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壮汉渐渐不耐烦时,便看见漂亮少女弯起眉:“好啊,但我不想在这家喝,陪我出去换一家呗。”
少女的声音极好听,清冷如银铃。
彷佛一只未被驯服的小野猫,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好啊,这条街上的我都熟!”
壮汉大喜过望,跟了出去。
两分钟后,乐极生悲的他被“小野猫”在阴暗无人的狭巷里以过肩摔狠狠摔在垃圾堆上,正要站起来还击,就被踩住肩膀,踩得陷进一袋垃圾里,垃圾袋压得破裂,腐烂臭味熏得他清醒了:“你妈的……”
壮汉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盛骄的鞋子压过他的胸膛,他呼吸不过来。
借用他的衣服将鞋底擦干净后,她才收回脚:“看来你对这条街也不是很熟嘛,也不打听打听这条街谁是爹?”
盛骄嗤笑。
“我不就要加你的微信,还想请你喝酒,至于动手打人吗?!”
知道打不过这个怪力女,壮汉便改为分辩叫屈。
“不加就不让开,普通人敢拒绝你吗?他们只敢在心里骂你两句,”盛骄又一脚踩在他腹部上,倾身问道:“你不觉得自己是坏人对吧?”
呼吸不畅的壮汉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看见少女弯了眼眸,心情很好地说:
“那听好了,我就是坏人。”
壮汉:“……”
“记得以后晚上不要出来乱跑,很危险。”
盛骄站直身离开。
壮汉陆浩华在地上躺了许久,才恢复了力气——神奇地,他觉得被踩得要疼晕过去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证明的伤痕,除了背上沾到的脏臭垃圾,一切彷佛是他幻想出来的。
陆浩华说自己对这条街上都熟,并不是单纯吹牛逼。
他和这条街最富的朱少是八竿子才搭得上的亲戚,平时没事就当他表哥的傍友——有钱人喝酒不得漂亮妹子陪着?朱少总不能在舞池里挨个搭讪,太没面儿,所以就有一帮人负责联系漂亮妹妹。
这些人跟漂亮妹妹联络感情,管接管送,甚至和她们发生关系。
为的,只是保证朱少说要组局的时候,立刻能凑齐一帮美女。
她们不是小姐,不是ktv公主,只是“出来玩”的,经常分文不挣,有卡可蹭,还是夜店里最富的老板的卡……光是这点就让她们趋之若骛了。
“操,真晦气!”
陆浩华身上又疼又臭。
他看了眼附近的监控,其中一部是他熟悉的店,他便从后门走进去拜托脸熟的经理去调监控,就说自己被人打了。
没说是个女人打的他,嫌丢人。
然而陆浩华刚开口,经理的脸色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刚才监控室的保安才跟我说,对着后巷的监控被电流弄得坏了几分钟,也是神了,我刚要找人来修,它就自动好了。”
“卧槽,这么倒霉的事都让我碰到了!?”
陆浩华瞪圆了眼,不敢置信。
“我能骗你吗?没那必要吧,咱俩什么关系啊,要不这样,你去我们后面休息室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等会朱少就到了……”
可不能误了吃喝玩乐又挣钱的正经事啊。
“对,我表哥爱干净,不能这样去见他。”
在经理的暗示下,陆浩华一想是这个理。
当他洗干净,换上经理放在店里备用的衣服后,他表哥朱清予也开着他的兰博基尼抵达k吧的门后,把车钥匙扔给一脸热情地迎上来的门童,代他将车停好:“刚才来的时候有点赶,撞了只不看路的杂毛狗,顺手给我洗洗车头,沾上狗血怪晦气的。”
“好的朱少,你安心去玩吧,别说车头了,整辆车保证给你洗得跟新车一样!”
朱清予笑着往门童手里塞了把钞票。
现在的人都快忘记纸币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了,但他就喜欢带大叠钞票在身,方便打赏讨他高兴的人。
大客光临,自然得有排场。
和他相熟的酒水销售全迎了出来,娇声问他怎么才来,可想他了,在吧里还有好多存酒呢。
“难得来一趟,肯定得玩尽兴的,这两天有点忙。”
朱清予享受着美女包围,想起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做的。
他那帮同样有钱的猪朋狗友里,其中一个就是顾承才的儿子顾财遥,他打听到自己刚回国的堂弟受到打击后天天在k吧买醉。顾财遥知道朱清予在k吧这一带熟,便拜托他找机会教训一顿顾时遇。
顾财遥自小干啥都不如堂弟,对这个“大伯家的小孩”恨之入骨。
朱清予觉得挺有意思的,便答应了下来。
反正顾时遇很快就要一无所有地被赶出顾家了,得罪了也不怕。
“我那表弟呢?他没来么?”
朱清予皱着眉问经理。
打人费力气,他有的是钱,可以叫底下人去解决。
例如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表弟陆浩华,就认识许多和他一样能打的无业游民,很愿意为他解决麻烦。
“哥,我在呢!”
朱清予刚问起,他就跟被点名的狗似的窜了出来。
“我去!吓死我了。”
一米九的壮汉窜出来,怪吓人的。
朱清予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他便双眼亮晶晶的。
刚才在一个女的手上吃了亏,陆浩华一肚子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呢:“妥,他长什么样子,有照片不?到时候把人弄进包厢去,挨了收拾再把监控弄坏,他即使敢捅出去也没证据。”
在那少女身上挨的打,陆浩华决定翻倍地在这个叫顾时遇的人身上找回来。
第22章 022
吧台边上,坐着一个失意的青年。
他穿过卡座和拥挤的人群,在吧台前面坐下,向调酒师点酒:“什么都好,我想醉,但又不想那么快醉掉。”
“味道有什么要求吗?甜一点?”
青年思索了一下:“要一杯适合下雨天喝的酒。”
“外面下雨了吗?”
调酒师纳闷,他明明看了天气预告说不会下雨的,他可没带伞来呢,希望下班时雨已经停了。
青年摇了摇头:“是下在心灵上的雨。”
“……行。”
这是青年第三天来了。
因为他长得特别英俊,调酒师记得他,便向他搭话:“今天也不开心吗?”
“嗯。”
青年依旧恹恹的。
见他没有聊天的**,调酒师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给他调好第一杯酒。
夜店不是个品酒的好地方,也没有让调酒师和客人像日本漫画里一样倾谈的宁静环境,荧光色的灯柱到处乱射晃花人眼,男男女女,香水、古龙水和汗臭味混杂其中,节拍强劲的音乐音量大得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你的酒。”
“嗯。”
青年接过酒,将呛辣的酒精一饮而尽。
在国外念书的时候,那些外国人天天搞派对,顾时遇对吵闹的环境不感兴趣,面对他们的邀约,他从来是拒绝的,也知道他们背地里称呼他作:“那个富有的小清人”。
在部份无知的外国人眼中,华国就该永远停留在落后衰弱的年代,满足他们大国公民的虚荣心。
顾时遇不屑于跟他们争论,轻松拿下每一次考试的第一。
从第二个学期开始,他就没从家里拿钱了,而是用之前积攒下来的生活费,开了个鹰股账户,在课余时间尝试一些投资,赚取的钱财不算暴富,但能够自给自足。
曾经的顾时遇,对这一点是很自豪的。
即使有更多本钱,可以将雪球滚得更大,赚得更多,他也没想过跟家里再要钱。为的是一份富二代的心气。
何况顾时遇有投资做生意的天赋,念的也是商业相关的专业,但他其实不喜欢赚钱。
他热爱艺术,喜欢画画和唱歌。
偶尔也书写一些自以为很美丽的文字。
现在想到这里,他就想狠狠地打一顿曾经的自己——让你清高,让你装!
想什么艺术,哈,你配吗?
没有资金,根本救不了爸妈!
如果那些时间,都用来投资,开公司,好好认真搞钱……
他就是一个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小孩,有天赋却觉得不必着急,毕竟凡事有爸妈罩着,慈爱的爷爷也很看重这个出息的孙辈。他不想为自己的留学时期留下瑕疵,憋着股劲想用手上的钱攒波大的,等毕业了吓爸妈一跳。
简单来说,就是想闷声装**。
可是顾时遇等到的,却是国内发生家变。
集团的大权在二叔手上,据说他还有着爷爷的遗嘱,不知怎地,竟是绝大部份都归了二叔一家,只留给大房一点无关要紧的边角料,跟施舍他们似的。
再问之下,父亲顾承天原本正负责一宗隧道工程,为了让其顺利进行,他往里面贴了一些私房钱。因为顾老爷子说了,两单大生意是分别给他们兄弟俩的考验,赚到的该分都会分,也会成为日后选择继承人的考量因素。
而现在,掌握集团大权的二叔说要把这项工程的负责人换成他的人,来摘桃子。
顾时遇母亲的娘家程氏也是做生意的,只是规模比顾家小许多,因为和顾家长子的婚事,这些年来受到不少益处,程氏集团也回馈以旗下所有产业的高度配合,有钱大家一起赚,能吃下更巨大的蛋糕。
其中,一项进行了半年,由程氏主理,顾家注资占80的合作,被顾氏集团临时提出的撤资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当初关系好,顾氏也是以带点资助的心态注资,想帮帮亲家,压根没谈违约撤资的问题——孙儿都这么大了,打断骨头连着筋,顾老爷子能这么坑害亲家?没想到一场意外,也没想到二叔心那么狠,准备了那么久,甚至联合了外人,预备等程氏撑不下去将办成后利润高昂的工程转让出去时,再一口吃下。
这就像是将人骗去做了清髓手术后,把免疫系统摧毁后,再反悔说不捐骨髓了。
从种种连环套看来,二叔对大房是真的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
有心算无心,算计的对象还是在一屋子长大用亲人,真把顾时遇一家打懵了。
顾承天要面子,在儿子面前总一副权威的模样,认为他那点子天赋是小打小闹的,一开始出事的时候还不想告诉他,觉得跟孩子说了也没用,等连顾时遇也知道,并且赶回国后,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回国面对的,是几乎想自杀谢罪的父亲,还有以泪洗面的母亲。
也许在数年后,顾时遇是掌握十万员工饭碗的跨国公司大老板,面对再困难的逆境也能淡然处之地解决问题,清空他手上的资产,他也有信心用脑子、经验和眼光东山再起。
但那不是现在的顾时遇。
这一刻的他,只是个想通过醉得不省人事来逃避现实的可怜人。
顾时遇喝了一杯又一杯。
期间上了两次厕所,可仍然没醉,只是微醺。
他狐疑地问调酒师:“你是不是想让我多消费,故意给我调低酒精的酒?”
调酒师做了个音乐太吵他听不见的手势。
顾时遇没劲再问一遍,只好作罢。
毕竟俄国诗人普希金曾经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被欺骗又怎样呢?
顾家根本充满了谎言,他悲凉地想。
顾时遇垂下眼,正考虑着要不要换一家酒吧喝的时候,左肩忽然一沉:
“你就是顾时遇吗?”
两个健壮高大的男人恶声恶气地问。
顾时遇仰起头,看住两人。
他有一双下垂眼,和很深的双眼皮,神态在没精打采和回光反照之间反复横跳,他瘦得脸颊微凹,更显清隽俊美。
“是,但也不是。”
顾时遇缓声说。
其中一个男人:“啊?你到底是不是?”
“别跟他废话。走,我们大哥要见你。”
看他外表瘦且虚,两个男人直接将他夹在中间,押着他走。
顾时遇猜自己是遇到事了,但在酒精催化下,他只想向两人解释自己话里的深意:“人是不断变动的生物,前一秒的你,跟后一秒的你,可能对同一件事物有不同的想法。只有死人是永恒不变的。”
两人没听懂。
只觉得最后一句带个死字,有点儿晦气,便骂他:“你威胁我啊?你是不是想死啊!”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妈的这小子是不是喝蒙了,不跟他扯犊子,操。”
k吧里有数量稀少的包厢,只开放给客户。
朱清予自然是其中一个。
两个男人推开门,将顾时遇摔了进去,他单手撑在大理石地板上,露出吃痛的神色。
他抬头,正要站起来,却被另外的人按住。
“顾时遇啊,我见过你。”
看到他英俊的脸蛋,朱清予也有点嫉妒。
妈的,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吗,他这种才是有福气又阳刚的身材,胖是胖了点,可他谈过的女朋友都说抱着他有安全感,遇到他之后连八块腹肌都不香了。
“让他抬头看看我。”
有老板下令,顾时遇感觉到按着自己的力气少了些,能抬起头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胖子。
两人对视了五秒。
顾时遇没说话,朱清予被看毛了:“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顾时遇:“是谁不重要。”
朱清予:“啊?”
顾时遇:“我们只是沧海中的一粟而已。”
“……”
好想打他怎么办。
关键这种想打,是比较抽象的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