三赖往旋转椅上一躺,双脚跷在收银台上弯着眼笑道:“我说你有还没盖章的。”
  靳朝神情一滞,这话怎么听上去都像他有个床伴的意思,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三赖面前,伸手从他嘴上把才点着的烟夺了过来,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骂道:“你特么真会给我找事。”
  ……
  靳朝从隔壁回来的时候,姜暮还在埋头写题,他走到玻璃外清洗着喷油嘴,姜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隔着一扇玻璃虽然各忙各的,但姜暮很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朝忽然开了口:“我没有女人,目前也不会考虑这个,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你既然来了铜岗,除了靳强那里,如果你愿意,这里也可以是你家,我在这,没人能赶你走。”
  姜暮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那彷徨无措的心在听见靳朝亲口说出这番话后,好像飘零的叶子找到了可以短暂依附的树根。
  靳朝见她始终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瞧了她一眼,姜暮伸手拿起晚上才发的那张通知单贴在玻璃上指了指右下角的“家长签字”对他露出明亮的笑。
  通知单是一封告家长的信,大概也就是让家长注意高三学子的身心健康,及时关心现阶段孩子们的心理状况和作息时间,和学校携手帮助高三学生完成高中阶段最后的冲刺。
  一些模版化的内容靳朝却看得很认真,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才伸手问姜暮要笔,然后弯下腰在桌角签下他的名字“靳朝”。
  这不是靳朝第一次帮她签字了,二年级那年她拿着考砸的卷子跑到靳朝面前,说不敢告诉妈妈,但是老师要家长签字,靳朝见她哭唧唧的,帮她签了。
  结果就是老师让她请家长,才上初一的靳朝背着书包跟个小大人一样出现在老师面前,对那个年轻的女老师说,他能对她的成绩负责,保证下次不会再考出这个分数。
  年轻女老师听过这个才从六年级毕业的小学霸,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帮他们守住了秘密,后来每天晚上靳朝都拖着姜暮默写生字古诗,随时随地考她。
  可就在姜暮考出好成绩的第二周,靳朝就离开了她,自那以后遇到再大的困难也没有那么一个人再会帮她扛了。
  姜暮接过单子看了半天,简单的两个字苍劲有力,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靳朝的字了,他离开苏州那年字已经非常有笔锋了,姜暮曾经对着他留下的作业本模仿了好久,她最终没有学会靳朝一手刚劲潇洒的字体,只是多年来一直追随着他的步伐努力练字。
  姜暮将通知单折好放进书包里,抬起头看着外面的靳朝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一个小小的签名让他们的关系跨越时空重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靳朝没有看她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低着头眼里也氤氲起难得的温度。
  ……
  姜暮没有再管那盒不可描述的东西到底是干嘛的,就那样扔在床头柜里,不再理会。
  自从靳朝帮她签了通知单后,姜暮感觉他真的在家长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因为第二天车行门口就多了个奶箱,靳朝居然帮她订了牛奶。
  虽然姜暮很讨厌吃煮鸡蛋,但靳朝依然帮她煮了个鸡蛋,第一天姜暮还很敷衍地接过放进口袋告诉他路上吃。
  第二天靳朝干脆直接帮她把鸡蛋壳给剥了,让她连敷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当着他的面把鸡蛋吃掉,这就导致那几天姜暮有种被鸡蛋支配的恐惧感。
  靳朝还把三赖的榨汁机抢了过来,买了一堆橙子,她每天下了晚自习回来,桌上都有一杯鲜榨的橙汁。
  某天早晨姜暮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这比我妈还严格。”
  靳朝淡淡地回道:“我签了字。”
  姜暮盯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签的是那张单子,一封告家长的信给他签出了一种契约感。
  正在姜暮一脸无语地瞧着他时,靳朝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她:“你要是因为待在我这搞得营养不良,我脸往哪搁?吃掉。”
  而对于靳朝非常执着的橙汁,据说是给她补充维C的,怕她抵抗力太垃圾再感冒发烧啥的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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