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建鸿这才作罢。
次日，贺丽华带着两个女儿去林纯家。叶建鸿想跟去，看看对方家有多富豪。但想到姜妍丈夫没来他却去，显得太上赶着，纠结半天还是没去，也不载妻女，让她们自己打摩的。
但根本不用贺丽华费心，姜妍已经派司机来接了。
姜家里，姜外公和姜外婆都在。叶青棠和林纯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姜家的常客，姜外公和姜外婆很喜欢她，对她比对林纯也没差多少，家里的猫猫狗狗也绕着叶青棠转，熟得很。贺丽华也受到欢迎。姜外婆看到可爱的叶欣棠咿咿呀呀，笑得像一朵花，抱住了舍不得撒手。
寒暄了一会儿，姜妍让小孩子去玩，叶欣棠交给姜外婆带一带，她有事要和贺丽华单独聊聊。
贺丽华一头雾水，但顺从地随她到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坐下，姜妍给贺丽华倒了茶，开门见山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你的店吃过麻辣烫，很喜欢你的辣椒酱和酸辣酱。他想买你的配方，开价一个酱五万，两个酱十万。”
贺丽华的脑袋“嗡”地一声，眼睛控制不住睁大：“什么？”
她重新工作后，满打满算干了半年，做麻辣烫生意赚到工作以来最多的钱，到现在足足存了四万块。姜妍跟她说，卖一个酱料的配方，能得五万块？
“是真的。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从中牵线，保证这十万块到你手上。”姜妍笃定说。
“我、我……”贺丽华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出汗，结结巴巴说：“我问问青棠……”
“青棠？”
贺丽华老实说：“这两个酱其实是青棠做的。”见姜妍意外，好像不太相信，她补充说：“青棠喜欢看书，她说配方是从书上看来的，她自己也爱捣鼓一些有的没的，懂得很多。”
“那把她叫进来问问。”
叶青棠被叫进来，听姜妍一说，吃了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问：“姜阿姨，您的朋友是什么人呀，想买酱料配方？这个要求很奇怪。还有，如果他买了酱料配方，我们的酱还能卖吗？”
贺丽华一惊：“那可不行！很多顾客喜欢我们的酱。”
第26章 打击
麻辣烫这生意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跟风门槛很低，刚开始没卖多久就有了模仿者。如今能卖得好，除了吃法新鲜, 一靠汤底, 二靠风味独特的酱。
如果卖掉酱料配方, 她们不能再卖酱, 麻辣烫的一大卖点就要消失了。卖酱是一锤子买卖, 卖麻辣烫却是长期的营生。
贺丽华听到十万块不停发热的脑袋渐渐冷静下来。如果麻辣烫店能保持开头两个月的营业额, 十万块她一年能赚回来。
姜妍说：“想买配方的是肇阳的人。”
贺丽华和叶青棠都感到难以置信。因为肇阳是越省很有名的一家老字号企业, 主卖调味料。这家的酱油她们都在用。对于她们这种小吃店来说, 肇阳是庞然大物中的庞然大物，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叶青棠忍不住说：“他们想要仿制的话，应该可以仿制一模一样的吧？”
姜妍说：“他们想买, 签合同，很正式那种。”
“我们能不卖吗？”贺丽华问。
姜妍沉吟，委婉说：“如果你们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卖。”
叶青棠说：“卖的话，也不一定要卖断, 有没有其它方式？”
姜妍说：“如果是他们内部的研发师傅，每研制出一种新产品, 不但有奖金, 还有股份，或者利润分成。但你们不是他们内部的人。能给十万块, 算是合理价格。”
贺丽华说：“这也太霸道了吧？他们想买，我们就一定要卖。”
叶青棠问：“姜阿姨，是您帮我们说服他们的吗？不然，他们可以直接找上我们。”
姜妍深深地看着她：“青棠懂得很多。”
叶青棠说：“我看过很多书, 也听大舅舅说过。”
“青棠的大舅舅是贺世南贺先生吧？我也久仰大名。”
贺丽华迷惑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叶青棠说：“妈，肇阳是大企业，他们想要我们的酱，可以直接仿制，也可以直接找我们，花一点钱买断。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会不会对付我们？想办法逼我们关店？”
贺丽华悚然一惊：“不会吧？哪有这么无法无天的？”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做生意谁不使手段？药方、配方，这些东西的价值一向不可估量。有些人，靠一道方子能吃一辈子。”叶青棠说得头头是道。
贺丽华毕竟是成年人，越深想越觉得有道理，恍然大悟：“所以这十万，是阿妍你帮我们谈下来的价格？”
姜妍没有否认，说：“也是恰好听到风声。青棠是小纯的好朋友，我不会装作没听到。”商人有商人的圈子和消息来源。肇阳能经营多年屹立不倒，行事作风有自己的一套。他们也不想为了省一点钱大动干戈。如果贺丽华没有靠山，他们或许会大胆一点，把她忽悠了事。
但姜妍想到女儿好不容易交到一个好朋友，全家对叶青棠的感观都不错，她家又是老实交巴的人家，家境不富裕，难得找到一个赚钱的法子，却要被人硬生生夺走。她于心不忍，便插手过问了。她一动，肇阳那边立刻缩了。十万块是他们的诚意，大家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如果贺丽华她们提利润分成之类的要求，超过了他们的底线，他们也多的是办法整得人有苦说不出。
一间麻辣烫店的势，太微不足道了。
贺世南的名头，在岗兴镇响当当，但上升到市内和省会，肯定大打折扣。而且，以姜妍的眼光，贺世南真有心扶持贺丽华这个妹妹，她过的日子也不至于此。贺丽华受了委屈，贺世南会不会为她出头都不得而知。
贺丽华不傻，慢慢也明白姜妍的意思。归根到底，就是她们太弱小，对上有权有势的企业没有一点反击之力，除了答应别无他法。如果不是姜妍帮她们从中斡旋，她们可能连栽了都糊里糊涂。
叶青棠说：“妈，卖掉吧，我试着做做其它酱。”她不想把事情复杂化，贺丽华一个人做生意已经够颤颤惊惊了，她应付不了这种事。即使换成叶青棠，她现在太小了也没办法。她还担心贺丽华自此被吓破胆，连麻辣烫店都不想开了。
贺丽华能感觉到女儿对她的担心。从夜市摆摊卖麻辣烫开始，很多事情都是女儿推着她做。她尝到甜头后才坚持做下去。女儿九岁，因为她的懦弱怕事，承受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烦忧。
贺丽华的手不知不觉捏成拳，低声说：“知道了。我和你姜阿姨还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玩。”
叶青棠点点头，安慰说：“妈，这只是一件小事，不会影响店里的生意。我们还能得十万块。”
贺丽华突然严肃说：“行了，你少操心，总操心这么多会长不高。”
叶青棠呆了呆，觉得她被过河拆桥用完就扔，无奈“嗯~”了一声走了。
等她出去了，贺丽华深吸一口气，恳求地对姜妍说：“姜总，虽然很冒昧，但能不能请您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
贺丽华和姜妍在书房里待了两个小时，出来后便带着叶青棠和叶欣棠告辞。姜妍让司机把她们送回家，贺丽华道谢，没有拒绝。
叶青棠问贺丽华和姜妍说了什么，贺丽华不肯说，只对她说：“以后这些事都交给妈妈，妈妈会处理。你只要专心读书，每天开开心心。”
叶青棠心里自然放心不下她。可是她的年纪太吃亏了，说的话难以取信于人，只能插科打诨，做事也只能做简单的，到了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家里唯一能依靠的大人是大舅舅贺世南，但隔了一层，他不可能围着他们家的事转。叶建鸿指望不上，最终还是得靠贺丽华自己立起来。
贺丽华能把自己提升到什么水平，就把他们家带到什么高度。
叶青棠决定由着她去了。
母女三人回到家，刚进门口，便听到客厅响起一阵陌生女人浑厚的笑声。
来的人出乎叶青棠意料，是梁芳菲的妈妈。她化着浓妆，穿着一件颜色喜庆的旗袍，和叶建鸿言笑晏晏。
叶建鸿说：“你们怎么去那么长时间？青棠同学的妈妈等很久了。”
“阿姨，新年好。您怎么来了？梁芳菲呢？”
梁母说：“芳菲有事，没过来。事情已经跟叶先生说好了，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什么事情？”叶青棠看着叶建鸿，想不出他和梁母有什么好谈——他们都不认识对方。
叶建鸿随意说：“就是你跳舞的事。你同学想跟你换个位置跳，我答应了。”
叶青棠脑里的弦“啪”一声断了，把包包扔在地上，大声说：“你是不是疯了，让我和梁芳菲换位置，我不答应！”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贺丽华说：“青棠在舞蹈队是领舞，全队第二重要的位置，怎么能说换就换？”
叶建鸿被妻女质疑，在外人面前丢脸，生气了：“不都是跳舞吗？哪个位置不一样？反正我已经答应了。”
叶青棠火大说：“我不答应！我不换！”
叶建鸿黑着脸说：“你不答应就不要跳了！我早说了，学习好就行了，跳什么舞？一个女孩子，在那么多人面前扭来扭去，像什么样？”
叶青棠死死瞪着他，气得喷火，贺丽华赶紧拉住她，对叶建鸿说：“她跳舞能去市里表演，能评三好学生。评上三好学生，升中考能加十分，一分抵一万块，你自己算！”她很清楚叶建鸿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
叶建鸿愣住，看向梁母：“有这回事？”
梁母后悔没有早点走，没碰上贺丽华和叶青棠就好了。她装模作样说：“是这样吗？我也不知道。这事情呢，是我家女儿一直想跳叶青棠的位置，做一次领舞试试。我是宠孩子的，拗不过她，所以过来问问你们家叶青棠，能不能看着一场朋友的份上帮帮她。芳菲经常请叶青棠到家里玩的，一起看电影吃零食，关系可好了。”
“梁芳菲之前说我们不可能去市里表演，因为学校把参赛名额让给别的学校。她也退出舞蹈队了，还跳什么领舞？”
“这我可不清楚了。芳菲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谁叫我宠孩子呢？”
“阿姨，你敢发誓没听过三好学生加分的事？说谎会天打雷劈的。”
梁母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说：“一件小事，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你爸都答应了，你们没有吃亏。”她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贺丽华和叶青棠齐齐看向叶建鸿。
叶建鸿目光闪了闪，很快又理直气壮：“看我干什么？她说她女儿和青棠是好朋友，青棠帮过她女儿，所以她给青棠一个红包。”
“给了多少？”叶青棠冷冷问。
叶建鸿负气地把红包扔到她脚边，一叠钱从红包滑出来，目测有三千块。
“这么多钱的红包，不明不白你也敢收！”
叶建鸿不耐烦说：“小孩子能有什么大事？”
贺丽华瞪着梁母：“评上三好学生，升中考能加十分，择校费一分一万块，十分等于十万。这就是你说的不亏？”
梁母说：“只是换个跳舞位置，露面的机会多一点。能不能评上三好学生谁也不知道。叶青棠成绩这么好，肯定考得上好的学校，不缺这十分八分。芳菲的成绩没有她好，我也是为自己女儿着想。你看看你们这家境，拿三千块卖一个机会，多赚钱。”
贺丽华把红包捡起来，把钱重新包好，塞回给梁母：“这钱，我们不要。”
梁母没接，看着叶建鸿说：“叶先生，你说呢？”
叶建鸿黑着脸骂道：“滚！”
梁母一手夺过红包，骂骂咧咧：“又不是我逼着你收钱，窝囊废！”
第27章 暗涌
梁母大摇大摆走了, 叶建鸿的脸色乍黑乍青，恶人先告状说叶青棠：“看你惹回来的事！”
叶青棠冷笑一声，快步走向饭厅拿起不锈钢盘子用力摔在地上, 然后转身出门, 把门板甩出巨响。
叶建鸿愤怒说：“反了你！贺丽华,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女儿！”
贺丽华理都不理他, 追出去：“青棠你去哪里？”
“出去走走, 待会儿回来。”叶青棠头也不回说。
贺丽华回到屋里, 叶建鸿依然满脸暴怒, 指责说：“你看叶青棠都成什么样子了？居然敢摔东西了！”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贺丽华反唇相讥, “你哪次发火不是摔东西？”
叶建鸿一噎，嘴硬说：“好的不学，坏的学！”
贺丽华揉揉额角, 疲累说：“在学校舞蹈队里，林纯是主舞，整支舞的主角，最突出，出场时间最多, 第二突出的就是领舞，之前的领舞不是青棠, 是另外一个同学, 人家家长以前是老师。青棠入门晚，跳得没她好。后来那同学成绩下滑, 不跳了，老师才提拔青棠当领舞，其他跳舞的都是普通队员。
她们之前参加镇里的比赛拿了第二名，第一名是镇中心小学。只有前二名才有机会参加市里的比赛。如果在市里的比赛跳得好, 被领导记住了，有机会评上市三好学生。评上三好学生，升中考试能加十分。以青棠的成绩，升中考肯定是奔着市里最好的一中去的。但万一没考好呢？差几分才达到市一中的分数线呢？差几分也可以上市一中，但要给择校费，差一分给一万是起步价。三好学生加十分，等于给家里省十万块。这样的好机会，你怎么能轻易让出去呢？”
叶建鸿对重点中学再无概念，也听过市一中的大名。贺世南就是市一中毕业的高材生，为了在一中读书，步行三十公里上学都在所不惜。想想贺世南如今的成就，如果叶青棠能考上市一中，叶建鸿在外面说话的声音都能高八度。
想到差点害女儿错失考市一中的机会，叶建鸿也有些后悔，但他是不会承认的，暴躁道：“我哪知道这么多？你们又没跟我说过。我也是被刚才那女人骗了，以为是件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