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嗜——或扉
时间:2021-10-18 09:47:18

  “他真的帮了,我却没有机会报答他了。”
  少年抬眸望着眼前这栋楼,似乎要透过粗粝的墙体,越过时光去追溯些什么。他怅然,却不会因此低迷。
  “我永远感激他。”
  方幸珝蓦地觉得自己错了。她之前只见他冲动,想当然地轻看了他的意志。
  时光和经历不仅赋予了他深和沉,还有鲜活的旺盛与韧性。酷暑寒冬,他都是这山间永不枯败的苍翠。
  白云游弋,太阳西沉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灿然日光转眼已是残阳昏黄。方幸珝心头有巨石,手中的蕉叶已失去水分而枯萎。她让它归于尘土,而后点了根烟。
  这次是薄荷味的,与山野里入暮的风一样凉。
  岳辰在她身畔,低声说:“少抽点,对身体不好的。”
  方幸珝却在想,烟真是个好东西,既可发泄,又能压制。
  她沉沉吸气:“你哪天开学来着?”
  他说:“元宵那天。”
  她微颔:“初九来帮我拍个宣传照吧。”
  他望她:“为什么?”
  方幸珝说:“你穷啊。给你赚点零花钱。”
  “……还有呢?”
  方幸珝说:“你好看。”
  薄烟在他们身侧轻柔缠绕。
  岳辰问:“还有呢?”
  她蹙眉看他,他眸光摄人。
  “差不多得了啊。”她语气轻飘,却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觉得还有。”他笃定。
  方幸珝眯了眯眼,冷声道:“多的话,我一句都不会给你。”
  暮色四合,寒风将暂停在他们身周的轻烟吹散。池塘水皱,鸡鸭归巢,树叶沙沙,岳辰独自度过了太多这样的时刻,他品过了孤身的茫然,受够了被遗落的无措。
  “那我也愿意呢?”想要得到,就要自己争取。他早早深谙其意。
  方幸珝不语,眉目沉在夜幕的昏昧之中。
  手机铃响,她偏头接起。片刻后挂断,她语气如常,对岳辰说:“回去吧。快要吃晚饭了。”
 
 
第三十五章 最后一次
  初三那天, 他们便回了夏城。之后两个小孩开始补习,而大人们各有各的应酬交际。
  年初九,恰逢补习休息日, 岳辰重操旧业当模特。岳琦听说后,似乎大感好奇。俩人大早就双双跟着方幸珝去影棚开工。
  年之前, 方幸珝就跟摄影师约好, 今天要给她设计的新品“春生”系列拍宣传照。预约那时说的是拍珠宝, 没说过还有模特, 所以化妆、造型肯定是来不及约了。方幸珝亲自上阵。模特底子好, 不需要过多修饰。他身上的“天然去雕饰”是方幸珝最为欣赏的特质,也是令她忽然之间决定让FL第一次用男模特的最重要的原因。
  到了地方,方幸珝让岳辰去洗了把脸。她在专业的光线下端详他的面容, 稍加思索,拿了瓶纯净水喷雾来在他头顶“呲呲”几下, 又伸手将那黑发抓揉一番。一个多月没理发, 他的头发长了些, 比之前要柔软。这个长度的头发很容易塑造出杂乱感,方幸珝对这个野蛮的发型很满意。
  他今天穿的是奶白色抓绒卫衣, 清爽俊朗,干净无辜。头发一乱, 看起来毛绒绒的,方幸珝再抓了两把, 而后宣布道:“好了,就这样吧。把衣服换了就可以开始了。”
  众人:“……”
  是否过于草率?
  不过早开工早收工, 大家乐见其成,无人发表意见。
  方幸珝把两个纸袋交给岳辰,一左一右吩咐道:“先换这个, 再换这个。”
  岳辰说:“好。”
  左袋为黑色系衣物,友袋是浅卡其,先换黑的。
  岳辰换好出来,岳琦惊呆:“我靠!咋是一块破布?!”
  严格来说,岳辰穿的上衣材质甚至称不上是布,而是一块破烂又贴身的黑网。好在里头尚有一件黑色背心防守重点部位,不至于暴露。
  说实话,岳辰虽然从业经验算得上丰富,但确实至今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如今当着方幸珝,尤其是她的工作伙伴的面,不免感到有些赧然。
  挺拔的少年一身黑,长裤几乎及地,下半身遮得严严实实,而上身却是明目张胆的透视。他不自觉地搓搓脖颈,明明是高个儿,却低着脸,自下而上望着他的造型师。真真是既羞涩,又堕落。
  监工罗吉吉吹了声欢快的口哨,显然对这个形象也很是嘉许,并提出自己的意见:“肱二头肌大一点会更好看,快速做几个俯卧撑吧。”
  方幸珝赞同:“做吧。”
  这是拍摄时常有的事,岳辰并不陌生,很快调整回状态,简单地活动几下,便在空地上趴了下来。
  俯下去的第一下,他便想着罗吉吉,这个能一直站在方幸珝身边的男人,他抱着手臂,胸肌鼓得几乎要把衣服撑爆。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裸露的半截小臂青筋开始明显,被黑网包裹的地方也愈发紧实,说明他的肌肉已经进入充血状态。
  “好了好了……”方幸珝叫停,“差不多了,你还想做上一两百个啊。”
  岳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口呼气。运动一停下来,他身体发热,汗珠不住地冒出来。他下意识想用手背擦脸,却被方幸珝阻止了。
  “别擦,就这样。”
  野生而蓬勃。
  话音刚落,她又抽出纸巾。
  “身上还是要擦擦的,别把我的‘春生’弄脏了。”
  岳辰:“……”
  他屏住呼吸,因为她的靠近,她的碰触。她在为他的脖子和锁骨处拭汗。不是没有过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只是……众目睽睽,她理所当然的近亲让他加倍晕眩。他觉得自己的脖子的耳根肯定红透了。
  “姐!”岳琦大步走过来,朗声道:“让我来擦。”
  方幸珝瞥他:“都要擦完了。”
  岳琦一本正经:“我也想玩一下,姐姐。”
  姐姐无语,把抽纸给他:“那把他手也擦一擦,特别是手腕。哦,最后脖子还有再擦一下,那里出汗多。”
  岳琦乖乖应下,只有面对面的岳辰知道,他的眼神不太友善,区别于他平日嘻嘻哈哈大大咧咧,那是男性天生的,对待潜在侵略者的防御意识。
  岳辰没有怯意,甚至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要不是面对方幸珝,分寸感和疏冷于他得心应手。
  岳琦的疑心被对方的坦然自若消减了一些,谅他小子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待岳琦完成了他抢来的工作,方幸珝已经将“春生”拿过来。这个系列常规地做了项链、耳环、手链和戒指。她给这一套黑色造型配的是项链和手链。
  她倾身,轻巧地给岳辰戴上。“春生”系列的主要材料使用了粉水晶和异形绿宝石,不需雕刻花瓣,也不必打磨绿叶,它们相伴相随,已经是春天的模样。
  而当它们出现在岳辰身上,更将春日的生机与明媚具象化。年轻单薄的力量感,天真纯净的脆弱感,二者相得益彰。
  方幸珝做任何一次设计时,都不乏灵光一闪的兴奋,但最终出来的成品,或多或少都有微妙的缺憾。她以前不明白那种缺憾从何而来,可这一刻她豁然开朗——它们没有遇到最为匹配的佩戴者,它们再美,也只是死物,只有当与佩戴的人融为一体,才称得上完美。
  当镜头打开,少年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岳辰无疑是镜头天生的宠儿,棱角分明的轮廓,清亮含情的眼睛,花瓣一样的嘴唇,镜头感佳,表现力极强。
  为了拍出珠宝的细节,用的几乎全是特写,岳琦第一次见,有趣得紧,忍不住蹲到近处去观摩。
  两个老板坐在监视器后,轻轻松松看得一清二楚。
  方幸珝低声叹:“真是穿衣显瘦。”
  罗吉吉低声叹:“真是目光痴缠。”
  方幸珝冷眼看他:“我没有。”
  罗吉吉冷哼:“我说他。”
  方幸珝指着屏幕最新的照片,和他辩论:“他都没有看镜头。”
  罗吉吉胜券在握:“你心知肚明。没见过你为哪个男的这么跳脚。”
  “……”方幸珝偃旗息鼓,坦诚道:“我忍得很辛苦。”
  罗吉吉幸灾乐祸,搂住她肩膀:“祖国的小花朵啊。再辛苦也得忍啊。”
  方幸珝隐忍道:“他不识好歹。”
  罗吉吉又笑:“年轻人是容易冲动啊。”
  方幸珝似笑非笑:“你这样的和尚是不会懂的。”
  罗吉吉给她飞眼刀子。男人和女人用目光在打架。
  那边摄影师忽然意外道:“咦?要换成凶狠的情绪吗?也可以试几张,来,看镜头。”
  咔嚓咔嚓,显示屏上,少年正睁着大眼恶狠狠地怒视他们。
  罗吉吉、方幸珝:“……”
  这组造型拍摄完毕,岳辰去换衣间换装。
  他本以为,卡其色这么素净淡雅的颜色,这么安全软和的材质,怎么说也该是正常的衣服。谁知……正常是正常,可人家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条围巾。比草率更草率。
  岳辰将其抖开,近身比了比,围巾的宽度只有他上半身的一半多点,长度倒是能缠上三、四圈。少年与围巾面面相觑。忽而,他愁眉一展。
  他将袋內的同色长裤换上之后,直接对着帘子喊人。
  “方设计师。”他口吻平平,公事公办道:“这套我不会穿。”
  未几,门帘被人拨开。
  满园春色。
  少年只着一条素淡长裤,裤腰裹着他精瘦的腰,肌肉偏薄,但该有的都有,一块一块,形状规整而饱满。方幸珝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遭,神色未变,淡声谑:“现在都不叫姐姐了是吧。”
  岳辰不答,只说:“我不会穿。”
  方幸珝从给他的袋子里找出了几个别针,轻声奚落他:“这都不会穿,之前怎么给人拍照赚钱的?”
  他低声辩:“就是没穿过这样的。”
  现在的语气又跟刚才喊她方设计师的时候不同了,是她最熟悉的略带讨巧的稚气。
  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幸珝无视他巴望的眼神,专心致志地给他穿围巾。她手势干脆利落,用了三个别针,便把松松垮垮的围巾固定在他身上了。
  容纳了两个人的换衣间略显逼仄,好似呼吸和体温都聚在这一小方空间,有些热。何况有人被浅色围巾随意包裹,衬得他白净如玉,胸膛肌理将露未露,湿漉漉的双眼从未离开她。
  纯洁的欲望。
  方幸珝低喃:“再加点东西。”
  “嗯?”他鼻音沉沉。
  她从衣袋中摸出一只口红,在他的唇上轻轻点触,薄薄一层高饱和的艳红。末了,她不满略显僵硬的色度,以指腹为他涂抹均匀,从唇线向外晕染,又由唇珠向里收聚。
  岳辰垂眸望着她,她眼底闪烁的炽热揪住了他的呼吸,他头晕目眩,本能般含住她的指尖。
  ……
  满室寂然。
  花瓣一样的嘴唇,比豆腐脑还软。
  方幸珝眸光一沉,倏地抽出手。
  他还是那样望着她,明目张胆。似无辜,又似挑衅。
  方幸珝阴沉沉地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
  我忍你,最后一次。
 
 
第三十六章 金刚和妖孽
  拍摄后半段, 方幸珝盯着监视器,神色木然。
  镜头前的素衣少年人俊美无暇,笑容洋溢。
  罗吉吉两头瞧着, 颇有闲情逸致地说:“刚才有事发生。”
  方幸珝:“呵呵。”
  罗吉吉自己情。事寡淡如白纸,好不容易见方幸珝在这方面遭遇滑铁卢, 不免嘲弄之心四起, 各种落井下石。
  一张平凡而板正的方脸此时因为奸笑而鲜活起来。
  在方幸珝看来就是面目可憎。
  她斜视肌肉发达的友人, 暗中思索自己攻击他哪里才比较划算, 不至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许是上天也为她的忍耐而感动, 杳无声息多日的唐誉终于回复了她的预约信息。
  这位心理咨询师并不宽厚,上来就说:“私人说一句,你早该来了, 很多心理疾病就是硬憋憋出来的。”
  然后才是回应预约:“咨询室明日恢复工作,给你安排明天下午4点到6点, 可以吗?”
  方幸珝平平淡淡地回:“可。”
  她扬头, 挑衅道:“我明天又可以和另一个大帅哥近距离接触, 你呢?”
  “……”罗吉吉咬紧牙根,一言不发。
  因为, 他不能。
  因为,他不敢。
  ……
  和唐誉的第三次会面, 他依旧衣着朴素,半新不旧的白色毛衣, 墨色运动长裤。
  简短的招呼过后,方幸珝直白地评价道:“这身比格子衫适合你多了。”
  至少之前那种类似于隐藏的拧巴气质大大减少。
  唐誉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她, 略一颔首,不置可否。
  两人面对面落座。
  唐誉询问她近日的睡眠状况与情绪波动情况,方幸珝下意识拧眉, 但也还算配合地跟他简单地捋了一遍。她诚实地言明自身状态,却无意提及生活里的任一细节。
  听罢,唐誉说:“我觉得你比起上次过来,好像有些变化,形象上的。是我记错了吗?”
  方幸珝坦然道:“你是指我的肤色变白了些?”
  唐誉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关于这个转变,你有什么想要分享的吗?”
  方幸珝说:“我买了一条很喜欢的项链,如果皮肤白一点,戴起来会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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