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的手!
在燕国公府的三年里,她身边的侍女丫鬟都被王芊月发卖发发卖,打死的更是数不胜数。她也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学会了自己洗衣服烧水劈材,一双手早就变得沧桑枯黄。
“小姐,您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小丫鬟打了个盹,看到江月依醒了目含担忧地询问道。
江月依看到小丫鬟熟悉的五官时,眼眶瞬间湿润。
“春芽!”
她猛地将春芽抱进怀里,眼泪砸在了春芽的肩膀上。
“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春芽在这里,会一直保护小姐的。”
春芽不明所以,但是自家小姐自幼性子柔弱胆怯。在府里上至老爷夫人,下到仆人小厮,都是将自家小姐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就连几位五大三粗的公子,见到小姐也是连走路都要放轻脚步,生怕惊到了娇滴滴的人儿。
江月依摇了摇头,眼泪像珍珠一样一粒一粒往下掉。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在大旻二十五年,父王排人从江南接她回京城的路上。
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
眼前的丫鬟春芽是她自小就陪在自己的身边的人,后来随着自己嫁入燕国公府,因为偷偷给江王府写求救信被发现,王芊月当着她的面,生生打死了春芽。
她当时被王芊月的人死死控制着,连和春芽一起死都不行。
春芽满嘴的血倒在自己面前,临死前还在安慰她:
“小……小姐,别怕……您要……要好好的……”
那是她身边最后一个丫鬟,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江月依当时有多么绝望,如今再看到春芽,就有多么的喜极而泣。
江月依之前经历的七年,在这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她想了想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七年中所经历的一切痛苦绝望,父王的死、自己被陷害以及……祈家的变故……说出来春芽可能以为她又痴了。
可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江月依不信。
她更倾向于是上天看她太过愚昧可怜,大发慈悲给了她一次重头开始的机会。
那她绝不会辜负这番苦心。
……
哭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春芽让人接了热水浸湿帕子,轻柔地给江月依擦了擦眼睛脸颊。
“春芽,我们还有多久到京城啊?”
掀开马车的帘子,江月依伸出小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终于露出浅浅的笑意。
“听前面的小将军说,大概傍晚就能跟接应的人汇合了。”
“王爷若是得空,肯定也会亲自过来接您的。”
江王爱长女如命,这句话可不是凭空传出来的。
江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圣上登基后封了一品亲王,还特许长居京城,荣宠非常。
而自江月依出生后,江王恨不得把江月依放在口袋里走哪带哪。与人聊天交谈,张口不过三句就是“我小女依依……”
只可惜江月依的母亲江王妃怀她时还在战场之上,受了惊吓,江月依早产了一个多月,先天身体虚弱。
长到三岁时又得了一场重病,眼看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江王连夜跑去庙里拜佛烧香,又亲自去山上亲道士,所有能做的事不管是真是假,江王都毫不犹豫。
只要有一点希望,江王都不放弃。
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老道士,让他把江月依送去江南,江南四季如春、气候宜人,适合调养身体。
江王本想直接带上一家老小搬去江南,奈何江南不是他的封地,而来他身兼京城要务,当时圣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实在是无法脱身。
江王妃的娘家正好在江南,江王只好含泪将女儿托付给了岳父一家,一步三回头。
此后江月依就在外祖家从三岁到十五岁,整整待了十二年,身体如那老道士所言,已与常人无异。
这十二年里,江王和王妃一年至少往返两三次,江南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路上就得十天半个月的车程,两人经常风尘仆仆,但江王只要能见到自己闺女,看她身体康健,再苦再累也乐得开心。
“是啊,终于要见到爹爹了。”
江月依知道,在上一世,父王是来接自己的。
父王疼爱她到了骨子里,结果她受人蒙骗,给江王府丢尽了脸,还让人挑拨离间,导致父王被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江月依握紧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这一回,她绝对不会再让这些事情发生!
“春芽,你去告诉李小将军,我们先停顿注意一刻钟,派人先去前面查探一番。”
春芽面露疑惑,江月依耐心解释:
“我听说最近城外不太平,这边都是荒野,恐有流民悍匪。我们目标过大,还是小心为上。”
江月依低着头,眼眸微阂。
哪里是什么流民,那些土匪不过是受人指使想把她当众抓走,给她戴上一个“不清白”的名声罢了。
至于收了谁的指使……呵。
走着瞧吧。
果不其然,因为有士兵先去探路,察觉到前面的一片山丘里有土匪早就埋伏好正等他们送入口中。
一路上负责护送江月依的李小将军,是江王手下有名的武将。
他本想先带人过去把土匪绞杀,但考虑这里距离主城不过五十公里,土匪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只怕来的另有其人,万一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小姐出了事,十个他都不够王爷砍的。
正纠结时,中间那辆马车先下来了一名绿裙丫鬟,她下车之后立马转身伸手朝马车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双柔荑,牵出一名头戴斗笠的女子。
“李小将军,”
声音轻柔,又宛如山泉水叮咚清脆婉转。
李小将军连忙迎上前拱手弯腰道:
“郡主,外面风大,您有事可派人交代属下就好。”
草地略湿,低垂的眉眼不经意间落在对面精致小巧的绣鞋上,思绪泛滥。
万一郡主的鞋湿了,受了风寒,王爷会不会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李小将军,我听说前面有山匪埋伏,如今天色不早了,城门关闭之前,我们可对其反包围,再一举歼灭。”
李小将军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眼面前的少女,身形纤细瘦弱,飘逸的罗裙在微风下轻轻摆动,整个人仿佛下一瞬就会飞天而去。
面容稚嫩,却透着一丝清冷雾面感,有着不似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只是如此一来就没有足够的人保护郡主,属下怕这是一起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以往,李小将军是不会说出这些的,怕吓到娇贵的小姐。
“无妨,我与你们一同过去。春芽会骑马,可与我同乘一匹。”
他们此行回来,除了江月依的马车之外,就剩一辆装行李的马车,其他侍卫都是骑马。
“马车拿去吸引注意,它们的目标不在钱财。我与春芽换上你们的衣服混在其中,从外向内包围他们即可。”
小姑娘条理清晰,安排明明白白,李小将军仔细回想了一遍江月依的话,竟然找不出任何不足之处。
只是……郡主怎么会知道对方目标不是钱财?
不过目前也由不得他多想,毕竟安全把郡主送到王爷面前才是最重要的。
“是,属下即可安排。”
“有劳小将军。”
江月依微微颔首,在春芽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上。
全程,春芽都是以一副震惊又崇拜的目光看着江月依,回到马车上之后立马惊呼道:
“小姐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江月依一顿,看了眼春芽。
“你家小姐一直都很厉害,以前藏拙而已。”
春芽显然不信,但也不敢反驳。
不管如何,小姐突然聪明了许多,总比之前好。
京城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小姐自小被老爷公子们宠爱惯了,丝毫不知人心难测,她一路上都在担心回到京城后小姐万一受了委屈欺负只会哭鼻子,身体会也吃不消。
……
按照江月依的计划,李小将军很快送了两套小的侍卫衣裳,江月依卷起袖口腿脚勉强穿了上去。
她是不会骑马的,好在春芽不仅会骑马,还有点三脚猫的功夫。
李小将军让四名精兵守在江月依周围,他则带兵三圈将山匪包围。
另一名侍卫扮作车夫赶着马车进去包围圈,不出所料,在丛林尽头时,忽然跳出一群人。
他们并没有出手杀人,而且以把人打晕为目标,然后向马车内包围过去。
“老大,这马车看着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咱们会不会被人坑了?”
领头的人留着络腮胡,五大三粗,声音也十分粗矿,面上看不出来,但拿着大刀的手却微不可见地有些抖。
“怕,怕什么!咱们只是绑架,又不伤人性命,这又不是大,大罪!”
说着,忽然朝身侧人的后颈部狠狠来了一下,低吼道:
“你他娘的都到这一步了怂个屁,给老子上!”
又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示意那人挑开门帘,门帘被刀挑开,两人伸头往里一看,空无一人。
众人愣住,那络腮胡迅速反应过来,厉声道:
“不好,上当了!”
第3章 重逢晋江独家(捉虫)
收过专业训练甚至上过战场的士兵护卫,显然不是毫无章法的山匪可比的。
不出一刻钟,李小将军就将数十人打了个鼻青脸肿用麻绳五花大绑,准备押送他们进城移交大理寺。
“官,官爷,草民只想劫,劫富救贫,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草民这一次吧!”
那络腮胡这下是真的怕了,你一句我一句连连求饶。
“别废话!”
方才他们两人的对话李小将军听得清清楚楚,确定事有蹊跷,肯定不能放了他。
此时,站在李小将军身后的江月依出声了。
“若你能说出幕后主使,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络腮胡动了动嘴唇,面露难色。
那身边的小啰啰倒是有点心动,
“此话当真?”
刚说完,又被络腮胡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
“闭嘴!做生意要讲诚信!爷都答应了那老妇人。”
“她给你多少钱,我多给你一倍。”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三倍。”
“爷不是这样的人。”
“十倍,我给你百金,只要你在王爷面前认出她,我保你性命无忧。”
江月依依旧没露脸,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条件确实诱惑力十足。
络腮胡想伸头往这看,被李小将军的大刀一下子架在了脖子上,硬声道:
“再看挖了你眼睛!”
“你们意图谋害皇室,其罪当诛。我家主子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
话没说完,络腮胡就急匆匆道:
“草民愿意!愿意!”
别看他浑身肌肉五大三粗的,一听到“皇室”两字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平时真的就劫富不济贫,但也绝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当初那老妇人找上草民的时候,直说是富商女,让草民绑走吓唬一下,绝不杀人草民才答应的。”
络腮胡被绑住了手,左右两边两名护卫持刀压着,他走在马车旁边,不停地跟江月依解释。
“草民早知道是江王殿下家眷,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接!”
“大人,你待会能帮我在江王爷面前美颜几句吗?草民自幼空有一身蛮力,却无用武之地。”
说着,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江王已经多年不领兵了。”
江月依这才出声。
“草民知道!但江王爷定认识祈将军,如果有江王爷介绍,草民想追随祈将军,跟他上战场,杀敌立功!”
马车忽然安静了一瞬。
听到祈将军时,江月依目光一滞。
眼中瞬间浮现了不久前的一幕,她死在了燕鸿远的怀里。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变成了透明悬空的灵魂,祈允一身盔甲抱着她的尸身坐在台阶上,看到他为自己报仇。
后来他从燕国公府出来后,抱着她策马回到祈府,她的灵魂随着尸体不受控制地跟过去。
房间里,祈允终于不再强装镇定,猩红的眼尾一滴滴眼泪划过,砸在了江月依的尸身上,也狠狠地砸在了江月依的心上。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道:
“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你不喜欢我,你不愿意嫁我都可以。只要你活着,让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我怕你不想见我,就长驻北疆,只要你好好的,我一辈子都不回来都可以。”
“江月依,你到底有没有心!”
怒吼完,他盯着怀中毫无生气的人,看到她手上的老茧还有消瘦的皮包骨,眼中的杀意又如滚烫火焰。
“月儿,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江月依悬浮在空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祈允。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神凶狠如同蛰伏着的猛虎,一身的肌肉被盔甲包裹,高大威猛。
她以前总是怕他,又嫌弃他看不懂诗歌词曲,一点也不翩翩公子。更不可能给自己写情诗,送的礼物也都让她生不出欢喜。
所以后来,有人钻了漏洞,设计离间了她们。
她一度以为祈允根本不喜欢她,之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