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丫鬟道:“是我们家老爷亲自来的, 听说了公子的事, 特意请公子去前厅一叙。”
秦西斟酌了一下,问许莺莺:“你想去见吗?”
李栖楠父亲官至工部尚书令, 与周并莲父亲同级, 主管营造工程之类的事宜,如水利、屯田、军械制造等等,算着年纪应该与谢元帅夫妇相近, 或许也曾相识呢?
抱着这一丝想法,秦西问了许莺莺的意思。
“之前荀盛岚说的那个范无镇大人不是隶属工部吗?正好今天工部的头头在, 咱们去跟他打听一下这个范大人的消息。”
许莺莺登时紧张起来了,点头与他一同前去了。
李大人这一趟是想接李栖楠回京城的,可是被李栖楠拒绝了, 说要留在这里跟秦西学弓箭,学有所成之后才肯回去。李大人没法, 这才让人将秦西请来,想要看看人是否可靠。
他早已把秦西的出身、习性问了一遍, 知道他先后救了不少人,又听下人说他多次劝导李栖楠上进,所以对秦西印象还挺好。
提及范无镇时,李大人有些疑惑, 回忆了一会才道:“他早年确实曾有个走丢了的女儿,但是我记得他那女儿与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说着指了指李栖楠,“差不多大,他女儿走丢时我还感慨了好一阵子……”
李栖楠年近二十,这么看的话,许莺莺怎么都不会是范无镇家走失的女儿了。
许莺莺有些失落,安静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李栖楠的父亲亲自去审问了那个贼人,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见秦西已经安排妥当了,点了点头,又留下了数十个守卫,将人好好叮嘱了一番,准备离开。
就是走的时候忽然又看向许莺莺,有些疑惑道:“我总觉得这位姑娘有点眼熟,姑娘当真是第一次来京城?”
此言一出,许莺莺瞬间忐忑起来,紧张不安地回话:“是,我是来找我爹娘的!”
等秦西把她的身世说了一遍,李大人再次看向了许莺莺,不确定道:“我这会也记不起来了,就是有那么一瞬觉得有写眼熟……大概真是老糊涂了。”
李栖楠接话道:“那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帮帮人家就是了。”
李大人对自己儿子十分无奈,好声好气应下了。
他走后,秦西不解问道:“你之前不是还念叨着回城的吗?怎么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李栖楠挠了挠头道:“庄子里的事闹得这么大,我要是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说成是屁滚尿流地逃回去的,太丢份子了……”
“我想了想,还是在这好好练箭吧,等秋猎时候好好出个风头再风风光光回去,到时候看谁还敢用我下我爹面子!”
这天之后,他倒是真的奋发图强了一些,练箭认真了许多,秦西觉得欣慰,教得也认真许多。
第五天的时候,秦西再次去审问了那个贼人,李栖楠也一起跟着。
贼人整整五天没有合眼,现在已经是满脸青黑,神色萎靡了,见到秦西就拖着软蹋的双臂挣扎着跪下了。
他口中还塞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秦西冷着眼看他,一声不发。
小厮得了秦西的嘱咐,这几日都没去伺候李栖楠,专门盯着这个人了。
此时靠近了道:“第三天起他就撑不住了,喂饭喝水时嚎着要睡觉,咱们的人盯得紧,按您说的,一刻都没让他合过眼。”
贼人此时是真的撑不住了,两眼遍布血丝,口中抹布被拿开时,他大喘了几口气,磕头道:“我说!是林大人让我来的!”
李栖楠见了这人恨不得上去踹上几脚,怕他真的死了才勉强忍住,一听林大人,怒声道:“哪个林大人?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哪个林大人!”
“是林茂之林大人!”
“林茂之”三个字入耳,秦西心倏忽一沉,林茂之是荀盛岚的幕僚,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人真的是冲自己和许莺莺来的?
“林茂之又是什么东西?”李栖楠追问。
一听说是荀盛岚府上的人,李栖楠火气瞬间冲到头顶,暴怒骂道:“他想害死我!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怒骂了一会,见秦西仍是面色沉静,他才喘着粗气压下了怒火,又道:“我以前虽然看他不顺眼,可从来没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那人直磕头:“小人只是听命办事!小人不知!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李栖楠听得脑子疼,又怒又躁,一脚踹了上去把人踢翻,招招手就要让人把他拖下去弄死,被秦西阻拦了。
“送去给太子吧,也让人跟你爹娘说一声。”
秦西会这么提醒他,是因为知道荀盛岚一旦真的有机会做了皇帝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许莺莺的,那就干脆让他与太子的矛盾更激烈一点吧。
更何况就算他不去激化矛盾,荀盛岚与太子之间也早已非死既亡了。
原著中荀盛岚坚定不移地认为荀盛景要杀他,斗翻了他之后将人关了起来质问,荀盛景反复辩解是手下擅自动手的,他不信。
最后荀盛景苦笑,只求他放过自己妻儿。
荀盛岚更加确信他是在打亲情牌,一剑解决了他之后,很快让人把太子妃与两个幼儿一并送去了黄泉。
他俩之间的恩怨秦西并不在乎,他只知道,如果一定要在这俩人中选一个人做皇帝的话,他更倾向于荀盛景,至少人家脑子正常,不曾滥杀无辜。
当晚,秦西把这事也告知了许莺莺,许莺莺听完脸色发白,呆滞了片刻,愣愣地问道:“当初咱们是不是不该救岚……荀盛岚?”
当初不救荀盛岚,或许就不会有这件事了,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秦西与她说这些并不是想让她内疚,解释道:“救人本身并没有错的,是这个人心性有问题。”
他看出许莺莺自责,又说:“再说了,明明是你先救了我,咱们俩再一起救的他,你要后悔救他是不是也连着救我一起后悔了?”
许莺莺自责的情绪缓了下来,抿了下唇,挽上了他的手臂道:“秦大哥,你又在胡说……”
秦西看了看她细白的指尖,觉得她最近小动作越来越频繁了,但也没多说什么,又提醒了她一句:“现在知道荀盛岚那一堆人都不是好人了吧?他说的那个什么范无镇也是骗你的,以后万一再碰到他,一定记得离远点。知道吗?”
“知道的,可是,秦大哥……”
她喊了秦西一声就不继续说了,直到秦西去看她,她才抬着水润的眼眸对秦西道:“秦大哥,我不用担心这个事情的,因为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对不对?”
秦西一脸迷惑反问道:“我还得一直守着你啊?”
“对啊。”许莺莺点头,搭着秦西的手臂仰头去看他,说道,“你又没有地方去,也没有其他亲人,就一直和我一起嘛。”
然后摇了下秦西的手臂,“秦大哥,你快点说好。”
秦西觉得这对话模式莫名耳熟,好像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次一样,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问道:“你提了要求,还要催促别人快点答应?”
许莺莺被他说得脸热,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在秦西面前这样了,厚着脸皮道:“你答应我,以后你要是对我提要求,我也答应你。”
秦西有点心动,确实如她所说自己无处可去,而且平心而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是越来越放心不下许莺莺。
万一她回到爹娘身边仍是被荀盛岚骚扰呢?原著里她都那么惨了,还傻到荀盛岚淋一场雨、生一场病就原谅了他,这么傻,万一哪天再被人哄骗了呢?
更何况还能交换一个条件,一点都不亏。
心中衡量了一番,他点头道:“那行,我这边要求还没想好,等我想到再说。”
许莺莺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了,被秦西嫌弃:“我记得来京城前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看着越来越傻了?”
心里藏了一句:难怪会被骗得那么惨。
“我不傻的。”许莺莺反驳,得了秦西敷衍的一声“哦”做了回应。
见他这样,许莺莺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道,“秦大哥……其实……我骗了你一件事……”
秦西漫不经心,“那你出息了,都能骗到我了。”
自信又不以为意的语气让许莺莺笑了一声,她脸上的忐忑消失不见,眨了两下眼睛道:“那我不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聪明,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等秦西赶她回去睡觉时,她叮嘱秦西:“秦大哥,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要信守承诺的,知道吗?”
“学我说话?”秦西每次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时,都会在最后加一句“记住了吗?”“知道吗?”“明白吗?”,她这是完全学会了。
把她推进她自己房间里,秦西给她关上房门的时候也学着她说话,“知道的。”
*
夜深人静时,秦西悄悄起了身,轻手轻脚出了房门,转身将门缝中的细线轻轻一拉,“嗒”地一声轻响,门栓从内部插上了。
这样哪怕是他回来晚了,有人来找他,也只会以为他是还在屋里睡觉。
这天晚上倒是没什么月亮,院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秦西眼力好,又对这小院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感觉不对劲,猛地扭身朝一旁檐下柱子后抓去,那里躲着的人反应很慢,被他抓个正着,一拉一扯就朝他撞了过来。
他正要反手将人制服,猛然听得一声熟悉的低喊,急忙收了手上的力道,可是对方已经止不住了。
他怕人摔倒不敢避让,被人一头撞进了怀里。
秦西只觉得怀中人身子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清香,心口蓦然抖了一下,急忙将人拉开,低声道:“莺莺?你不去睡觉躲这里干什么?”
黑暗中模糊看到许莺莺揉了揉鼻尖,他刚要问是不是刚才撞疼了,人就又扑了上来,双臂环在他腰上抱得紧紧的,得意道:“我抓到你了,秦大哥。”
第34章 画像 “什么画?”
秦西被她抱着, 感觉一阵酥麻从腰间扩散到全身,呼吸都不太顺畅了,推了推她的胳膊粗声道:“快松开!”
许莺莺不仅不松开, 还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他胸口上,仰着脸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晚上会偷偷出去,上一次你肯定也是这样……”
她正说着, 秦西忽然看了眼院外, 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先别说话。”
许莺莺听话地点了头, 他急忙把手拿开背在了身后, 手心里的灼热感久久不能散去。
没一会就见外面有光亮和脚步声经过,是夜里巡逻的守卫。
自从上次有狼被放出来之后,庄子里就开始安排守卫夜巡了。
许莺莺偏着头去看向外面, 目光跟着光亮移动,但是手还是死死环在秦西腰间, 这样子看着像是侧着头依在秦西胸口一样。
她抱得舒服,秦西却像是被绳子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一只手还背在身后, 另一只手压住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想使劲推开她, 可是怕她出声又怕弄疼了她,只能拘束地直挺挺地站着, 感觉她身上又软又香,还不断传来烫人的热度,带得自己身上也越来越燥热。
他不自在地偏了下头,下巴从许莺莺发顶擦过, 带起一阵酥痒感。
好不容易等巡逻守卫走远了,他低着声音训斥道:“赶紧松开我!”
“松就松嘛,凶什么。”许莺莺声音听着一点都不怕,慢悠悠地松开了他,悄声道,“秦大哥,你身上好热。”
秦西在黑暗中退后了一步,用手背狠狠擦了擦下巴,恶声道:“那就离我远点。”
他感觉身上沾了姑娘家的气息,像是细小的蛛网一样,黏黏糊糊的,看不到也挣不开。
许莺莺还在说:“我就猜你今天还会去,秦大哥你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教训他?”
秦西又挠了挠下巴,粗声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想说得凶一点,可是声音压得太低,听不出一点凶悍。
许莺莺道:“我就是想确认下自己猜的对不对,秦大哥,你去吧,好好教训他。”
秦西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了,呆站了会,正要转身走,许莺莺又上前半步,切切道:“但是你要早点回来,也不要受伤哦。”
秦西回她:“知道了,回去睡觉去!”
说完快步向院门走去,很快融入夜色不见了人影。
翻过围墙,外面棕红色的马儿已经在等着了,秦西掏出两块饴糖喂给它,又捋了捋它的鬃毛,低声道:“今天也辛苦你了。”
策马向城门而去,吹了一路的夜风终于把他身上的燥热感吹散,使劲甩了两下头清醒了一点,他这才停下。
停在最高的城墙不远处,把马儿藏好了,他便悄悄到了城墙下,精铁冶炼的弩/箭“铖”得一声刺入城墙内,垂下一道麻绳,又在外面仔细听了一会,秦西才借着绳索飞快地攀爬了上去。
这处城墙最高,守卫也最稀松,黑暗中依稀还能看到远处守城兵跟前的火光。
勤王府的路径秦西记得清楚,轻车熟路地就混了进去,进去了才发现主院外面守卫森严了不止一倍,里面灯火通明,还不时有丫鬟奉茶。
秦西有些奇怪,大晚上荀盛岚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在与人商议?
可惜现在三步一守卫,不好靠近。
秦西侧身隐在拱门旁的一簇竹子中,奉茶的丫鬟出来时提着灯笼从他身旁走过,最近的时候距离他不到一米远。
不多时,主院里传来零散的脚步声,几个幕僚模样的人前后出来了,待人都走开了,秦西遗憾地看了眼还一片明亮的主院,悄悄跟在了其中一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