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梅虽然不喜欢方幸珝,但对于这个礼物还是很满意的,上次戴回老家,亲戚们羡慕的眼光让她特有面子。她想着方幸珝自己开珠宝公司的,这样的首饰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于是一个高兴便许诺了要给几个姑嫂一人一条,可恨每回提起,方幸珝都置若罔闻。
“后面这里,我帮你看看。”方幸珝一脸严肃,侧身凑近妇人的后颈。
想到自己可能不小心弄脏了宝贝项链,黄若梅很是揪心:“没啥事吧?你看能弄干净吗?不行的话能不能给我换一条……”
话还没说完,脖子忽地一空。
淡金色的细链在空中甩了几圈,最终稳稳缠在修长纤细的手指上。指尖一收,鸽血红便被吞噬于掌中。
黄若梅瞪着眼,恍遭雷劈。
方幸珝灿然一笑:“阿姨,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拜拜,后会无期。”
黄若梅反应过来,立即跑去拦住将要施施然离开的两人。
“把我的项链还给我!”她发狠去扯方幸珝,可惜自己身材矮胖,对方身高腿长,只消把手一扬,她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够不着。
她气急败坏:“方幸珝,你要不要脸!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方幸珝淡淡地俯视她:“送给你,是敬重你是我男友的母亲。可现在,陶文聪不是我男友了,你更配不上我的敬重。”
“你!”黄若梅咬牙切齿要往前撞,一只健壮的手臂挡在了她面前,任她怎么推也巍然不动。
“阿姨,省省力气吧。”罗吉吉打了个哈欠,“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别想了,有些人穿上龙袍也是太监。”
“你们!”黄若梅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你们欺人太甚!我要是气死了……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方幸珝点点头:“我不会忍心让你气死的,你要是真不舒服,我立刻叫救护车,不过费用可得你自己出。”
黄若梅半伏在地,操着家乡话骂骂咧咧。这时,陶文聪终于姗姗来迟。
方幸珝讥诮道:“来得这么慢,昨晚玩得太过了吧。”
他满脸阴沉,拉起丑态毕露的黄若梅:“妈,先起来。”
“聪聪!”她立刻抓紧儿子,恨恨道:“这女人她抢走了我的项链!快!快帮我把拿回来!”
陶文聪低喝:“妈,你别闹了!”
少见儿子发脾气的样子,黄若梅又委屈又有些害怕,只能闭嘴,怨恨地瞪着方幸珝。
方幸珝不再理会她,只看着陶文聪:“等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打算出现了。”
“方幸珝!”他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
罗吉吉往前挡了挡,不必多言,他的体格摆在那就已经是威慑。
陶文聪紧盯着方幸珝,压着声音说:“有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在外人面前闹得这么难看?”
“陶文聪,”方幸珝笑嗤,“我跟你才是外人。”
“对,外人。”他点点头,已是气极,“你就这么恨我?连底线也没有了,竟然做出这种事!”
刚才方幸珝来的时候就给他发了何至伟今早的照片,他已然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气得脸色黑成锅底,也只是说着“这种事”。
可真不痛快啊。
就像这么些天,她都在等他拿出作为男人的担当,解决问题,或是结束关系,她都会欣然接受。但他没有。
方幸珝说:“吃窝边草‘这种事’不是你先做的吗?搞我助理的时候,你想过我们的约定?”
“马娜不过一个小助理,何至伟是我十几年的兄弟!”
“那我可不管。”
“我真是看错你了。”他自觉冤屈至极。
方幸珝看着他,忽然问:“昨天是什么日子?”
他顿住,须臾后眸光闪动,恍然反应过来。
“所以,咱们一拍两散。”
……
“专门开了辆宽敞的过来给你拉行李,结果就这么点儿?”
无人应答。
罗吉吉朝副驾看过去,见方幸珝望着窗外,有些放空。峻秀的鼻骨和微微上挑的眼尾给她营造了一种傲慢的疏离感。
尽管他知道她只是在发呆,也不得不感慨——她一直是个美丽的女人,就算短发蜜肌的形象与主流审美相悖,她仍能轻易收获他人惊艳的目光。
要不是有积年的情谊,他肯定是不会和她交朋友的,毕竟没人想总被身边人抢尽风头。
他笑问:“这么难过?”
“嗯?”她有些茫然地回视。
“坐卡宴还这个表情。”她从离开陶文聪家就一路沉默,称得上郁郁寡欢。
闻言,方幸珝一哂,说:“算不上难过,只是有点……”
“失望?”
她默然,眼睛望着前头,视线却没有定处:“吉吉,我只是……想找到一条对的路。但这条也错了啊。”
“错了就错了吧,我们都在不停地试错。”
“别人也是这样吗?”
“对。”罗吉吉见不得她自我怀疑时失措的模样,颇有些斩钉截铁地说,“从不走错的,都是笨蛋。”
她笑了,眼中恢复了几分神采。
看来没什么事,罗吉吉安下心来,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暂时过来我家住?不过你可不能把野男人带回家里。”他这样建议,是因为知道她不太能长期自己待着,最好是时常有人作伴,偶尔有独处空间。
在方幸珝开口答复之前,她的手机先响了。
方美君问她什么时候搬回去,话中有催促之意。
罗吉吉降下车窗,随手点了支烟,无所事事地对着外面吹烟圈。
方幸珝朝他看几眼,烟瘾被勾出来了,也不多磨蹭,干脆地对电话里说:“就今天吧,你让香姨把健身室收拾一下,我要放个东西。”
挂断电话后,罗吉吉皱着眉发问:“你要回尚远华庭?你不是不爱跟你妈待着吗?”
她自立后就很少回母亲和继父的家,往时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回去做个样子。
“她过几天就走了。”方幸珝也捻了支烟咬在嘴里,懒散地凑过去,示意让他给点火。
罗吉吉骂她死德行,手却很诚实地照做了。
方幸珝试着吹了几个圈,始终没有罗吉吉吹的圆润,于是有些兴味索然。
她把烟头在窗沿磕了磕,又说:“我后爸自己在南美,你想啊,遍地的大波美女,我妈能不紧张吗。”
“哦。”罗吉吉对他们家的情况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此时不禁好笑道:“那你回去和你家两个小孩住啊?”
“啊。”方幸珝点点头,笑说:“回家带娃。”
人的长相真的很奇妙,就像她,分明五官生得冷感,笑起来却千娇百媚。
第三章 你觉得呢?
方美君忘了方幸珝在通话中的交代。
家里的健身室常年荒废,岳时远公务繁忙,两个小孩只爱出去活动或者窝着玩手机,最多方美君偶然兴起,去对着镜子跳几支不知哪位形体老师教的舞。不过那真的是非常偶然。
因此方幸珝到的时候,里面如常地堆砌着方美君在衣帽间里搁置不下又不便收进杂物室的杂物。
搬家公司的小哥暂时放下手中的庞然大物,气喘吁吁,询问方幸珝该怎么办。
保姆香姨跟在一旁,后知后觉地说:“太太出门去做美容了,她可能忘记告诉我了。姐姐你等一下哦,我马上收拾。”
方幸珝没什么意外地颔首。为加快进度,她去找岳琦来搭把手。
十七岁的男孩被她从刺激战场中强行拉出来,挺不高兴的:“都决赛圈了!我跟你说,没有下一次,不然就算你是我亲姐我也要跟你算账的!”
方幸珝才没当回事,反而取笑他:“说话别老这么大声,这样下去公鸭嗓好不了的,小胖子。”
岳琦在变声期没注意保护嗓子,嗓音有些沙哑,不大好听。而“小胖子”一称则是因为他小时身高长得慢,又馋嘴贪吃,小学毕业了还矮矮胖胖的,是以身边的伙伴都这样叫他。尽管他初二开始抽条,现在已经是偏瘦体型,个子眼看就要突破一米八大关,这个黑历史还是挥之不去。
这一句话可谓是接连戳了他两个痛处,他当即哇哇大叫。
“方幸珝!我不帮你忙了!真不帮了!”
方幸珝好笑地哄了他几句,又问:“岳辰怎么不在,我还想叫他来帮忙呢。”
她的行李可不在少数。
小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手上跟着香姨一起忙活起来,嘴里叨逼叨逼的。
“岳辰他夜不归宿!”
“啊?搞什么去啊?”方幸珝皱眉,她不喜欢难管的小朋友。
“哎,不是!他是去干正经事的!姐,电竞你知道吧。他有一个战队,昨天刚赢了城市赛的省决赛,是省冠军诶!所以他们在外头嗨通宵了!牛逼吧?!”岳琦说得两眼发光,简直与有荣焉。
想起昨天看到他发的朋友圈确实是在什么会场的样子,方幸珝敷衍地点头:“不错哦。”
“是吧!你也觉得吧!我当初也想加入他们战队,可老妈死活不让!”
“你就算了吧,弟弟,人要有自知之明。你现在已经是班级倒数十名了,再花心思打比赛,你就真的要年级倒数第一了。”
“哇!你是不是我姐?!岳辰上回总分也只比我多七分!我就是涂错了两道选择题,作文又被扣了卷面分,不然我还比他高呢!”
“好了,不要说了。倒数第六变成倒数第九也没什么可骄傲的,太寒酸了。”
“……”
方幸珝这样兴师动众,是为了安置她的日光浴机。她原本肤色很白,能一直维持现在这个劲酷形象,全靠人工美黑。这段时间不过稍有松懈,小麦色便肉眼可见地变浅了。
形象管理实在懒散不得。
她不敢再怠慢,褪去衣物包裹,戴上护目镜,躺进机器里接受15分钟的紫外线洗礼。
沐浴和身体乳几道工序之后,皮肤的蜂蜜色光泽又回来了,她对这个上色效果还算满意,因此心情不错。
顾及到家里有两个小男孩,方幸珝忍痛将薄如蝉翼的真丝吊带睡裙压箱底。简单的T恤短裤成为她在任职代理家长期间的最佳选择,她看到镜中人,挑了下眉。
这身装束竟给她带来一种久违的朝气,跟换了个人似的。
随后她低哼着歌下楼觅食,突然在想上一次这么没头脑地感到愉快是什么时候,还没想起来,就碰上了归来的岳辰。
方幸珝眼睛亮了亮。他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高中生还处在发育期,有人长高长胖长痘痘,这小子却出落得越发精致了。
“嘿,”方幸珝抬了抬下巴,打量道,“长高了吧?比岳琦还高点,不错。”
岳辰一时顿在原地,有些呆愣愣地看着她。
“发什么呆呢,也就几个月没见,不认识我了?”方幸珝好笑地说。
他眼神避了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同是变声期,为什么他的声音就是比岳琦的好听呢?
方幸珝笑眯眯的:“这不是家里的大人都要外出务工了吗,家不可一日无主,我只好回来担任家长了。”
“真的?”他忽的抬眼看她。
大概真是通宵疯玩,他眼睛有些泛红。不过这丁点憔悴并不给少年人扣分,他长得俊,这样凝视人时,显出几分清爽的稚气。
于是她笑着搓了搓他脑袋,说:“对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代理监护人,要乖乖听话哦,弟弟。”
她这举动纯粹出于对小辈的促狭之心,颇为随性。
岳辰却猛地脸蛋爆红。
方幸珝挑眉,及时收了手。印象中他也没这么内敛啊?
如果她摸的是岳琦脑袋,那家伙要么毫无反应,要么翻个白眼再叽里呱啦。
果然不是亲生的,在朋友圈再怎么臭美,当面见着也还是不经逗。相比起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个后爸为声望而收养的小孩跟她确实没多亲近。
方幸珝笑说:“别愣着了,放了东西就下去吃饭吧。”
他迟缓地应了声:“哦。”
……
上回几个人这样同桌吃饭,还是清明节的时候。岳时远宗族观念重,只要没有其他紧急事件,祭祖活动定是要全家到场的,连方幸珝这个继女也不例外。当然,岳时远不会明着强制,可方美君观念非常传统,她当初入门不光彩,为了得到丈夫家族的认可,这么多年来在这些形式方面上都必须做到无可挑剔,以免落人口舌。
“姐姐怎么比上回更黑了?一点都不好看。”饭桌上,方美君再度批评了女儿的形象。
母女俩为方幸珝的肤色问题争论了五六年之久仍未能说服对方,不过大部分时候是方美君单方面演讲。
“你忘了上次回老家……大伯家的女儿长那样,都有人赞她漂亮。她哪漂亮啊?大脸盘粗脖子跟她妈似的,就肤色好这一个优点!你要是不乱折腾你自己,谁都得靠边站!”
说这话时,方美君细眉微蹙,大有“怒其不争”的心情。她生得娇艳,又保养得宜,年过不惑仍然宜喜宜嗔。
方幸珝偶然流露的媚态便是遗传自母亲。
“我又不是岳家的种,他们夸谁也轮不上我。”她含着笑意轻轻巧巧抬杠的噎人程度,比起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
岳时远不在场的时候,母女俩经常这样针锋相对,俩小孩都习惯了,一个看热闹嘿嘿笑,一个充耳不闻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