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眠性子软,一向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喜欢抓着一件事不放。
魏黎似乎也是早有预料,很快就跟没事一样拉着她出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沈意眠问他:“你五一去哪了?”
魏黎眨了眨眼,说:“我妈那几天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去医院了。挺突然的,我也就没来得及跟你说。对不起啊……”
沈意眠连忙道:“没事,那阿姨怎么样了?什么病啊?”
“没什么,都是小毛病,不用担心。”
魏黎也没说什么具体的细节,话题匆匆带过。
与此同时,手里还殷勤地给她夹了一块鱼,“哎你试试这个,好像是新菜,挺好吃的。”
“嗯。”
沈意眠低下头,心里本来斟酌着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几天,她已经下了决定。
只是,“分手”这两个字还是难以一时间就脱出口,总要找个合适的契机。
之后的一周,系里组织去郊外写生,为期一周时间。
为此,沈意眠不得不把这事暂时放下,准备等回来再仔细考虑。
周末,顾忱接到秦陆阳的电话,说他来了陆北,想跟他聊聊。
按照往日,秦陆阳一来陆北就会在小群里叫他们出去玩,一向没什么正经事。
但现在秦家不同往昔,自从旗下的电动汽车项目研发爆出丑闻被叫停之后,集团资金链断裂,连带其他产业都受到了巨大影响,短短几个月资产就缩水了一半,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今秦陆阳也破天荒的收了不少他那玩世不恭的脾性,老老实实的开始为了家族事业奔波,勤奋的像是换了个人。
顾忱从画廊回去之后给他打过电话,得知秦家的情况之后给了他不少建议。
但那些对于秦家现在的危机来讲也是杯水车薪,之后的几个月,听说也并没有太大好转。
顾忱估摸着秦陆阳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这事。
于是收到电话的当晚,他下了班就径直前往秦陆阳下榻的莱缦。
两人在房里聊了一会儿,秦陆阳难改本性地觉得有些无聊,便拉他去行政酒廊坐一坐。
自从秦家出事,顾忱对秦陆阳的态度宽容了不少,总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虽然自己不太想喝酒,但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还是跟着他一起坐电梯下了一楼。
大堂里有几个住客正在办理入住手续,顾忱随意朝前台那边撇了一眼,目光立刻定住。
秦陆阳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连忙又折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前台那边正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亲昵地挽着男人的手臂,还时不时用腿去蹭他。
男人一点也不抗拒,反而将搂着她腰的那只手渐渐滑下,似是惩罚性的拧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两人笑笑闹闹的,看起来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秦陆阳笑道:“怎么?终于开始羡慕别人了?”
顾忱没有做声,脸色却很快就阴沉得不像样子。
那对男女办好入住手续,转身手挽手走向电梯间。
两人的身体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几乎是要严丝合缝地贴到一起。
随着那张脸的接近,顾忱此刻能够百分百的确认,那人确实就是魏黎。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显然不是沈意眠。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退到一边。
秦陆阳见他这样,也默契地察觉到不对劲,跟着照做。
电梯间里此刻没什么人,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也因此显得格外清晰。
“你不是说了要跟她分手?到底什么时候分嘛~”
“你别急嘛,我总要想个合适的理由,不然别人怎么看我?”
“哼,你别是忽悠我吧?”
“怎么会呢,你看我五一都背着她陪你出去了,这还不够有诚意?”
女人转身靠到男人身前娇嗔一笑,压低声音:“哎,那……是她在床上厉害还是我在床上厉害?”
魏黎笑着伸手捏捏女人的脸,戏谑道:“那还用说吗?她啊,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女人刚咯咯咯笑了几声,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到了身前。
旁边的魏黎还没反应过来,一记拳头就重重砸了下来,正中他面门。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捂住鼻子,顾忱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竟硬生生的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干什么?!你谁啊?!”
魏黎想要跑,却被顾忱紧紧擒住。
后者捏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冷冷问他:“你说我是谁?”
这个时候,魏黎才认出他来。
但还没等他回应什么,顾忱的拳头再次又重又准的落了下来,且力度不留任何余地。
不远处有路过的住客惊呼几声,刚刚那个还在笑的女人也吓得惊叫。
大堂的保安闻声立刻冲了过来,可一看是自家老板在打人,他们立刻刹住脚步,一时没有人敢去拦他。
秦陆阳已经猜出了这对男女刚刚说的“她”指的是谁。
此刻看着顾忱久违的出手,他看戏般地向上挑了挑唇,转头示意保安队长将那些看戏的客人打发走。
魏黎旁边的女人已经躲到了角落,冲着保安大喊:“都打成这样了!你们不管吗?!”
看着魏黎已经是鼻青脸肿,保安有些犹豫地想上前劝劝。
可秦陆阳伸手拦住他们,然后笑着对那女人道:“妹妹,你们运气不好,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那女人神色一顿,立刻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忱,不敢再说半个字。
顾忱的力气很大,每次魏黎跌跌撞撞地倒下来,不过一会儿又被他拽起来拎着打。
魏黎看着个子高高,却完全没有武力值,全程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被打得满脸是血,奄奄一息。
秦陆阳也不想朋友闹出人命,正想开口提醒一句,就见顾忱突然收了手,魏黎终于一屁股踏踏实实坐到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鼻血很快就在地上滴出一滩。
顾忱在他面前蹲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丝怜悯。
他的两只手在膝盖前垂下,手背上都是刚刚蹭到的血。
魏黎有些发怵,强撑着往后挪了挪,想要离他远一些。
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断了,眼睛里大概是充了血看不太清。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出手居然这么狠。
每一拳,都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顾忱朝他这边倾了倾身,他立刻吓得后仰身子,支支吾吾问他:“你……你想怎么样?”
难熬的静默持续了几秒,顾忱终于冷声开口:“第一,跟沈意眠分手。第二,不能用会伤害她的理由。第三,我给你一周时间。”
说完,顾忱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嫌恶地丢下最后一句话:“一周之内如果你没有做到,我亲自帮你。”
转身离开时,保安队长连忙拿出湿纸巾递给顾忱,“顾总……你的手……”
顾忱阴着脸接过来擦了擦。
秦陆阳看到,他的手背骨节处已经肿得泛着紫红,可见刚刚下手时有多么用力。
顾忱却像是对手上的伤毫无察觉,脸色也不见好。
他完全忘了之前和秦陆阳的约定,连招呼也不打,径直走出大堂出门。
所有在场的员工都不敢吭声的一路目送他。
就连被忽略的秦陆阳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正被女人搀起来的魏黎,冷哧了一声,继续朝行政酒廊去。
阿光正等在车里,看见顾忱这么早出来,愣了一下,连忙下车给他开门。
顾忱没有进后座,而是直接走到驾驶位门边,转头对他道:“你先回家吧。”
阿光不是没见过老板发脾气,但像今天这样散发着戾气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不敢问出了什么事,只是低头应了一声,听话的转身离开。
顾忱在车内坐了几秒,突然手掌狠狠砸向方向盘。
停车场内发出一声刺耳的笛鸣,短促而激烈,像是他胸腔内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很少这样生气。
不管别人对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也习惯将那份情绪压在心底,自我消化一段时间就缓过来了。
可听到魏黎提到沈意眠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好像“轰”的一声,瞬时就失去了控制。
一切,都是他条件反射下的本能反应。
他什么都能忍。
忍着不靠近她,不影响她。
忍着心里的那些欲望,忍着不告诉她。
只要她过得好,他远远看着也无所谓。
但眼睁睁地看她被人欺负,被人辜负。
他忍不了。
不远处的酒店大门口,魏黎正扶着女人的肩膀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顾忱紧紧握着方向盘看着两人从台阶上走下,掏出手机拨通了高泓的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叫做魏黎,黎明的黎,今晚在莱缦CBD中心店开过房。”
几分钟前,高泓已经从莱缦保安队长那里听说了顾忱打人的事,估摸着顾忱说的这个人应该跟这件事有关。
于是他谨慎地再次向顾忱确认:“顾总,请问……需要查他哪方面?”
顾忱瞥了一眼离开的两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全部。”
第69章 想见你
在街上行驶了一段时间, 顾忱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手背传来的阵阵痛意。
但这疼痛对他此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唯有心里堵着的那股情绪,上不去也下不来, 让他感觉有些窒息。
车子漫无目的在CBD商圈兜了一圈, 心底那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冒出来。
他想见她, 现在就想。
至于见面了之后要说什么, 要做什么,他统统不知道。
前几天他看过沈意眠的朋友圈, 知道她这几天在郊外写生。
朋友圈里有她发的定位地址,他打开导航, 其他什么也没想, 直接朝着地图上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十点多,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民宿前,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
民宿老板出来问他找谁, 得知是来找一名学生, 立马特别热心的帮忙去叫。
沈意眠出来时,顾忱正斜斜靠在车边,低头盯着地面发呆。
此时, 他脱了西装外套, 领带被扯下丢在车里,衬衣也敞着领口, 整个人看起来少有的有些没有精神。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去看。
沈意眠穿着一套居家服,像是刚刚从床上被拎起来,素面朝天,头发也是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整个人没有任何雕琢, 看起来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乍一看像个还在上中学的小孩。
顾忱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件玫红色羽绒服,扒在他的车窗前,嬉皮笑脸的“忽悠”他买画,给他塞糖。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小孩”。
他多么希望,她能一直活在小孩的世界里。
没有那么多的审时度势身不由己,也没有那么多的虚伪、欺骗和背叛。
可他终究没有护她周全。
甚至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
魏黎固然可恶。
但更可恶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沈意眠看到他时脚步顿了一下,着实是意外。
随后,她有些犹豫地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顾忱强忍着情绪,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说:“想见你。”
从未听过他说这么直接的话,沈意眠的心突地一跳,双手不自觉就紧张地交握在一起。
“哦……那……那你见我有什么事啊?”
沈意眠眼神闪躲,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顾忱盯着她垂下的眼睫,温声道:“陪我走走?”
沈意眠觉得他很奇怪。
深夜里过来找她,又什么都不说。
虽然她是准备和魏黎分手了,但现在好歹也没正式分。
这样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似乎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她刚想开口回绝,抬眸的那一刻,却看到顾忱的眸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难过的情绪。
这些年她见过他生气,见过他开心。
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情绪稳定的样子。
唯独,他的难过,她从来没见过。
她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立刻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句“就在这说吧”给咽了回去。
虽然路灯昏暗,但今晚月色皎洁,将眼前这条乡间小路映照得十分清晰。
两人肩并肩慢慢向前走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沈意眠侧头偷偷观察了一下顾忱的表情,总觉得他今天情绪特别不对劲。
“你……怎么了?”
她有些担心地问他。
顾忱轻轻扯了扯唇角,像是不知她在说什么,反问她:“我怎么了?”
沈意眠又看他一眼,语气十分确认:“你不开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忱静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事啊?”
顾忱转过头看着她,犹豫了许久,却还是扯了个由头:“工作上的事。”
沈意眠像是松了口气,说:“工作就是工作嘛,总是会解决的,影响工作以外的情绪多划不来啊,好好吃一顿再睡个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嘛。”
顾忱轻轻笑了笑:“怎么你现在也会讲大道理了?”
沈意眠朝他撇撇嘴:“还不是耳濡目染,跟你学的。”
好像有那么恍然一瞬,两人像是又回到了以前。
他能像教导主任似的教训她,她也能肆无忌惮地回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