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工作足够忙,能让她专心投入进去,没心思胡思乱想,甚至工作效率还因此而提高了不少。
临下班时她完成了手上的事,又转而去给高橙打下手,最后晚了一小时才下班。
冬天天黑得比平时早,这个时间点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踏出公司大门时,姜嘉弥轻轻舒了口气,热气遇冷凝结成白雾慢慢散开。
她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一小时前她给周叙深发信息说自己要加班,这次他回了个“好”,又问要不要到门口来接她。不过当时她正忙,就没顾得上回复。
这会儿看见这条消息,她忙回道:[不用啦,还是在之前那个位置见面吧。]
这句话发送出去后,她便将手机放回包里,迫不及待地快步往前走。
然而姜嘉弥走到平时周叙深接送自己的地方时,却没看见熟悉的车和车牌号。
她正想问问他是迟到了还是换了车,目光却倏然定住——旁边那辆车其实也很眼熟,只不过不是周叙深的。
很快,车门开了,司机下来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车。
姜嘉弥顿时紧张起来,硬着头皮走上前,默默坐进去。
车门轻轻关上。
她假装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僵持的沉默,“……爸。”
姜言东轻哼一声,没说话。
“爸——”她把包扔开,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打住打住,你爸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头晕。”姜言东故作虚弱地捂了捂额头,悄悄抬眼往旁边瞥了一眼,又赶紧垂眸,拧紧眉头。
姜嘉弥赶紧松手,十分沮丧地“噢”了一声,又可怜兮兮地说:“那我给你按一下?”
父女俩四目相对,都猝不及防地从对方脸上看出了表演的成分。
姜言东脸上挂不住,迅速放下手坐直了,扯了扯领带轻咳一声,板着脸道:“怎么,看见来接你的不是他,而是我,是不是很失望?”
“怎么会呢!”姜嘉弥毫无心理负担地再次靠过去,笑得格外灿烂,“我真的超级惊喜超级开心,其他人怎么能跟你比嘛,他来不来接我都无所谓。”
姜言东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提,又被他拼命压了下去,脸上无动于衷的神情顿时变得格外僵硬,摇摇欲坠。
等他拿起手机时,满脸的得意都已经掩饰不住了。
“听见了吧?”他气定神闲地对着手机说道。
姜嘉弥呆住。
“这都是应该的。”听筒里传来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
闻言,姜言东冷哼一声挂断电话,嘴里念念有词,“别以为嘴上说的好听就能过关,有些人就是表里不一,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那个,爸,”她干巴巴地笑了笑,“你刚才在跟周老师打电话?”
姜言东理直气壮,“是啊,正好你上车了,我就没来得及挂断。”
没来得及?这样也行?
姜嘉弥哭笑不得,从不知道姜言东还有这么幼稚跟孩子气的一面。但又觉得他这么做,或许恰恰证明他并没有打算反对他们的事?
于是她眨了眨眼,拐弯抹角地问:“那……我来之前你们在聊什么呀?”
“你是想问我们下午聊了什么吧?”
她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看上去要多乖有多乖,极具迷惑性。
姜言东重重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想到了下午跟周叙深的谈话内容,以及梁荷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盘问得很细,连周叙深过往的情史都刨根究底了,问出来的结果还挺让他意外的。
说实话,有这样的家世,又身处于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几个年纪轻轻就像周叙深一样沉得住气,又洁身自好,宁缺毋滥。
当然,早几年惟森的处境并不像现在这么好,所以他之前没这个心思也很正常。
为人没问题,能力、家世、样貌也没问题,但这也不代表他能在恋爱关系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且他们年龄差了十岁,阅历也差一大截,他心思比姜嘉弥深得多,这是最令人担心的。
但姜言东也清楚,让自己担心的这些因素,并不足以让自己去反对和阻挠。
更何况梁荷还对他说:“只是谈恋爱而已,又不是就要结婚了,合则聚不合则散,两个人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当时听见她这么说,他反而急了,“那怎么行?难不成周叙深还想随便玩玩,不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刚恋爱就想着分开?那不行,要谈就认真谈。以前还有句话呢,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你这都是多陈旧的观念了?反正我支持嘉弥多谈几个,别遇见一个就定终身。”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哪儿说一定要她定下来。她要是不愿意,那就换,可周叙深他不能抱着这种心思。”
“这还差不多。”
“对女儿和对外人,我从来都是两套标准。”
于是说到最后,他反而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为此还郁闷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梁荷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最终让他点头的还是梁荷的提醒。
“她长大了,我们老了,各自都会有新的生活重心。我们能给她的,和她需要我们给的势必都会减少。别忘了,我们都有了一段新的感情,她也需要另一个人去爱她、照顾她。现在看来,周叙深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他很难形容自己听见这段话时的心情,总之他想了很多,也在反省自己。
有些事,他的确欠缺考虑。
“爸?”
见姜言东沉默良久,姜嘉弥忍不住出声喊道。
姜言东回过神,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
为了掩饰自己的伤感,他没好气地开口埋怨道:“你说说你,竟然还先告诉你妈妈,然后你们一起来轮番轰炸我,搞得我是什么心狠手辣的老顽固一样。你要是喜欢他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还拉着他在我面前演戏,搞得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熟。”
“……怎么就是我拉着他演戏,万一是他拉着我演戏呢!”
“我还不了解你们?你别把什么黑锅都扔给他,按照他的性子,绝对是一开始就会选择像今天一样坦白。”
姜嘉弥内心已经在雀跃欢呼,表面上却故意委屈地控诉:“爸,你怎么替他说话。”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可没维护他。”
她不装了,笑嘻嘻地抱住姜言东的手臂,“爸——”
“撒娇对我没用。”
“爸——”
姜言东深呼吸,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非要我今天就说个结果?我想好好考察他一下,不行吗?”
“可以呀!”姜嘉弥忍着笑,双眼发亮,“你考察你的,我谈我的恋爱,不冲突嘛。”
“我还没点头你就这么嚣张,我要是点头了,那还得了?”
“不会的!我只是短暂地兴奋一下,在我心里,永远是你和妈妈最重要。”
“这还差不多。”
她眉眼弯弯,“那你这是同意啦?”
姜言东点头点到一半,硬生生地刹住了车,“先跟我去吃了饭再说,这么晚才下班,还不饿吗?”
“好好好,去吃饭,我快饿死啦。”
姜嘉弥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开心得想打开车窗欢呼,还想赶紧和周叙深分享喜悦。
不过……
她才刚把手机拿出来,就察觉到了姜言东的视线,忙假装只是看一下时间,接着遗憾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算了,再忍一忍。
这一忍就忍到吃完饭回家。
姜言东不知道她已经搬过去跟周叙深同居了,她也不敢说,任由司机把自己送回了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
“要不要送你上楼?”
“不用啦,我自己上去就好,到家给你发微信。”
“好,早点睡。”
姜嘉弥乖乖应声,拿着包下车。
“嘉弥。”
关门之前,姜言东忽然降下车窗叫住了她。
她茫然地回过头。
“你发的那些消息,爸爸都看了。”
姜嘉弥愣了愣,回想起自己发出去的那些文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姜言东沉默片刻,“虽然我和你妈妈的观念不一样,但我们的共同点都是爱你、保护你,我们都盼望你过得幸福,能尽可能安稳、顺利地度过这一生,少走坎坷和弯路。所以,希望你理解爸爸有时候的‘顽固’,但不要觉得我只有这样的一面。”
风一吹来,她鼻尖有些酸涩。
“你有喜欢的人了,爸爸也为你感到高兴,当然,也祝贺你找到了一个爱护你的人。”
前提是他值得相信。
剩下的半句姜言东没有说,一是不愿破坏气氛,二是他想慢慢地去考察和求证这一点,三……
三是他眼睛有点酸了。
“上去吧。”他赶紧眨了眨眼,“晚安。”
说完便朝窗外摆摆手,升起车窗的同时又催促司机赶紧开车。
姜嘉弥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车开走,心里百感交集,情绪翻涌,甚至有了几分愧疚。
眼眶抑制不住地发热,接着泛起潮意。
她吸了吸鼻子,闷头往小区里走,眨着眼抵抗泪意,又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突然这么煽情,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走着走着,姜嘉弥步子忽然一顿,才发现由于自己一直沉浸在情绪里,所以忽略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继续往小区里走?难道不是应该直接打车回白水湾吗?
她讪讪地停了下来,正要转身,又怕姜言东的车还停在附近,最后还是决定先上楼,然后打电话跟周叙深联系一下。
想到这,姜嘉弥赶紧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后,显示出好几条未读消息,最近一条是问她在哪儿。
她没回复,直接打电话给他。
举起手机放在耳畔的同时,她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单元楼门口那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以及那人手里瞬间亮起屏幕的手机。
灯光垂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又顺着脊背滑落在地,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没有接电话,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始终垂在身侧。
他只是遥遥望着她。
姜嘉弥呆呆地停了下来,心跳与脉搏是她反射弧归位前的倒计时。
下一秒,她惊喜地倒吸一口凉气,抬腿朝他小跑过去,在他张开双臂接住自己的瞬间跳起来扑进他怀里,再雀跃地小小尖叫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香根草木质调将她包围,在夜色中令人怦然心动。
“我猜你会回这里。”耳边是他的低笑,“看来我猜对了。”
她仰起脸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语言太苍白,所以干脆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下颌。
收到信号的男人捏着她下巴往上抬,低头吻住她。
没有从轻至重、从浅到深的过渡,这一吻从一开始就急促而凌乱,深.入得不留情面。他们趁着这里无人经过,在灯与影里交换呼吸与脉搏。
“我爸他,他这应该算是……同意了吧?”亲吻时他们唇.齿偶尔分开,姜嘉弥便趁着这个间隙急不可耐地向他求证,因为呼吸不稳,所以咬字有些含糊不清。
而周叙深轻抚她脸颊,以吻打断她、安抚她,喘.息着用指腹压住她的唇,轻轻‘嘘’了一声,“嗯。我知道。”
她成了一团化在他怀里的棉花糖,他扣在她腰侧的手指陷入柔软的衣料,像是要在这块甜腻而绵软的糖果上勒出印痕。
这个吻勉强结束时,姜嘉弥靠在他胸.膛上细细喘着气,腿都在哆嗦,全靠腰间那条结实的手臂架住自己。
周叙深渐渐平静下来,忽然笑了,低低的笑声令她耳朵泛起酥.麻。
“你笑什么……”
“笑一些有意思的事。”
最重要的事有了结果,他就有心思去清算别的了。
姜嘉弥一脸茫然,“什么有意思的事?”
周叙深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后颈,俯.身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地道:
“比如某本情诗集,比如某一枚刚过五位数的便宜钻戒,比如你那个是否接你下班都无所谓、还吝啬得不肯给你买昂贵戒指的男朋友。”
第68章 . 色令智昏 男人吃起醋来真可怕。
这一个个“比如”接连砸下来, 听得姜嘉弥直接懵了。
“你怎么知道?”她直接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解释,只能飞快后退两步, 摇着头讪讪地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里面有误会。”
“误会?”周叙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嘉弥赶紧点头,“你也知道,为了让我爸同意,我肯定要哄他开心呀, 你怎么可能不重要嘛。上周平安夜我以为你不来接我, 上车的时候难过得都快哭了。”
说着,她配合地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可怜?”
“还不止呢!”她蓦地顺杆爬,又凑回去贴进他怀里, 被他顺势抱住之后立刻很委屈地撇了撇嘴,“我男朋友明明这么有眼光, 出手这么大方, 我却只能藏着掖着,还要骗他们说戒指上的钻石是假的……你知道我不得不撒谎的时候有多难受吗?你不知道, 你也不想知道, 你就在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