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小小的举动,今天姜暮再回想起来却感触良多。
两个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到底有多不容易才能融入对方的生活,虽然她也不知道,但她从靳朝身上看到了迁就和包容,或许这就是靳朝所说的事在人为吧,如果那天晚上靳强默默把盘子放回碗槽里,爸妈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也许答案还是一样的,他们都不想再为对方努力改变什么了吧,好像就在一瞬间,姜暮突然就想通了,因为她从靳朝身上看到了另一种诠释,对另一半的诠释。
她双眼轻轻眨了下,望着他脱口而出:“朝朝,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好丈夫。”
靳朝莫名其妙被她夸了一句,嘴角微弯,声线略沉:“是不是好丈夫这事,得由妻子来评价。”
说完他转眸看向她,姜暮心跳漏了半拍,靳朝的话听上去没毛病,站在妹妹的角度自然无法评价他是不是个好丈夫,可她就是大胆评价了,他在提醒她不要逾矩吗?
姜暮不知道,也不敢猜,但想到他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她就感觉心里徘徊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雾气堵在那。
她喃喃地说了句:“那你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靳朝愣了下,抬起头无意识地看向房间某处,沉默了片刻:“没想过。”
姜暮又想起一些琐碎的事,念叨着:“小时候,有次在家看见你和一个大姐姐一起放学进小区,我在楼上喊你你没理我,我可生气了,一直在想你以后要是找了女朋友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靳朝错愕道:“什么时候的事?”
姜暮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应该上二年级了吧,你那时候已经上初中了。”
靳朝见她不知道从哪来的气性,半低着头扯起嘴角,姜暮却嘀嘀咕咕道:“我看见好几次了,那个姐姐对你笑得可欢了,我告诉你,你走了以后,她还来家里按过门铃找你呢!”
靳朝眼里挑着玩味的光,问她:“那你怎么回的?”
姜暮翻过身来,撅了下嘴:“我就说你记得吧。”
靳朝说了她一句:“人小鬼大。”
姜暮立马反驳道:“我不小了。”
靳朝缓缓站起身:“是,刚才不知道谁才说自己小的,反正你在我面前就是孙悟空他徒弟。”
“什么意思嘛?”
“会七十二变,忽大忽小。”
姜暮笑道:“你去哪?”
靳朝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着她:“不走,我出去抽根烟。”
姜暮才放下心来。
靳朝独自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手机,他知道姜暮其实已经困了,他要在房间待着她就一直硬撑着,所以干脆出来坐了会,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进去看了她一眼。
她的确已经闭着眼躺在床边上一动不动了,靳朝走到床前将她往里面推了推,姜暮闭着眼声音呢喃:“哥……”
靳朝不确定她是不是清醒的,姜暮抱着枕头,眼睛缓缓睁开一道缝:“我的确是姜暮,但我也是你的靳暮暮,新年快乐。”
说完她重新闭上了眼,而她的话却像一缕轻烟盘旋在靳朝的胸腔间,他弯腰替她把被子拉了过来,将被角塞好,刚准备直起身,瞧了眼她纤长的睫毛,睡着的时候还微微抖动着,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离开妈妈身边独自过年,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应该是难过的,一丝发落在她颊边,靳朝抬手将发丝撩到她耳后,她的唇色泛着淡粉的光泽,很柔软,他手指不经意间的触碰让他停留了一瞬,但仅仅也只是一瞬便收回手,不舍得再碰她一下。
……
等姜暮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已经有两个未接来电了,全是靳朝打来的,她回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她慌忙跳下床对他说:“我睡着了,没听见,你现在在哪?在车行吗?我马上过去,李医生说过了4点就没人值班了,我们得赶紧去医院。”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靳朝只回了她两个字:“穿鞋。”
姜暮把手机拿到眼前瞧了瞧,又瞧了瞧自己赤着的脚,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按成了视频通话了,不然靳朝怎么知道她是跳下床没穿鞋的?
她把鞋穿好,才听见靳朝继续对她说道:“过去顶多半个小时,能来得及,你慢慢收拾,吃点东西再出来,我在小区门口。”
姜暮压根都不知道靳朝昨天什么时候回去的,居然已经来了,虽然让她不用着急,但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门,楼下的雪依然很厚,不过她今天换了双半筒马丁靴,还穿了件设计入时的亮面拼接外套,收腰的设计,特显高。
冬天的衣服是来铜岗之前姜迎寒就帮她打包过来的,但姜暮平时上学,所以一次也没穿过,想着过年就稍微打扮了一下,从远处走来就是个时髦的年轻女人,靳朝只撇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压根就没想过远处苗条的女人是姜暮。
姜暮倒是还没出小区就看见了靳朝,他穿着御寒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只身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周围踩出了一圈脚印,那黑色修长的身影在一片白雪地里特显眼,她很远就对他挥手了。
靳朝因为她的动作再次侧过目光看向她,直到姜暮走近他才认出她来,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化了淡妆,嘴唇像樱桃一样莹润光泽,睫毛纤翘有神,本就光滑细腻的皮肤更加白皙通透。
他不得不承认女大十八变的道理,她只不过换了一身妆容,他差点就没认出来,平时看惯了她穿校服运动裤的模样,现在好像突然就从学生蜕变成了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轻熟女。
靳朝双手抄在口袋里,不动声色地撇了她一眼,姜暮问她:“你来多久了?”
“电话没打通就干脆过来了。”
姜暮笑道:“你怎么不上来叫我啊?”
“还早,你多睡会也能赶得及。”
随后挪来视线指了下公交站台,示意她过马路,姜暮跟在他身边侧眸问道:“可是你不冷吗?手给我。”
“干吗?”
“给我。”
靳朝将右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姜暮把一个小小的暖手宝塞进他掌心,他握紧捂了捂,姜暮拿出另一个告诉他:“我还有一个,这个送你了。”
靳朝拿起来瞧了瞧,上面的图案是橘黄色造型奇怪的丑鸭子,还双手叠在一起打开往外发射一枚爱心的造型。
他“啧”了声说道:“还喜欢卡通图案啊?”
他以为好歹这么大的姑娘了,眼光得成熟点了,没想到跟小时候基本没啥变化。
姜暮却跳到他面前不服道:“你懂什么,这个是‘爱你鸭’。”
她学着鸭子的造型伸出双手对着空气发射了一枚爱心,看得靳朝弯了唇角,问她:“你的是什么?”
姜暮把她口袋里的拿给他看,同款丑鸭子,屁股后面还冒了一阵烟,靳朝说道:“你这个鸭子不太文雅。”
姜暮大笑起来:“我就说你不懂吧,我这个叫‘冲鸭’。”
靳朝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叫法,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爱你鸭”,似乎稍微顺眼了一些,于是放入了兜中。
姜暮问他:“没开车吗?”
“雪厚不开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过去的公交正好是条观光路线,想看看吗?”
姜暮来了兴趣:“好呀。”
靳朝走在她身旁,余光漫不经心地掠着她,姜暮抿着笑歪头问他:“好看吗?”
靳朝明知道姜暮在问他自己这样穿好不好看,却故意扬起眼角回道:“是挺好看的,能看到雾隐寺的塔楼。”
姜暮鼓了下腮帮子气道:“哥,你这样能找到女朋友就怪了。”
靳朝只是低着眸笑。
姜暮的马丁靴底子比较厚,等公交的时候就在站台边上上下下地踩雪,鞋底踩得“咯吱咯吱”的,一刻也闲不下来。
靳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闹,在她每次要滑倒的时候默默地移一步替她挡着,公交车来了,车门打开楼梯上却结了一层冰,靳朝先踏了上去,将手伸给姜暮。
姜暮看着他宽大的手掌,把手交给了他,靳朝将她拉了上来付了钱,她的小手被他牢牢攥在掌心,本该拿笔的手却因为常年的活计掌纹变得粗砺,姜暮每每感受到他的纹路总感觉有些心疼,另一只手便也伸了出来握住了他。
铜岗没有地铁,可能因为下雪的原因,今天不少人出门拜年都选择坐公交,车上人还挺多,没有空位,靳朝带着姜暮走到了后面,站定后他低头看了眼她紧紧握着她的双手,轻轻抽了下对她说:“真当我是扶手了?”
姜暮尴尬地缩回手扶住车把手,面前的大妈听见他们的对话,笑道:“我正好下一站到了,让你女朋友来坐。”
姜暮的表情就更尴尬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大妈解释一下,靳朝已经将她推到了座位上,转头对大妈说了声:“谢谢。”
后来的几站路,靳朝站在她的座位前低头看着手机,姜暮坐得僵直,小时候和靳朝去哪都是牵着手的,路上车子多,如果她自己撒手还会被靳朝训斥,告诉她乱跑有多危险。
她挺怀念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地粘着他,但现实情况是,他们都大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男女间应该保持的距离,世俗的条条框框都横在他们之间,让姜暮多少感觉有些郁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后面的那个人下了车,靳朝便在她身后坐了下来,姜暮侧过头可以看见玻璃上映出靳朝的侧脸,他还在看着手机,轮廓清隽流畅,不说话的时候有些冷厉俊朗,可这样的他,姜暮小时候还经常抱着亲呢。
她抿了抿嘴唇,靳朝抬起头锁了手机,目光笔直地落向玻璃对上她的眼,眸中挑起一丝兴味,看见姜暮跟做了亏心事似的仓皇闪躲的眼神,无声地笑了。
第43章 43 暮暮与朝朝
铜岗正儿八经的景区不多, 雾隐寺算是为数不多叫得上名的地方了,车子路过景区门口的时候,靳朝碰了下姜暮的肩膀, 她侧头瞧去, 高高的塔楼铺上了银白色的雪, 塔楼后面是一座烟雾缭绕的山,似仙境一样, 不时还能听见浑厚的声音荡漾在塔楼和山谷间, 悠悠远远。
她回过头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靳朝告诉她:“钟声, 新年第一天很多人会去敲钟祈福。”
直到公交车离开那里仿佛还能听见回响的钟声, 让人心境安宁。
到了宠物医院,门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贴了喜气的春联,但是医院里面仅有一个小姐姐在值班。
闪电的复原能力比他们预期要好些, 大概由于他们这两天没来看它的缘故, 小家伙再见到他们激动坏了,甚至拖着断掉的腿都坐了起来,鼻尖直往笼子外面钻,尾巴摇个不停, 如果不是笼子上了锁那模样好像都要扑进姜暮怀中了。
姜暮听不得它可怜委屈的叫声, 回头拽着靳朝的袖子,声音软软的:“哥,把闪电丢在这里过年太惨了。”
闪电像能听懂姜暮话似的, 也仰起头对着靳朝哼哼唧唧,一人一狗都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他无法只有走到一边打电话联系闪电的医生,姜暮不知道他和医生是怎么说的, 沟通了十来分钟,靳朝挂了电话回过身瞧着她,姜暮闪着一双期盼的大眼。
下午的暖阳映在靳朝的后背,他逆着光眉眼俊朗清浅,对她说:“接闪电出院。”
“哇呜!”姜暮激动地双手举了起来,看着闪电笑道:“我们可以回家啦!”
闪电似乎也被姜暮的情绪感染着,疯狂甩着尾巴叫了两声回应着她。
于是靳朝去值班护士那做交接,把每种药的吃法和次数问清楚,确定复诊时间等一系列手续办完后,他们便提着闪电的大笼子回到了车行。
到了熟悉的环境,闪电也明显放松不少,它想试图走出笼子,奈何腿还没长好,行动比较困难。
靳朝给它铺了一块很柔软的垫子,然后将它庞大的身躯抱了出来轻轻放在垫子上,姜暮蹲下身拿着药包想喂它吃药,闪电看到药包就躲,不肯配合,很怕吃药。
姜暮抬头无助地看向靳朝,他接过药坐在软垫上,把闪电的大脑袋抱在怀中,姜暮就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着他们。
靳朝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引导闪电吃药,头顶的光晕一圈圈地落在他的发旋处,让他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怕吃药怕苦,一生病就哭闹,吃个药比登天还难,姜迎寒为了让她喝口糖浆能急出一身汗来,靳朝便骗她吃了药能成为力大无穷的超人,为了演示给她看,他自己先喝一口,然后搬起收纳箱。
她信以为真,脸上挂着泪喝掉药然后也吵着要去搬箱子,靳朝就偷偷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再给她搬。
就这样骗了她好几年,也陪她喝了好几年苦苦的药,可谁会喜欢喝药呢,连闪电都不喜欢,姜暮望着靳朝低着头的轮廓,眼里的温情融进心底。
靳朝成功给闪电喂了药,闪电又趴下了,他起身收拾东西,姜暮便跟着他,他进休息室把药分类,重新写上标签,再一个个贴好,放在架子上,姜暮就托着腮坐在他旁边,他去接水给闪电烧点熟水喝,姜暮就拽着他的衣角跟着他走到棚院接水,他回休息室给水壶插上电后,终于回过头来瞧着她,说道:“你明天要是再过来的话,把题册带着,我这几天正好休息没事,给你讲讲题。”
姜暮瞬间萎了,也不跟着他了。
靳朝在棚院插上电磁炉炒了几个菜,外面冷他不让姜暮出来,她只有脱了鞋子趴在窗口望着他。
靳朝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发馋的小模样,和小时候如出一辙,放学回来准要扒在厨房门口等,有时候太馋了,想偷吃一块肉,不知道被姜迎寒打了多少次手。
他低头夹了一块牛腩送到窗边,姜暮打开窗户伸出头,靳朝把牛腩喂到她嘴边。
她一口咬下去又烂又香,入口即化,味蕾瞬间就打开了,靳朝在外面替她重新关好了窗户,姜暮对他比了个肯定的大拇指,他唇角微勾回身将菜盛了起来。
姜暮下了床穿上鞋迎了出去。
靳朝已经将折叠桌搬到了维修间,姜暮把休息室的两把椅子拖了过去,面对面放好。
虽然只有四个菜,比不上别人家的过年宴,但对于姜暮来说已经非常丰盛了,有肉有鱼还有她爱吃的糖年糕,她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糖年糕了,还是从前过年的时候姜迎寒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