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凛冬来[救赎]——布丁琉璃
时间:2021-10-18 09:47:54

  “还有……要写新闻稿,想做一下采访。”童妍小声补充。
  刚才她就看出来了,沈肆似乎很不喜欢记者采访。
  见沈肆不说话,她抿了抿唇,带着些许忐忑问:“可以吗?”
  沈肆看了眼手机时间,冷淡道:“三分钟。”
  童妍眼睛亮了起来!
  说好的三分钟,沈肆这个小气鬼一秒都没有多给!
  时间到后,也不管人家有没有采访完,他背起运动包就要走。
  “等一下沈肆!”
  童妍叫住他,眼中闪烁着细微的期许,问道,“能不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要是有什么需要补充采访的,我再联系你,好吗?”
  沈肆没说话,只是转身取走了童妍的笔,低着头,直接将电话号码写在了她手中的笔记本上。
  童妍手里拿着本子,少年俯身靠近的那一瞬,她有些懵了。
  这个姿势沈肆离得很近,两人几乎额头碰着额头
  枫叶打着旋从头顶飘下,落地无声,沈肆垂着眼认真书写,童妍甚至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纸张上,撩过她的指尖。
  遒劲漂亮的行书字体烙在纸页上,沈肆的背影已经远去。
  童妍还在原地站着,脑中全是沈肆凑过来写字时抖动的眼睫和温热的呼吸。
  和赛场上的凌厉不同,刚才的沈肆温柔得……像是幻觉。
  “童妍,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成斯文找了过来,问道,“采访做了吗?”
  童妍点点头。
  虽然只来得及问了几个问题,不过没关系,明天沈肆还有一场比赛,剩下的采访明天再补上也一样。
  “那行,先回家吧。”成斯文说。
  童妍摇了摇头,“我要以校刊小记者的身份,给校长打个电话。”
  “打给校长?”成斯文讶异,“为什么?”
  童妍神秘一笑。
  十分钟后,童妍笑吟吟点开手机通讯录音。
  “……学校对为校争光的运动员都是十分优待的,比如能有进入实验班学习的机会,能优先享受学校体育场地的使用权。”
  “但是黄校长,我听说学校将球场给了田径队,武术队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场地训练,请问有这回事吗?”
  “这个……球场的确给了田径队做体能训练,但学校也不可能忽视武术队的,你们放心,我会和体育组的教练协商,将学校的室内体艺馆给武术队训练用……”
  录音到此为止,成斯文明白了:“你做这些,是为了沈肆?”
  有了校长的保证,沈肆不仅可以安安稳稳地留在实验一班,训练场地也要回来了,而且要了个更好的室内场地。
  童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有点期待下周沈肆知道这两个好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第一天的赛事结束后,许知书打了个电话来,一是对沈肆今天的成绩表示肯定,二是叮嘱他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第二场比赛。
  第二场比的是拳术,沈肆选了太极。
  挂了电话,沈肆深吸一口气,插着兜慢慢上了单元楼。
  他走到第三楼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感应灯昏昏暗暗地亮着,照亮了躺在楼梯台阶上的一只沾满灰的、脏兮兮的恐龙公仔——属于沈敛的恐龙公仔。
  沈敛卧室里的东西出现在这,只有一个可能……
  沈肆目光陡然一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五楼。
  防盗门虚掩着,门锁显然被人撬坏了,推门一看,屋里一片狼藉,几乎所有东西都不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柜子里的东西全翻了出来,奖章和证书撒了一地,连玩偶都没被放过,一只只剪坏,掏出雪白的棉花来。
  看来姓霍的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发疯了。
  隔壁501的女人听到他的脚步声,打开门骂道:“你们家今天是搞装修还是干嘛啦?一直哐哐当当的没个消停,再这样我报警了!哎我跟你说话你聋了啊?”
  沈肆脸色阴鸷,将门砰地一摔,门外的骂声总算消停了。
  车祸现场沈光宏血肉模糊的样子,浴缸里面色苍白的母亲……猩红的画面肆意吞噬理智,拉扯着他的神经。
  恨意难平,沈肆发狠地将运动包往地上摔去,那枚刚拿的金牌奖章从包里跌出来,咕噜噜滚在一片狼藉废墟中。
  冷静下来,他给许知书打了个电话。
  “小敛还好吗?”
  “挺好的,刚吃了晚饭在跟方士玩呢。”
  许知书听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似乎走到一个安静些的地方,“怎么了,小肆?”
  “看紧小敛,别让他回来。”沈肆踩在满地碎渣上,靠墙闭目。
  电话那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严肃起来:“是姓霍的又找来了?”
  沈肆没有回答,挂了电话。
  他不想连累师兄,只要知道沈敛安全就可以了。
  四周黑暗,没有一点光。少年站在被毁掉的“家中”,像是站在逼仄绝望的坟墓里,指间的香烟一支接着一支被点燃,落了满地灰烬。
  而一公里外的童妍家,却是一派温暖明亮。
  少女趴在干净整齐的书桌上,对照着笔记本上遒劲的数字,将沈肆的号码输入手机。
  【我是童妍,微信也麻烦通过一下哦!】
  【明天的比赛加油!】
  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发出,却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第14章 14    暴戾
  嘈杂的雨夜,潮湿粘稠的黑暗四面侵袭,撞毁的车子无力地翻倒在护栏外,耳边满是救护车的尖鸣。
  沈肆又梦见沈光宏出事的那天。
  男人浑身是血的被人抬上救护车时,瞳仁已经开始涣散,却死撑着不肯闭眼。他望向沈肆的方向,口鼻溢血,眼里满是不舍和哀求。
  “一定要……保护好你妈妈……”
  “答应我,藏起来……别让霍家……找到她!”
  男人气若游丝,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动了动粗粝带血的手指,碰了碰小少年哭红的眼睛。
  “别哭啊,儿子……”
  这是沈光宏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画面陡然翻转。
  十四岁那年冬天,大雪,鲜血浸透了他的校服,怀里的林绮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原来一个人绝望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窒息的。
  眼泪大颗大颗砸下,十四岁的少年满身鲜血,倚靠着冰冷的走廊缓缓滑下。
  “对不起……”
  他捂着眼涸泽之鱼般喘息,一遍又一遍无助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他答应了沈光宏要保护好妈妈,可他没有做到。
  要是没有去训练馆就好了,要是早点回家就好了,要是……
  他甚至想着,自己这样流着肮脏血液的灾星,要是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谩骂,讥讽,不公,疼痛……尖锐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沈肆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子。
  清冷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户照入,满地玻璃狼藉,提醒他噩梦还没有结束。
  ……
  “今天人好多啊!”童妍有点惊诧。
  和昨天相比,今天到场观众的人数明显翻了个倍。
  “‘武术’是相对冷门的竞技,又是地方赛,能来这么多人已经是奇迹了。”
  成斯文分析道:“昨天沈肆那场枪术打得实在太漂亮,估计有不少人是冲着他来的。”
  童妍表示赞同,心里不禁为沈肆感到自豪。
  昨天那一场枪术太稳太帅了,就是像她这样的门外汉也看得热血沸腾,灵感迸发,回去就趁热打铁写了篇两千字的新闻特写。
  可直到比赛快开始了,沈肆迟迟没有出现。
  童妍偷偷看了好几次手机,心底的期待渐渐化作不安。
  “童妍,成斯文,你这边能联系到沈肆吗?”
  唐也刚从女子长拳组的赛场赶过来,身上的武术服都没来得及换,“赛前三十分钟要参加检录,现在他电话没人接,短信也不回,教练都快疯了!”
  太极拳组还有六分钟就要检录了,要是沈肆没有按时到场检录,就会被当做弃权处理……
  “我打个电话试试。”童妍说。
  打了好几次,电话里都只有嘟嘟的忙音。
  童妍放下手机,朝唐也摇摇头。
  现在再着急也得保持冷静,童妍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说:“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拖一下时间?我知道他家在哪,马上去找他……”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入口。
  是沈肆!
  “大哥啊,总算来了!”
  唐也长松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估摸着是给教练报告去了。
  童妍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轻快地呼了声,背着小挎包跑到观众席的栏杆处,和昨天一样,半倾着身子朝少年挥手。
  沈肆停住脚步,抬头看了她一眼。
  场馆内的灯光很亮,他的眼里满是疲倦的红血丝。
  童妍才放下的一块石头又提了起来。
  眼睛这么红,是昨晚没睡好吗?
  “沈……”
  没等她开口,沈肆就垂下眼睫,大步走开了。
  虽然他平时也很冷酷,但极少像今天一样,充斥着浓厚的厌世和燥郁气息。
  童妍有点担心,立即掏出手机给沈肆发了条信息:【你还好吗,沈肆?】
  依旧没回。
  不过马上就要比赛了,沈肆大概交了手机和随身物品,没工夫和她寒暄,也能理解!
  候场时,沈肆换了身白色的武术服。
  如果说昨天他是凌厉刚猛的黑袍小将,今天则更像是飘如回雪的清俊少侠。
  场下的他穿着立领的对襟长袖上衣,布料飘逸很有垂感,盘扣扣到最上一颗,束袖扎紧的手腕线条也十分好看,一袭白袍充满了清冷禁欲的少年气。
  童妍今天特意带了相机,调整焦急,趴在观众席栏杆上给他拍了好几张照。
  每一张都像是精修图一样,自带滤镜,特别帅气!
  就是……状态看起来没有昨天精神,神情冷得带碴。
  童妍提前看了上场名单,沈肆抽的10号签,排在倒数第二。
  比过赛的都知道,开头和末尾几签都不太好,开头评委容易压分,末尾评委审美疲劳,需要有特别出彩的地方才有可能得高分。
  终于熬完了前九位选手,沈肆上场时,童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肆选了一首冷门的古琴伴奏,琴音响起时,他两腿微微岔开,抬手起势,揽雀尾和后插腿低势平衡的动作十分漂亮。
  但他的眉头始终皱得很紧。
  渐渐的,观战的唐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沈肆的情绪不对,绷得太紧了!”唐也语气凝重。
  童妍心里一咯噔,问道:“怎么说?”
  “太极练的是拳法,更是心境,心如止水,外柔内刚,做出的动作才漂亮。但他表现出来的杀气越来越重了,抢了配乐的节拍……”
  唐也双手抱臂,喃喃说,“太极是沈肆的长项,不应该啊!他到底怎么了?”
  听她这么一说,童妍挺为沈肆揪心的,“这么糟糕吗?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呢?”
  “不好说。”唐也解释,“武术套路毕竟是表演性竞技项目,主观性很大。沈肆这种剑走偏锋的打法,可能有些人觉得好看,有些人觉得不行,是好是坏很难定论。”
  童妍只能在心底祈祷,评委们能高抬贵手。
  可屏幕上亮出的、刺目的9.22分,打破了童妍最后的幻想。
  沈肆暂居第七,已经注定与奖牌无缘了。
  其实这个分数也没有那么糟糕,但和昨天的枪术相比,落差实在太大,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开始喝倒彩抱怨。
  沈肆在一片嘘声中离场,背影萧索孤冷,看得人心里一阵阵揪疼。
  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童妍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喜欢揪着一两次失误,就抹杀掉一个人所有的光环呢?
  “今天就别采访他了吧,让他一个人静会儿。”成斯文低声提议。
  童妍咬了咬下唇,匆匆收拾东西说:“你们先走,我去看看他。”
  她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跑下楼梯,像是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坚定地朝沈肆离去的方向追去。
  童妍追到了市体艺馆外,才远远地看见了沈肆的背影。
  “沈肆!等一下!”
  她跑得额发乱飞,气喘吁吁地追上状态不对的少年,拦在他面前。
  秋天的风有点冷,她呛了声,咳得脸颊绯红,可望着他的眼睛依旧是温柔晶亮的。
  沈肆眼底一圈淡淡的疲青,皱了皱眉问:“你也要来采访我的失败感言吗?”
  童妍一愣,有些无奈。
  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样落井下石的人吗?
  “不是,这次我不是来采访你的。”童妍摇了摇头,嗓音清甜柔和,“何况‘不以成败论英雄’,我并不觉得你是什么失败者,能站上赛场,你就已经比大多数人要优秀得多了……”
  “说完了吗?”
  沈肆看着她,拉满血丝的眼里没有什么温度,“既然不是采访,那就别耽误我时间。”
  他真的不对劲。
  “沈肆!”
  童妍坚持,“我就多问这一句……你看起来很累,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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