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笑了笑,说:“好。”
然后跟着唐乃茵先进了宴会厅。
唐乃茵顺势挽上他的手臂,娇嗔道:“哎呀,这高跟鞋勒地我脚好疼啊,你扶着点我呗。”
沈意眠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刚刚掀起的那股小心动又沉了下去。
他对她好那又怎么样呢?
他都有结婚的对象了。
还没等她长大,他可能就已经是别人的了。
在来时的车上她就一直在想,等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问他:
“老顾,我今天漂亮吗?是不是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可事实又一次告诉她,她终究走不进他的世界。
顾鑫年在台上致辞的时候,沈意眠全程都在偷偷地观察坐在台下的顾忱。
他和唐乃茵坐在一起,后者有时侧耳去跟他讲话,有时冲他娇嗔一笑。
他淡淡应着,虽然并不热情,但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耐烦。
顾忱一向情绪起伏不是很大,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对谁特别热情。
因此他和唐乃茵的这种状态,已经让现场不少的曾经觊觎他的女士们都艳羡不已,更加觉得那传闻中的“联姻”是八九不离十。
致辞结束后的宴席上,有人去顾家的桌上敬酒,唐乃茵也是总跟着顾忱一起站起来,自始至终都小鸟依人地跟在他身边,像个小媳妇。
她的气质和长相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顾忱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光看外形,倒也是十分般配。
喝了些酒之后,人的八卦欲望也随之膨胀。
沈家这边桌上坐的几个男人开始讨论,这顾家和唐家强强联合之后,国内的大型商业体和房地产这块恐怕就是这两家人的天下,而江临的富人圈格局大概也会因此发生些连锁反应。
沈意眠对这些不是很懂,只是听着“唐乃茵嫁给顾忱之后”这样的字眼,她心里越来越堵得慌,简直不想再在现场多待一秒钟。
好在沈立也不太钟情于这样的社交场合,见已经有人开始默默退场,他也带着裴舒玉和沈意眠低调地先行离开。
回到家之后,沈意眠一路快步走回卧室,然后径直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站在镜子前面,她看着自己头发上的星星发夹,一把扯下来丢到水池里。
一整晚,他连看都没有回头看过她,当然肯定也没有注意到这些星星。
她对顾忱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他的那些温柔,以后就不再属于她了吧。
她能做什么来留住他?
好像什么也没有。
啊。
她真的,还只是个小孩啊。
为什么她只有十六岁呢。
沈意眠的心飞快地往下坠着,久久找不到着陆点。
她红着眼两手紧紧握着水池边缘,一低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一颗接一颗,像串珠一样,吧哒吧哒地砸在池面上。
半晌,她慢慢地蹲下身,扶着柜子坐到地上。
忍了一晚的情绪终于像洪水般,倾泻而出。
沈意眠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反正一直到她最后没了力气,嗓子也已经发不出声音,她才慢慢止了抽泣,又在地板上呆呆坐了大半个小时。
而此时的顾家,顾忱在顾鑫年的书房里已经待了十多分钟。
因为唐乃茵的事,顾忱头一次对顾鑫年的安排产生了质疑。
唐乃茵作为他女伴出席晚宴的事情,他是今天晚上出发前才知道,连提意见的时间都没有。
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家里的安排,他不能直接让她走人,只能忍了这么一晚上。
顾鑫年苦口婆心地劝他:“也不是让你一定就娶她,但你可以先跟她接触试试嘛。她好歹也是唐家的人,长相学历家世样样不差,人家唐叔叔是看重你才提这门亲,你总要给他点面子。”
顾忱语气很淡,“爸,不是这个问题。婚姻大事,您至少应该征求我的意见,今天这样的场合,您让她直接跟我一起出席,是不是不太妥?”
“那是你唐叔叔提出来的,也算是他们家的态度。”
顾鑫年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本来这种宴席,带女伴也很常见。就算不是乃茵,我也会建议你带个别的姑娘。再说,乃茵今天表现得也很好嘛,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有针对她,我只是不想大家误会。”
顾鑫年有些不悦地瞥他一眼,“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误会都没机会?现在我们顾氏正大力进军零售业市场,唐家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你应该心里最有数。”
“虽然我们两家是有意愿联姻,但我也不是给你包办婚姻,也是考虑了你的意愿的。就算你现在和乃茵不熟,但你可以慢慢去了解她嘛,这和你在外面认识其他女孩子是一样的。你都快三十了,也该结婚了。结了婚专心搞事业不好吗?”
顾鑫年说了一大通,顾忱只寥寥几字回复:“我自有打算。”
前者已经好声好气地说了很多,此时有些来了脾气,沉下脸色道:“自有打算?这些年也没见你给我们顾家打算出个媳妇出来。你看看你哥跟宋央,那不也是介绍认识的,不挺好吗?”
顾鑫年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总之,我们现在跟唐家有太多利益牵扯,不能得罪。你一向懂得顾大局,应该不用我多说。即使你现在对乃茵没有什么想法,你也对人家好一点,起码面上要过得去,展示出我们的诚意。至于成不成,那也不好说是不是?就算不成,起码也不能让唐家人觉得是我们的问题。乃茵她也很多人追的,最后选不选你也不一定。”
顾鑫年在商场混迹多年,凡事都会先顾及自己的利益。
顾忱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铁了心要借着唐乃茵来巩固和唐家目前的合作,联姻只是一个噱头罢了。
成了,对于顾鑫年来说自然是好事。
倘若不成,只要顾忱做得没什么破绽,那唐家也怪不到顾家头上,顾家该得的,也都得到了。
江临富人圈里的人都知道,唐乃茵这个人天生热爱交际,自己人脉圈很大,异性朋友颇多。
倘若她最后不愿意嫁到顾家,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就是因为她贪玩,她的父亲唐莫林才想到联姻这么个主意,想让她早点结婚安定下来。
在唐莫林的印象里,顾忱为人低调,待人谦和,比唐乃茵平时交往的那些男人不知道强多少倍,完全是他唐家女婿的最佳人选。
唐乃茵一向任性,他本以为告诉了她得知联姻这件事后会反感,没想到一听到对方是顾家二公子,唐乃茵竟一口就答应下来,还特意为了顾家的这场晚宴去买了件高定礼服。
顾鑫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顾忱也知道这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决定权仍然握在他自己的手里,所以他也没再和顾鑫年争执,只又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然后就出了书房。
靳娴一直在外面留意着房内的动静,一看到顾忱出来,立刻上前问他什么情况。
顾忱大致说了一下,靳娴便道:“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年纪,也该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了。我看乃茵那孩子性格挺开朗的,你接触接触也没坏处嘛~”
顾忱默了半晌,本来不想说,却还是忍不住看着靳娴道:“是为我好还是为了顾家好?”
靳娴一哽,“你不是顾家人吗?怎么说这样的话?阿忱,这么些年你爸对我们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你……”
“对不起。”
顾忱出声打断她,“我不该这么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妈。”
第40章 不如直接问她(一更)……
看着儿子上楼远去的背影, 靳娴呆站在沙发旁,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从心底,她是觉得对不起顾忱的。
她也知道, 从嫁到顾家来开始, 她就对这个儿子有所忽视。
因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 让她太渴望得到顾鑫年的承认和偏爱。于是她总是让顾忱学着懂事些, 生怕他无意中得罪了顾家父子,影响他们夫妻关系。
之后, 她生了顾廷,又全身心扑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
但即使这样, 顾忱也没有抱怨过什么。
现在想来, 大概从很早以前, 顾忱就对自己“顾家人”的这个身份,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以至于现在说起“顾家”, 他冷静得像是个局外人。
刚刚那话, 不是顾忱不该说。
而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该说。
靳娴心中内疚,本来想第二天早上跟顾忱聊聊, 但这段时间顾氏因为周年纪念有一大堆的事, 顾家几个成年男人天天都是早出晚归,她有时都见不到人。
时间一久, 她又觉得重新提起这件事有些尴尬,干脆也没再开口。
从晚宴回来之后,沈意眠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顾忱。
一方面,她是有些生气那晚他对她的无视。
而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他,她应该以一个什么立场再去和他交往。
以前, 她看着别人喜欢顾忱,她只是觉得好奇和好玩,还能跟顾忱调侃几句。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心态不一样了。
她没有办法再去把这些当作玩笑,甚至有了些负面情绪。
在江临待了一周之后,沈意眠便提出要回陆北。
裴舒玉真的是想打她一顿。
当初吵着要来的是她,现在说要走的也是她。
裴舒玉真的是不知道这个女儿心里都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最终,双方经过沈立的协调,决定再在江临多留一周,沈立也和行里请了年假,打算和他们一起回陆北住一段时间。
八月下旬,顾忱也准备启程返回陆北。
顾廷吵着要去陆北玩玩,靳娴不放心,也要跟着。所以这一次,他安排了私人飞机回程。
出发之前,他特意给裴舒玉打了个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同行。
谁知裴舒玉很客气地告诉他,他们一家人已经在一周前就回去了。
顾忱有些意外,这才意识到,沈意眠确实是很久都没有跟他联系过了。
这段时间因为集团里的事,他一直很忙,唐乃茵又时不时地过去找他,他疲于应付,一时有些分身乏术。
偶尔想起这丫头时,总是被其他的事情打扰,一来二去也就忽略了。
没想到她竟悄无声息地就回了家。
九月,沈意眠开了学,沈立也就此返回江临。
一个月没见到沈意眠,何家衍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见到她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直到发现沈意眠一直托着腮心不在焉,他才停止了絮叨,转而问他:“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开学之后,沈意眠觉得上课的心情都不太一样了。
确切的说,是从她回到陆北之后,她感觉整个城市都像是跟以前不同,特别陌生。
此刻她看着何家衍的脸,也觉得有些恍惚,过了半晌才悻悻应了句:“没什么。”
中午下课后,何家衍见她还坐在座位上,奇怪地问:“你不回家吃饭了?”
沈意眠木讷地看他一眼,有些迟钝地答:“哦……不去了,我就在食堂吃。”
何家衍立刻眼睛一亮,“好啊,那走啊!”
辛歆本来和朱绪一起在门口等着何家衍,看见沈意眠也跟着一起过来,脸色微不可查地一沉,随即又对着沈意眠笑道:“你不嫌弃食堂了?”
沈意眠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走吧。”
连续几个月,沈意眠都没有再去顾氏吃饭,也没再问顾忱什么时候在公司。
总裁办的员工们发现,那跟在顾忱后面的小尾巴好像许久都没来顶楼了。
没有她在那里咋咋呼呼的喊顾忱“老顾”,总裁办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绝对严肃的地方。
就连高泓和阿光,都会私下里时不时提到沈意眠,又欲言又止地看看顾忱,好奇却又不敢问。
顾忱整个九月都在外地出差,回来之后又一直忙着南岸度假村开发的事情,时常不在公司。
直到天气越来越冷,陆北都开始供暖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有个人,好像很久都没来烦他了。
九月出长差前,他曾经跟她说过。
当时那小丫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他也没有当回事。
回来之后,他自己也忙。他人不在公司,沈意眠也不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最近他在公司的时间多了起来,他才发现那小孩许久问都没问一句,确实有些反常。
这天在公司忙完之后,他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给沈意眠去了个电话。
十一月初,陆北已经进了冬天,夜色格外漫长。
他看着远处陆美附中已经熄了灯的教学楼,又抬手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十点,那丫头应该已经放学到家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接起来。
沈意眠没有像以前那样脱口而出“老顾”,只淡淡“喂”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没有精神。
“沈意眠。”
顾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那些星星点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
“你最近怎么都不来吃饭了?”
他问。
沈意眠拿着电话站在窗前,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几乎是看不见的顾氏地产大厦顶端,一手抠着身前的窗框,鼻尖有些发酸。
这两个月,她忍得好辛苦才克制住了好多次想要主动联系他的冲动。
他以前发给她的那几条少有的语音消息,都不知道被她翻来覆去地听了多少遍。
刚刚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老顾”两个字时,她几乎是从浴室里冲出来的,还差点滑了一跤。
而此刻听到他的声音真真切切就在耳边,真的好像做梦一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忱的问题,只能压着喉中那股不断往上升腾的哽咽,含糊其辞道:“我……我突然就不想去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